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崽子!你想干什么?!”被儿子偷袭的李二陛下,将这话在玄武门下问出来,哪哪都透着一股灰色幽默。
“那啥,爹……”已经反应过来的李宽,一边感受着四周无数道倒抽冷气的声音一边讪笑道:“儿子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您今日实在是太奇怪了……”
“……”拧着眉头捂住手臂的李二陛下,在意识到要不是先前这小子犹豫了那么一下,自己恐怕会更遭罪以后,他突然就觉得自家这头的山猪,有时候着实吃不得细糠。
“那你干嘛不掐自己?!”可能碍于今日发生的事情,到底还是不太舍得打孩子的李二陛下,一记力道不轻不重的鞭腿抽在了儿子的屁股上:“谁教你这么掐人的?”
真别说,只捻着皮不掐肉,旋转起来是真的疼啊……
“我又不傻……”在惯性作用下,身形往前一送的李宽下意识就接了这么一句。
随后他又意识到这是两个问题,于是接着答道:“自学成才。”
好……很好……
果然,不学无术的人“自学成才”,成的都是"大才"……
原本打算改变教育方式的李二陛下,看着振振有词的自家逆子,莫名就觉得:这孩子……兴许将来能成大事……
当然,还是那句话,这里是玄武门,李二陛下当年逆风大翻盘的地方,所以亲爱的楚王殿下,当你老爹有这种想法的时候,灰色幽默,可就变成黑色幽默了。
但李宽显然对父亲此时复杂的心理变化一无所知。
不过,即便是知晓,他恐怕也会很无所谓。
毕竟皇帝这玩意儿,除非当上就奔着亡国之君的方向去寻欢作乐,否则还真不见的能比一个兄友弟恭的亲王来的快活。
“行了,跟朕回宫,你母后还等着问你话呢。”可能是早早就做了心理建设,也可能是心中发了狠,一心打算今日不跟自家竖子多作计较的李二陛下,竟然当着宫人的面,伸手拉住了儿子的手腕。
“爹,你干哈啊?”说话莫名带了一股大碴子味的楚王殿下觉得自己的脑回路实在是有点不够用了,什么情况?爹真中邪了?这都不动手?先前那记不轻不重的鞭腿,甚至都让他怀疑老爹昨日是不是“夜御数女”,不知节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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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你没吃饭呐?!
“先去见你母后,咱俩的账,之后再慢慢算!”不知道儿子还在心中对自己挑衅的李二陛下,不咸不淡的答道。
“哦……”听闻老爹此言,内心活动极其丰富的楚王殿下一下子就老实了。
于是,一大一小两个“李二”,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身相携进入了宫门。
橙色的夕阳拉长了父子二人的身影。
赶着马车走在最后的姜去,看到这一幕,没来由的心生感慨,却又不知该感慨些什么。
或许在这九重宫阙之中,类似这样的场景,本就不多见吧……
第110章 好听就是好头
事实上,当长孙皇后收到身边女官的禀告,出来迎接夫君和儿子时,看着走在广场上依旧“手拉手”的父子二人时,她一度认为自己很可能是出现了幻觉。
当然,李二在见到妻子后,便下意识地松开了儿子的胳膊,顺带照着对方屁股给了一脚,让这“父慈子孝”的温馨一幕,在眨眼之间就变得合情合理起来。
“母后!”李宽在脱离了老爹掣肘的下一刻,便大声朝长孙喊起了冤:“你看看我爹,没事总打小孩儿,这还有明君的样子嘛?!”
“呵,”李二活动了一下那只“受伤”的胳膊,不屑道:“你小子纯粹欠揍!”
“母后!”李宽突然向前窜出几步:“呐!你快看啊!这昏君威胁我!”
“好了好了!”长孙皇后无奈地摇摇头:“你们啊……”
“二哥!”
“二哥!”
一旁的偏殿内,正在玩耍的长乐和李泰听到了二哥的声音,当即便冲了出来,“二哥!四哥他下棋又耍赖!”方才被李泰接连悔棋的长乐,当即便跟李宽告了状。
“青鸾啊……二哥这就得说句公道话咯。”被妹妹拦腰抱住的楚王殿下,将目光看向羞愤的李泰。
“二哥!我叫青雀!”李泰手里还拿着一枚黑子,心情正郁闷着。
“青鸾啊……你怎么能悔棋呢?”
“二哥!是青雀!”
“青鸾啊……”
“二哥!我下次不会了!”此时得李泰终于开了窍,知道什么叫“兄命难违”。
“嗯……”李宽满意地点头,然后伸手替趾高气扬的妹妹长乐理了理有些杂乱的刘海:“以后下棋悄悄让着点你四哥,当哥哥的,总该在妹妹面前有点面子不是?”
“嗯!”长乐公主现在只觉得二哥说什么都是对的。
“呵……”兄妹三人身后,李二看着和自己下棋从来都是下一步悔上好几次棋的李宽:“小兔崽子……你也配说这话?”
“母后!你看他!”向来吃不得亏的楚王殿下转头望向长孙皇后,他还真就委屈上了!
“陛下……”长孙皇后觉得他们这对父子虽然向来矛盾多多,可有时候也实在怪不得儿子:“他们兄妹之间的事情,您又何必插手呢?”
“得……是朕错啦~”李二知道发妻是向来偏心某竖子的,况且他也觉得对方说的有道理,这竖子之所以能深得弟妹敬重,也的确是因为他有一个做哥哥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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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可怜的太子大哥李承乾,必须留在东宫吃过晚饭接着跟先生上课,李宽和一对弟妹陪着父母在甘露殿用过了晚膳。
晚膳过后,李二陛下去了太极殿,继续处理政务。
而李宽则是独自来到属于自己的偏殿,在书架上找出那本“复仇笔记”,在上面写下了自己最近的仇人。
“贞观二年八月初三,吾被大奸似忠的牛进达出卖,惨遭父亲痛殴,此事须得记在此处,待他日有机会……”李宽的笔锋忽然停驻,有机会又能咋办呢?自己是去欺负人家瘸腿的儿子,还是去把当事人套一顿麻袋?这都不合适啊!毕竟“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站在牛进达的立场,他那么做无可厚非啊。
“……”李宽沉默半晌,忽然提笔将先前所写划去,然后再另起一行:“贞观二年八月初三,关陇世家家主们害我惨遭父亲痛殴,将来若有机会,须得加倍讨回,否则裴寂老儿两年之内牙齿掉光。”
“嗯……”停下动作的李宽,满意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墨宝那堆七仰八叉的“鬼画符”。
他相信,用裴寂的牙口康健来鞭策自己,自己一定会“卧薪尝胆”,迟早“三千铁甲”灭关陇!
于是,一夜好梦的楚王殿下,原本打算隔天就去玉山别苑开始为自己的暗影刺客们量身打造合适的兵器,可一转头,他就收到了虞世南进宫的消息。
于是……
熟悉的地点,熟悉的场景,师徒二人隔着一张案几相对而坐。
“虞师,您来啦。”李宽此时充满了对《孙子兵法》活学活用的自豪感,他很感谢虞师,是他教会了自己什么叫“上兵伐谋”。
“不,李师,是学生从前孟浪了。”谁知神情沧桑的虞世南一开口,就是不输给弟子的逆天大活。
“啊?!”李宽就是再迟钝,此时的他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虞师……您别这样啊……本王……我害怕……”
“啪!”
“你还知道害怕啊?!”变脸比翻书还快虞世南猛地一拍桌,大声怒吼道:“你这竖子!你那是学《孙子兵法》嘛?你是想一朝悟道,举霞飞升啊!你知不知道,就在昨日,陛下已经下令斩去宫中侍卫统领段德的人头,送到了裴寂府上,眼下,整个长安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在说你楚王伙同宰相裴寂谋反一事,已经东窗事发。”
“等等,”李宽忽然皱起眉头:“我爹砍了段德的人头,送到裴寂府上,这跟我李宽谋反有什么关系?”
“你还真就谋反了?!”善于发现盲点的虞世南猛地瞪大眼睛,随后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口中喃喃道:“老夫的一世英名啊……老夫的一世英名啊……”
“那什么……虞师……”李宽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您听我给你解释。”
“老夫不听!”虞世南此时很后悔,虽说他先前早就有代弟子受罚的觉悟,可这竖子惹出来的麻烦太大了,自认自己不光兜不住还要连累家中的虞世南当下很是伤心,说话间也是断断续续疯疯癫癫:“你个竖子啊……老夫当初就不该入仕,入了仕就该低调本分一辈子……若不是当初凭着一腔热血为在高句丽阵亡的前朝将士仗义疏言,老夫也不至于最后当上你的师父……如今倒好……一辈子清清白白做人,老了老了,成反贼了……嘿……嘿……”
李宽看着脑补一出权谋大戏,已经有发癫ji的师父,调皮捣蛋如他,哪怕是如此严肃的时刻,还是起了捉弄的心思:“那个……虞师啊……”李宽忽然咬牙道:“要不,您去跟父皇揭发我得了。”
“哼!”虞世南忽然抬手就照着弟子的脑袋给了一记板栗。
“梆!”声音清脆又好听。
好听?好听就是好头。
“嗷!”某竖子终于为自己的顽劣本性付出了代价。
第111章 罪己诏和鸿门宴
虞世南没理会鬼哭狼嚎的弟子,他转身走到书架旁,取出一张宣纸,然后回到原先的位置上,在李宽面前的案几上将其轻轻铺开。
“虞师,这是干啥?”揉着脑袋的李宽看着神情严肃地老人,很是不解。
“老夫口述,你来写。”虞世南语气平静道:“做错了事,就要有做错了事的态度,就算陛下有意放过你,可你也总得给陛下认错吧。”
“我干嘛要写罪己诏?”李宽顿时又露出一脸不服的小表情:“我又不是那昏君,没事写这玩意儿干嘛。”
“……”虞世南现在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被逆徒气得发胀:“竖子!‘罪己诏’这个说法也是你能用的?!”
“我没造反!”李宽知道再不把话说清楚,自己真的会把虞师给送走:“之前您不是让我好好读读《孙子兵法.谋攻篇》里的那三段话吗?后来……”
楚王殿下开始向虞世南解释先前发生的事情。
“……于是,最后我就这样弄来了整整三百万石粮食,只可惜,牛进达出卖了我,搞得我很被动……”交代完一切的李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他回想起了上次被洪三的那记抱摔,那“温柔”的力道……几乎可以说让他差点就见到了祖母。
听完整个事件过程的虞世南,此刻表情怔怔他实在是没想到,自己回去交代后事准备给弟子当替罪羊的这段日子里,这竖子能整出这么大的活。
别人怂恿你造反,你小子就顺水推舟要粮食,完了还让蜀王殿下也配合你的演出。
不对,应该说在这之前,这竖子已经整了个大活。
冒充单雄信的儿子?跟五姓七望谈生意?
……
精彩……实在是太精彩了……
虞世南看着眼前的弟子,突然就觉得,自己这辈子,似乎值了。
“殿下啊……”虞世南忽然叹了一口气:“老夫为先前对您的体罚,向您赔礼道歉。”
“唉!虞师,别别别!”李宽见状连忙摆手道:“本王虽说不是啥好东西……呸!不是啥好人,但是尊师重道还是要讲的,您先前之所以责罚本王,也是因为替本王忧心,本王怎么会跟您斤斤计较呢?”
“殿下……”虞世南此刻说不出的感动,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如鲠在喉。
“额……”李宽忽然眼珠子转了转:“那什么,虞师啊,本王就是问问,您孙儿如今多大了?”
“呵……呵!”虞世南忽然觉得自己的感动就该喂到狗肚子里去。
小王八蛋果然不是能吃亏的主儿!
“老夫只有一个孙女,比你大上一岁。”虞世南瞪了一眼李宽,语气有些愠怒,又有些无奈。
“那……算了……”也不肯解释到底什么算了的楚王殿下,转头问起了他最关心的问题:“虞师,那您说我爹这么干,后面那一百万石粮草,不就成了到嘴的鸭子,飞了吗?!我爹那个昏君啊……果然不着调!”
陛下再不着调能有你小子不着调?
在狠狠瞪了一眼李宽之后,虞世南开始为弟子解惑:“殿下,你有没有想过,陛下此举是为何?”
“杀鸡儆猴呗。”李宽撇撇嘴。
“那殿下,段德是五姓七望的宫中内应一事,是您告知陛下的吗?”虞世南继续点拨。
“我怎么可能……”下意识接过话头的李宽,突然反应过来:“此事我爹早已经知晓?!”
“恐怕若不是殿下您这个意外之喜,陛下对他们出手,只会更狠。”虞世南并没有将话全部挑明,可事情便是如此:能够打下大半江山,又在长安被困五年,被削掉全部羽翼后,仅仅靠着最后的八百人,绝境翻盘,这样强大而睿智的李二陛下,怎么可能会倒在那些阴谋家的暗算下?
“也就是说,我爹应该早就派人盯住了那一百二十万石粮食,如此便代表此次蝗灾危机足以安然度过,那么在这之后,按照我爹那高傲的性子,自是迫不及待的砍了段德的人头送给裴寂,这便代表着他向所有人发出了警告:大唐的江山,我爹不但坐得稳,而且坐得住!”李宽一顿分析之下,神采愈发飞扬:他再次洋洋自得道:“那昏君果然英果类我啊”
“呵……呵……”虞世南觉得陛下还是脾气太好了,这要搁自己身上,老夫一介文弱书生,哪怕是为了出气出得尽兴,纵然七老八十的高龄也得习武!
不把你小子揍安生了,怎么当这个爹?
“那虞师,我现在该怎么办?”把先生默认为自己的头号军师的楚王殿下开始不耻上问。
“我的殿下啊……”虞世南没想到事情都到这份上了,这小子还敢往上凑:“您就别再出手了,您真当那帮世家家主们好欺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