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将李宽惊醒,等他回过神来,看着身边神情有些尴尬的李怀仁,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歉意:看来李孝恭这段日子以来,怕是没少教训怀仁,可这小子居然提都不曾提过一句。
这兄弟当得,着实够义气。
“来来来,楚王殿下, 先随老夫去大堂。”笑过之后,裴寂转身向李宽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正好,老夫刚刚受人所托,需得殿下您给老夫一个面子。”
“哈?”李宽闻言又蒙了:啥时候自己的面子大到需要裴老儿开口相请的地步了?难道说先前在太极殿上发了一回疯,还能收到这等奇效?
但很快,李宽就明白为何裴寂态度如此谦卑了。
因为恳求裴寂帮忙的人,正是袁天罡。
“袁道长?”在裴府的大堂之上,李宽看着头戴莲花冠,身着湛蓝道袍,满脸忐忑之色的袁天罡,忽然之间没,李宽其实也觉得对方这样挺可怜的。
左右逢源嘛,怎么看都算不上好词儿,可左右逢源也不是个轻松简单的事情。
当然,李宽在感慨过后,感悟更多。
比如现在,李宽只需看一眼此时神情非常不安袁天罡,便知道先前自己的猜测大抵是对的:弟弟李恪的麻烦,基本可以确定,就是裴寂或者是长孙无忌,他们其中的某一方在事先得到了李二的默许后,与李二暗中配合下才造成的。
而按照李宽的设想,和老爹打配合的那个人,十有八九就是舅舅长孙无忌。
至于袁天罡之所以来裴府,想让裴寂代为求情,估计也是一出苦肉计外加障眼法,为的就是让自己将怀疑的对象从舅舅长孙无忌身上转回到裴寂身上。
想到这其中利害的李宽,几乎可以笃定,袁天罡背后站着的,极有可能也是长孙无忌,或许,这其中还有更多的朝中势力。
否则很难解释得通,袁天罡一个为人处世如此圆滑的高级神棍,为何敢随随便便替一个皇子相命,而且相命的结果,又是那样事关重大。
说来说去,还不就是仗着后面有人撑腰,才有这个胆子。
唉,要不说自己的弟弟李恪也可怜呢。
一个皇子,身负前朝皇族血脉,天然的,就站在了如今朝中那帮有着从龙之功的大臣们的对立面。
很简单啊,这伙儿当朝的肱股们,在前朝,哪个不是反贼呢?
“楚王殿下,”裴寂见一直想着心事的李宽没说话,还以为他因为对先前发生的事情对袁天罡依旧心存芥蒂,于是当即出声调解道:“殿下,您看袁道长找老夫,也是因为他如今已经想明白,当初在宫里,若不是您出手拦下他给蜀王相命,恐怕如今他早就大难临头了。”
“大难临头?”本来裴寂想打圆场,今日有意来咬钩的李宽是不介意的,可现下,他又提起那桩让李宽火冒三丈的事情,似李宽这般暴烈脾气,此刻能够用寻常语气跟裴寂聊上两句,那已经是巨大让步了。
“宽哥儿,咱给裴相准备的礼还没送上呢。”察觉到李宽此时情绪有些不对劲的李怀仁,赶忙不动声色地提前一步,将可能随时暴走的兄弟给安抚住。
“对,礼物还没给呢。”被李怀仁暗中提醒后,李宽看了一眼正在苦笑的袁天罡,一边摆手示意李怀仁拿出虎骨,一边对袁天罡道:“袁道长,其实本王个人还是很尊重道教的,当然,前提是尔等不可以任何方式威胁到我的家人,否则本王随时都可以放下尊重,纵然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对尔等动刀兵!”
少年亲王的话,自有一股金戈之气,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某种雷厉风行,不容许任何人置喙。
“楚王殿下,您尽管放心,这类事往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袁天罡听到李宽如此放言,他并不觉得如何忧心,反而有些高兴,毕竟他已经打定主意往后道家绝对不会参与到皇家之事,所以李宽说他个人很尊重道教,光这一点,就值得袁天罡开心许久了。
毕竟当日楚王在那太极殿的大殿上,为年幼无助的弟弟冲冠一怒,就是一个傻子也知道,往后这竖子只要不造反,诸王之中,当以楚王为首且为尊。
毕竟谁能拒绝一个可以不顾一切只为护着你的二哥呢。
第79章 蝗灾爆发
在得到袁天罡的保证后,李宽点了点头,随后看向裴寂:“裴公,看在您的面子上,此事就此打住。”
“如此甚好。”正将虎骨小心翼翼放回锦盒内的裴寂,脸上笑呵呵,心里早就骂开了:这倒霉孩子,连自己送给太上皇的虎骨都能拿来送回自己这个原主人手上,实在是……怎么说呢,可能自己和那根虎骨都想不到,大家还有久别重逢的那一天。
“承先!”忽然,裴寂往屋外叫了两声。
“祖父……”不多时,裴承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只是他的声音里,多少带着些不情愿。
“你带怀仁去后院耍去,老夫这里还有一点事要跟楚王殿下商谈。”裴寂说完,转头朝李怀仁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这就算是赔礼了。
而李怀仁显然是有觉悟的,毕竟从小就在李孝恭的棍棒教育下成长,要是没点眼力见儿,懂得察言观色,那么他可能早就夭折了。所以,李怀仁当下也是只笑嘻嘻朝裴寂一拱手,“那晚辈叨扰了。”说完,李怀仁看都没看李宽一眼,便冲出了大堂,和昨日才打过一架的裴乘先,强行勾肩搭背,往花园方向行去。
那阵仗,怎么看都是待会儿还有场架打的架势。
当然,这些目前肯定是没人会去在意了。
“裴相,楚王殿下,贫道想起还有要事,这就先行告辞,还请二位见谅。”袁天罡也知情识趣的随便找了个由头,告辞离去了。
很快,大堂之上就剩下裴寂和李宽。
一大一小,两个在不务正业的道路上,渐行渐远且旗鼓相当的对手。
“敢问楚王殿下,此次前来拜访,所为何事?”在图穷匕见之前,裴寂觉得还是先知道对方的来意比较好。
“嗨,我能有什么事呢?”李宽闻言打了个哈哈:“就是前几天在大殿上我和裴相起了冲突,如今细细想来,本王颇觉不妥,而且还有本王口不择言,拿乘当做威胁裴相的底气,此举无疑伤害了我和承先之间的兄弟感情,故而今日前来,一半是为了给裴相道歉赔礼,还有一半,则是本王希望能和承先和好如初。”李宽说到最后,脸上早就没了笑容。
而裴寂,尽管做出了一副深受感动的样子,可事实上,他压根就没觉得李宽说的是真话。
不得不说,两人都是有一份演技在身上的。
眼见李宽已然“痛心疾首”,那么裴寂裴相自然也是要作出“纳头便拜”的样子,但可惜两人的身份和年龄,以及裴寂可能还要点脸面,所以想象中的名场面,并没有出现。
只是当李宽准备接着开口道歉的时候,裴寂接下来一句暗示意味极浓的话语,勾起了李宽的兴趣。
“楚王殿下,老夫不得不承认,虽说您偶有顽劣之举没,但未来天下之雄主,老夫觉得您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当裴寂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讲完这句话后,李宽人都傻了。
不是吧?虽说我李家老祖宗老子,他老人家已经在《道德经》总结出利用人性毁灭人的精髓,总结起来其实也就一句话:若欲使其亡之,必先使其狂之。
可……裴寂啊,你狗东西怎么就和本王又这么大的仇?咋的,你想要本王的项上人头啊?
“唉……”李宽只是在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便已经重新制定了战略方针:“谁说不是呢。裴相,我也不瞒您,其实很多时候,本王每每想起从前之事,哪一桩桩,一件件……至今本王就会觉得委屈。
本王生来就被父母寄养在祖母身边,后又因年幼体弱,差点夭折,后来更是祖母含辛茹苦将我养大,使我成才,可如今,这一切都变了。
本王不明白,为何本王就只是比大哥生的晚,就自此失去了那个机会。本王……不服呀!”李宽一边说着,一边做出一副扼腕叹息的模样,这头叫做“李宽”的大肥鱼,正在拼命扑咬裴寂丢出来的鱼饵。
愿者上钩不是?钓与被钓的双方,大家谁都别拒绝。
但裴寂,显然没有李宽想象中的那么好骗。
对于李宽的“真情流露”,他只是淡淡一笑,随后更是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开始和李宽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其他事。
随后,李宽在被反复折磨近半个时辰后,终于是等到了从跑马场归来的李怀仁,随后哥俩一并离了裴府。
可一出裴府,上了马车后,李怀仁的第一句话就带是:“宽哥儿,你别说我这当兄弟的没提醒你:裴相他,恐怕心怀不轨。”
“这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李宽斜眼瞅了一眼自己的好兄弟,有点惊讶对方近日以来的长足进步。
“他们家的马,太多了,也太名贵了。”李怀仁此时的声音轻地像是在叹息:“我就没见过哪家公侯府上的千里马,能有裴相家的多。宽哥儿,你说裴相如此热衷收集宝马,真相该不会此僚随时都在准备跑路吧?”
“角度清奇,值得深思。”李宽将身体靠在车厢上,感受着身下的马车在朱雀大街上晃晃悠悠向前行,一阵困意,渐渐袭来。
可就在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李宽忽然察觉到了某些方面的不对劲。
难不成,裴寂试探自己的目的,是真的想再捞一份“从龙之功”?
还是说……
电光火石间,似有所悟的楚王殿下,忽然在心中生出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仿佛自己已经变成了猎物,并且早就被人给盯上了……
裴寂这老小子,该不会是在钓鱼执法吧?
怪不得先前只是浅浅试探一下便陡然抽身。
李宽眯起眼睛,这老东西是打算届时出卖自己,来换取宰相之位不动如山?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那咱们就试试,到底谁才是钓鱼执法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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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里,一切仿佛都回到了正轨。
李宽一边跟着虞世南学习孙子兵法,一边开始练习射箭的最基础动作:扎马步。
当然,期间李恪李泰两个弟弟偶尔会强行拉着李宽去御花园,要么钓鱼,亦或者兄弟三人抱着竹竿在某座废弃宫殿里搜寻,等找到了隐藏在屋檐下的马蜂窝后,哥仨用猜拳的方式决定谁先出手,然后来一场“说蜇就蜇”的勇敢者游戏。
尽管偶有失手,要不是眼睛肿一大块,就是嘴唇厚一倍的,但是抹完药膏,隔天一觉睡醒,便又是条好汉。
但美好的时光总会过去。
贞观二年的农历七月,关中蝗灾彻底爆发。
从最远的潼关开始,关中二十七州,几乎同时出现蝗灾:蝗虫们从河滩地、沟渠水洼、芦苇荡、荒地中,自发结群而起,扑向了地里即将丰收的庄稼,迎接属于它们的盛宴。
接下来,关中各地几乎随处可见,平原上一团团青黄色的雾状虫群,从大地上腾起又落下,“咔嚓咔嚓”的进食声几乎成了所有百姓的梦魇。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真正的天灾!
而李宽,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命人去银月楼带话:自己还需要四十万石粮食。
然而,他还没等到对方的回复,李二陛下却已经在朝堂上开始了一边泪流满面,一边大嚼蝗虫的狠活……
第80章 天真的大哥
当李二陛下在朝堂之上当着百官的面,将蝗虫捏在手中,泪泪满面说完“ 吞蝗圣经”,之后更是将其生吞食掉之时,百官们的震惊和感动,自是无以复加。(注1)
当然,按理说李宽身为人子,这种时候应该站出来和他的皇帝父亲有难同当或者起码也该泪湿衣襟。
但实际上,楚王殿下连早朝都不上了。
碍于前些天裴寂的反常举动,李宽觉得这种时候不该表现得太过孝顺,否则可能打草惊蛇。
当然,这是他的想法。
可事实上,长安城里谁不知道楚王殿下是个孝顺的?
如今这位大爷更是为了不气陛下,连早朝都不去了,成天让两个弟弟轮流为他请假,理由也是如出一辙:二哥心忧国事,食不下咽,寝不能寐,以致形销骨立,无法起身。
对此,李二陛下居然破天荒的接受了李宽奇葩的告假理由,当然,他这么做,也只是为了图个耳根清静而已。另外,鉴于如今朝堂正是用人的时候,倘若李宽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引起百官的抗拒心理,对李二陛下来说,也是得不偿失。
于是,“形销骨立”的楚王殿下,开始了日常去弘义宫点卯:李渊在教孙儿弓箭一事上,可谓是极为用心,用心到何种程度呢?
这么说吧,这半个多月以来,太上皇的嫔妃们愣是没一个传出有孕的。
然而,李宽之所以如此,重点当然不是帮着皇祖父节制生育,而是时常来弘义宫看望李渊的裴寂。
这头老狐狸,自从上次李宽拜访过他以后,便开始格外殷勤地向李宽示好。
但是,这种示好的范围又极为有限:比如偶尔给太上皇送几件稀罕物的时候,还会为李宽准备一份。亦或者得知李宽在学射箭以后,他还专门送了几张宝弓。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太上皇很满意:在他看来,这是自己的老兄弟高风亮节,以德报怨的表现。
而李宽,则理所当然的扮演了不识好歹的竖子角色。
尽管李宽很着急,他想知道裴寂真正的打算是什么,可是欲速则不达,他也只能按部就班装作慢慢被裴寂的不断示好所打动,从而对其表露出善意的样子。
但事实上,李宽觉得这种步步为营的做法,当真是不适合他。
可奈何如今正值内忧外患,一点小小的风吹草动都可能引起极大的动荡,为了老李家的江山不至于比前隋还命短,李宽也只能耐着性子慢慢熬了。
当然,不管怎么说,如今蝗灾这事儿在李宽这里基本上已经妥了,他当下真正想做的,就是借蝗灾一事,把五姓七望给安排安排。
只是,楚王殿下想安排人家,殊不知自己也即将成为人家安排的对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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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是位好大哥,所以尽管诸多事务缠身,李承乾还是在某日借着“午膳”的名义,把自己封了王的三个弟弟叫到东宫,仔细叮嘱道:“最近你们三个都别惹事,父皇眼下心情很不好。”
“他不好?我还不好呢?!”纡尊降贵,被两个弟弟形容为“形销骨立”的楚王殿下,眼下正一手一根大羊腿,他在大快朵颐之余,更是怨气冲天:“我都好长时间没出宫了,这昏君……迟早误了本王大事!”
“二哥……”李恪将撒了孜然的料碟贴心的摆在李宽的面前,有些无奈道:“你还是听听大哥的劝解吧。”说实话,今日这阵仗,自己和李泰就是被大哥叫来当陪衬的,从头到尾,别说大哥了,就是他和青雀,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唯一要被担心的,唯一能在多事之秋继续闯祸的,也就只有李宽了。
“是啊二哥,咱这段时间就忍一忍,别整出幺蛾子了。”李泰最近被李宽勒令食素,所以他也只能羡慕地看着李宽胡吃海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