“……”此时渐渐恢复气力的姜盛,听闻楚王理直气壮的发言后只觉一阵无语:就这一百弓弩手还是当初自己费尽力气跟窦公争取的,毕竟弓弩手这玩意儿,在老夫人留给家主的“微末家底”的名单中,也算数量稀少的那部分。
谁知,敢情不是数量稀少,而是老早就在您这儿?
除了姜盛,一旁的姜去、窦师纶、袁天罡此时也是一样的想法:老夫人当初哪是在托孤啊,她简直是在考验我们啊……
这后手一手接一手的……当真是寒了众家臣的心……
当然,调侃归调侃,可突然天降神兵,一干家臣和部曲们内心自然是振奋无比的。
而李宽此时看着下方收缩阵形的突厥大军,不禁微微抿起嘴唇,阿史那.思摩确实不是个酒囊饭袋,眼下跑是跑不了了,但是当个铁乌龟抗住第一波攻势以后再行反击,却未必没有机会翻盘。
毕竟他手中还有一万多的骑兵,正常情况下,双方兵力一对比,他依旧占据着绝对优势。
“不能等了!”李宽看着已经在正面先后部署了三道兵锋,企图用“三段击"式的冲锋化解薛万彻部凌厉攻势的突厥大军,突然道:“咱们得打先手,薛万彻未必能冲破阻碍,甚至阿史那.思摩很可能马上就要安排人手防止我们的侧面袭击,如果真让他扛了下来,我们就麻烦了!”
说完,李宽当即转头看向身边的姜盛:“姜盛,一会儿你打头阵,姜去和窦师纶随时负责接替你的位置!”
“唯!”姜盛拱手应是。
“唯!”一旁的姜去和窦师纶也不含糊,满脸肃容应道。
“殿下,其实贫道也……”袁天罡觉得方才楚王殿下看自己的眼神很危险,他认为此时不是“徐庶进曹营”的时候。
“你负责居中策应!”李宽看了袁天罡一眼,随后,他回头望向自己的部曲:“诸位,接下来这次冲锋,便是史官记录我等功勋,落笔史书的最后一笔!所以本王没有什么话要讲,只说一句:万古流芳莽撞人此番唯有死战,方可万古名传!”
有时候,就连姜去都不得不佩服楚王殿下的战前动员能力:以前跟着张大帅那会儿,老帅一句表情凄苦的“带你们回家”,就让多少人舍生忘死前赴后继的冲上战场,如今,某个一直在自己眼中不学无术的竖子身上,竟也有了这样的英雄气。
眼看着所有人开始整装待发,姜去也默默握紧了手中长枪。
张帅,以前在中原四处为杨广扑火,哪有今日战于荒野来得痛快?!
就让姜去,再以您麾下老卒的名义,冲锋一次吧!
黑甲军中,此时和姜去抱有同一个想法的老卒不在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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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李宽再次取下背后的长弓,拉弓如满月,以仰射的方式射出了手中箭矢。
“杀!”
随着楚王一个“杀”字出口,停驻在原地蓄势的姜盛一抖缰绳,整个如猛虎出闸一般再度发起了冲锋!
“这个竖子!”远处一直注意坡地上面动静的柴绍不禁喝骂一声,根据突厥人的阵形变动他隐约也能看得出阿史那.思摩的想法,本来还因为这些变故而心神阴霾的柴绍,在见到李宽再次率军冲下坡地之后,他有跳脚骂娘的冲动。
你小子真当你是长坂坡赵子龙了?
还得玩个“七进七出”才尽兴?!
真他娘的……
“全速前进!”柴绍只觉得这凄厉声音都不像是从自己的嗓子里发出来的,小兔崽子真要有点事儿,自己怎么跟你姑姑交代?
而另一边,处于正面战场,即将与突厥骑兵短兵相见的薛万彻看见坡地上的异动,突然高声嘶吼道:“全军加速出击!兄弟们还要等什么?建功立业,开疆扩土,名标青史,俱在今日伊始!
杀!”
与此同时,几里之外,在某个坡地向阳面的一处地穴内,一只巨大肥硕的旱獭趴在洞口正晒着太阳,突然,它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接着便忙不迭的将身体缩回洞内,原因无他
“嘎嘎”在蔚蓝色的天空中,大量的秃鹫群开始朝某个方向汇集,作为草原上的食腐者,它们更像是死神的信使出现在哪里,就意味着哪里有生命逝去。
而今日,这片大地注定会迎来一个一场饕餮盛宴,来象征某个强盛王朝的衰落……
第176章 楚王是奇才
当黑甲军再次冲下高坡的时候,不同于之前,在一千一百弓弩手的箭雨加持之下,这次进攻的姿态,明显更加摧枯拉朽。
而阿史那.思摩见此情形,尽管心中大骂对方主帅是疯子,可他依旧有条不紊地开始组织起了手下人发动进攻。
只不过他用的,还是老一套:组建骑兵防线,千人一线,层层叠加,他准备依靠不断的发起骑兵冲锋来化解敌人的这一轮进攻,直到将守势转为攻势,甚至最后反客为主让攻势成为胜势!
但李宽不愧是将《孙子兵法》“融会贯通”(全部忘了)的奇才,他并没有命令暗影刺客们一股脑的对正面迎上来的敌人倾泻火力,事实上,他给手下的指令,是越过那波即将迎上来与黑甲军短兵相接的骑兵,将射程延伸,留出了一片真空地带后,将目标瞄准了后续即将填补战损,支援上来的第二波骑兵。
随着这一轮箭雨齐齐落下,第二梯队作为候补的骑兵顷刻间便已经损失大半,原本坐镇中军的阿史那.思摩见到这一幕,不由脸色大变:“第三队,赶紧补上!”
而与此同时,姜盛已经率领黑甲军与迎面而来的突厥骑兵展开了战斗,然而,或许是那一轮箭雨齐射带来的威慑太大,加之此刻气势如虹的黑甲军仿佛如山岳一般压来,仅仅只是片刻功夫,那第一轮近千人的突厥骑兵就已经被囫囵吃掉!
此时的阿史那.思摩已经明白了对方将领的意图,如果说自己是仗着人多的优势,想用接连不断的骑军冲锋化解对方这一波猛烈的进攻,让其一往无前的冲势在层层阻拦下变得一而衰再而竭三而力不足,那么对方的想法就更简单明了:你不是想要玩以柔克刚,来一出“流水不争先,只争滔滔不绝么?”
那么好,我就断了你连绵不断的攻势!
只要我的重骑兵战斗素质过硬,那么我就完全可以安心吃掉你第一轮与其接触的骑兵,我的弓弩手,只需要在这个时间段内,解决掉你第二波负责支援的骑兵,那么等你第三波骑兵队再冲上来的时候,我的重骑兵已经得到充分的歇息并且调整完状态,再次催动胯下战马,踏着地上突厥人的尸体,重新对敌人进行冲杀!
如此循环往复,你还有什么办法?
原本阿史那.思摩打算将自己的一波波骑兵攻势化作层层相叠的铁板以攻为守,以逸待劳,那么李宽现在做的,就是抽走中间连接前后的那几块,如此一来,黑甲军完全可以逐个击破敌人的防线,同时,攻势不减,甚至愈发凌厉。
“这臭小子身边有高人啊……难怪胆子这么大!”当柴绍看见黑甲军势如破竹地不断摧毁敌人的防线,他放下心来的第一反应就是看来自己不用再担心将来九泉之下见到秀宁没法交代了。
而另一边,薛万彻也正面迎上了突厥人的骑兵。
此时,战场之上,终于开始了大规模的交战,骑兵的嘶吼声,刀戈的碰撞声,战马的嘶鸣声,弓弩离弦之声,箭矢在空气中穿梭的呼啸声,以及每个将死之人,死前只有自己听得见的沉重呼吸声。
这些声音共同组成了战争的交响曲,在西北这片苍茫大地上奏响。
不知不觉,时间已近黄昏。
阿史那.思摩眼睁睁的看着那伙战力可怖的黑甲军想着己方发动了猛烈冲锋,仅仅只是片刻,便将他苦心集结的阵形给冲散,随后,另一侧,朔方城守将薛万彻也带着骑兵也杀了进来,等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这才发现,身前已经布满了敌人。
“撤退!撤退!”阿史那.思摩绝望的命令手下吹动了战败的号角,突厥人在这一刻失去了最后的勇气,他们开始调转马头,前赴后继地朝着来时的方向夺路而逃。
曾经不可一世的突厥人,此时将他们的后背留给了曾经被他们认为是软弱可欺的唐军。
“杀!”无需多言,在姜盛的带领下,黑甲军和薛万彻麾下的骑军兵,此时早已经杀红了眼,他们迎着落日余晖,开始策马追杀那些败家之犬。
一头雄壮的苍鹰飞过低矮的云层,这位天空之王原本只是在进行一场寻常的狩猎,却意外见证了下方这支第一次出现在西北大地,代表大唐王朝的钢铁洪流。
那大地上不断蔓延的厮杀,掀起冲天血光,让苍鹰抖擞着翅膀,将身形拔得更高。
凄厉的鹰唳之声在长空响起,仿佛奏响了游牧民族的悲歌。
不断败退的突厥人,面对追杀,此时已经彻底失了胆魄,他们不管不顾地抛弃了身边的同伴,疯狂抽打着手中的马鞭,就行漫无目的的仓惶逃窜。
终于,战事落幕。
随着姜盛策马回身,率领手下回去复命,薛万彻也是哈哈大笑,拎着一个突厥千夫长的人头打算回去请赏。
而此时的山坡之上,李宽打马缓缓来到地势最高处。
他扫视着眼前的战场,尸横遍野的景象已经吸引了成群的秃鹫在这片突然沉寂的战场上空盘旋,就在刚刚,近一万突厥人把命留在了这里。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捷。
可是不够,还不够,远远不够!
李宽想到了自己背后这把柴刀的主人,想到了这几百年来中原百姓所受到的欺凌,他胸中的怒火便依旧升腾得厉害!
忽然,他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朔方城大军,一杆唐字大纛,笔直竖立在军阵之中,堂堂皇皇,气势张扬,迎着大风猎猎作响。
这面飘扬的旗帜,似乎在宣告着:秦汉勇烈之风,六百年后,就在今日,正式被一个新生的汉人王朝所继承。
残阳如血, 荡气回肠!
少年亲王痴痴地昂着那面旗帜,战场之上,无数士兵同时仰望那山坡上的挺拔身影。
突然,李宽猛的抽出腰间还不曾染血的横刀,将其高高举起:“大唐,永胜!”
“永胜!永胜!永胜! ”军中汉子们顿时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每个人脸上都有一种闪闪发亮的东西,难以言语,却又只觉志气高昂。
走过了隋末大业年间的烽火狼烟,如果在陛下身上他们这些老卒看到了和平的希望,那么眼前这个少年人,带给他们的,是即将到来的另一番梦中景象。
盛唐。
盛唐!
第177章 战报打算怎么写
沾染血迹的芒草成片扑倒在地,血腥气飘散出很远,夜幕降临,新月如钩,远方断断续续响起悠长的狼嚎。
战事落幕,每个人只觉一股豪气仍在胸腔激荡,让人想仰天长啸。
大战过后,战场上到处都是突厥人的战马在漫无目的的游荡。受伤的士兵被军医简单包扎过伤口,重伤者会被抬回朔方城疗伤,受轻伤的士卒们则是一边认真打扫战场,一边大声说着荤素不忌的玩笑话,笑声时不时响起。
谈论最多的,自然是这支突然出现如天兵下凡的黑甲军,以及那个让他们生出甘愿为之赴死念头的少年大唐的楚王殿下。
而楚王殿下此刻也终于见到了姑父柴绍。
“姑丈!”李宽的一声姑丈,差点让柴绍落下泪来。
当然,这落泪的原因除了一小部分是因为感动以外,剩下大半都是委屈。
“你个小兔崽子!”山坡之上,柴绍看着眼前已经长高至自己肩头的少年,忍不住扒拉了一下对方的脑袋:“你要是有个好歹,你让姑丈将来怎么跟你姑姑交代?还有你爹和皇祖父,你是打算让姑丈死不回长安了是吧?!”
“嘿嘿……姑丈……”楚王这孩子打小就聪明:“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和哲威表哥和令武表哥那是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你和我自然是不是父子,胜似……”
“停停停……”柴绍是真兜不住这个打小话多活儿也密的便宜侄子:“你个臭小子打小就知道怎么讨你姑姑开心,但你以为我也吃这一套啊?”
“哼!”李宽闻言故意板起脸,冷笑道:“咋的?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啦?这是在西北看上哪个胡姬要养小啦?当年也不知道是谁,让我喊了一声姑丈就开开心地带着我撒尿和泥玩的……”
“……”柴绍现在很想灭口,因为很明显,此时正向他们二人走来的窦师纶和薛万彻脸上的表情很是微妙那不断抽搐的嘴角,代表着某蛮王天生的大嗓门还是把自己的黑历史给泄露出去了。
“哈哈哈……楚王殿下,”薛万彻是个粗人,所以没那么弯弯绕,他一上来就开始替柴绍打包票:“您可千万别误会咱大将军,他可是那酒色不沾,孤身在军中守寡多年的绝世奇男子啊……”
“薛万彻,老夫去你娘的!”柴绍虽说是个儒将,但是有时候浑人太多,他也难免不知不觉就融入其中:“守寡是这么用的?你个狗东西,平日里瞧着忠厚,没想到骂人骂的这么脏!”
“哈哈哈哈……”薛万彻闻言又是一阵大笑,随后朝李宽恭敬行礼后方道:“楚王殿下,此战斩获颇丰,不知你接下来要如何打算。”
“给我爹那个昏君写战报,就说姑丈和本王共出奇谋,阵斩十万!”不得不说,楚王殿下是懂什么是奇谋的忽悠起他老子来,那叫一个出其不意,足智多谋。
“……”柴绍看着眼前这么个混账玩意儿,他真的很不明白为何堪称世家奇女子的岳母大人偏就如此宠爱这臭小子:“我说,宽儿啊……你这么干,是想让姑父陪着你一起丢人现眼么?咱们此次阵斩一万余,已经是惊天之功,何必要如此谎报战功呢?”
“谁说我谎报了?”李宽一听这话没,当即便不乐意了:“我说姑父,我先阵斩一万,剩下九万先欠着不行?大不了回头加点利息就是。”
“噗……”一旁的薛万彻实在是绷不住了:“殿……殿下……您……哈哈哈……”
“你哈哈哈个啥?就会哈哈哈?你哈基米啊?”李宽看着见到自己就傻乐的薛万彻,他感到很不爽,咋的,本王还没笑你当初玄武门败北呢, 你反倒先嘲笑起本王来了!
“殿下啊……”窦师纶作为李宽的家臣头子,今日可谓是头一回生出了“得遇明主”的感慨,但谁曾想,这“明主”偏偏就是要没事儿给家臣上强度:“咱们实事求是就好,没必要在陛下面前吹牛。”
“可不吹牛,我姑丈他不好回长安啊!”李宽一句话说完,在场三人明显一愣。
“宽儿……”柴绍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声音哽咽地叫了李宽一声,便红着眼睛不说话了。
“姑丈啊……”李宽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当初姑姑战死,所有人都感到伤心,可祖父和老爹伤心之余,却又迁怒姑丈,为此,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外为大唐征战,李宽看在眼里,却觉得不公平:“那不是您的错,我爹和叔伯们内斗,才害了姑姑……”
“宽儿,慎言!”尽管柴绍此时伤心又感动,可听着侄子这大大咧咧的讲皇家秘闻,他又急得想上前捂住对方的嘴:“你个臭小子,自己不怕死,不怕姑丈受连累,那你好歹也考虑考虑窦公和薛将军啊!”
“本王刚刚说什么了吗?!”李宽闻言双手叉腰,抬起下巴环视一周,这提问的架势颇有一副“掩耳盗铃”的风范:“本王什么都没说对不对?”
“啊对对对……”薛万彻已经吓得背后冷汗直流了,只见他忙不迭地点头应是,随后又赶紧道:“殿……殿下啊,您先聊着,老夫去替您警戒四周的宵小哈……”
“你瞧瞧,人都让你吓跑了!”柴绍望着薛万彻离去的背影,先是瞪了一眼李宽,随后又态度谦和地对窦师纶道:“窦公啊,这孩子不晓事,你莫要见怪。”
“……”窦师纶此时还能说什么呢?他能说老夫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了吗?
“姑丈啊,战报您打算怎么写啊?”李宽觉得还是得想办法分姑丈一点战功,不然他会觉得对不起一直对自己的疼爱有加的姑姑。
“照实写就是!”柴绍无奈地看着李宽道:“宽儿啊,军中之事,事无巨细,皆要实事求是,否则将来必出大患!”
“唉……”李宽闻言仰天长叹:“姑丈啊,你咋就不信本王呢?本王说了啊,剩下的八万多个人头算本王赊账本王说阵斩十万,就会阵斩十万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