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姜公,可以啊。”李宽闻言哈哈一笑:“不愧是祖母安排在我身边的知心人,竟如此懂我!”
“……”姜去觉得吧,这人只有臭味相投才能意念合一,所以他认为楚王殿下骂得挺脏的……
“殿下,您这又是要做什么?”向来沉默寡言的张公瑾,有些看不懂李宽为何如此行事。
“公瑾呐,”出于某种恶趣味,李宽现在对张公瑾的称呼那叫一个肉麻:“莫贺咄可汗不过是本王去金山祭天的一个工具罢了,而这工具嘛,到时用完了就该丢掉了……
可诸位别忘了,如今的莫贺咄可汗,在名义上仍是整个西突厥的可汗。
虽说眼下整个西突厥的实际统治权,已经落入了他的儿子乙毗射匮可汗,和与肆叶护可汗这二人手上。甚至后者,还与莫贺咄可汗有着杀父之仇。
可是,”李宽看着眼神渐渐了然的张公瑾,淡笑道:“我如果在此时许诺肆叶护可汗,在金山祭天之后,就将莫贺咄可汗交由他处置,条件则是他不能在金山围剿中对我出手,你觉得他会如何?”
“他很可能会答应殿下您的要求,在这次事件中选择置身事外!”张公瑾的神情渐渐变得兴奋:“届时大军包围金山,我们完全可以往肆叶护可汗的方向突围……”
“不,万一肆叶护可汗也是逢场作戏呢?”李靖忽然开口道,随后他看向李宽:“楚王殿下,莫贺咄可汗是不可能在西突厥有容身之处了,你把他交给肆叶护可汗,或许是他最好的结局,能够痛快一死。至于他的儿子乙毗射匮可汗……”
“你是想说乙毗射匮会学我爹是吧?”李宽闻言眉头一挑,带孝子又开始了日常黑老爹的行为。
“这可是您说的啊!诸位还请佐证,这话跟老夫可没半点关系!”李绩算是怕了楚王了,他娘的,真就怎么大逆不道怎么来。
“乙毗射匮那狗东西还赶不上我爹呢!”李宽闻言把嘴一撇:“我爹可不会把我祖父送到颉利可汗的手上……”
“呵……”李绩看着李宽似笑非笑道:“楚王殿下,您是会类比的……”
“你俩没完了啊?!”李靖黑着脸,看着已经逐渐“蛮夷化”的李绩道:“再有几日,护送家眷的队伍就要进入玉门关,届时我们也该动身前往金山了,眼下正是针对敌军的种种谋划,做出一系列反制措施和安排的时候,怎可随意谈笑?”
“李伯伯说得有道理!”楚带王见李靖有些生气,当即提高了声调:“反正本王决定赌一把,跟肆叶护可汗谈判,以莫贺咄可汗作筹码,换取他的合作。”
“万一他不答应呢?”李靖对此还是不放心道。
“李伯伯……”楚王殿下突然满脸坏笑道:“你难道还没发现吗?验证肆叶护可汗是否真心与我们合作的关键在于,届时我们在金山祭天以后,朝肆叶护可汗的方向突围时,对方会不会竭力阻拦。”
“楚王殿下,您这不是废……”等等!李靖忽然只觉呼吸一窒……
良久,李靖面色复杂地看着李宽:“楚王殿下啊……您可真是让老夫……第一次感到陌生啊……”
“什么话什么话?!本王生来就是聪明脑袋!只不过是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罢了!”楚王殿下说着,伸出大拇指,轻挑鼻尖:“哼哼,惯性思维害死人喽~~”
“嘶”就在此时,后知后觉的李绩也回过味来,他看着眼前的楚王殿下,同样感到一阵不可思议。
这还是从前长安城里的那个混账玩意儿吗?
怎么来了一趟西北,见了一众蛮夷,这个小崽子非但没被同化,反而超脱了呢?!
在这一刻,就连李绩也不得不承认,楚王是有点东西的:“殿下,好谋略啊!”
事实上,楚王与肆叶护可汗达成合作的前提是大唐军队必须在金山祭天。
肆叶护可汗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不管是不是为了替父报仇,从此获得其父统叶护可汗的旧部全心全意的效忠,还是打算独占功劳,来个暗中将计就计,最终独自拿下李宽,以此战功在西北获取巨大的声誉和地位;亦或者选择当个实在人,将此事提前与盟友通气,希望能在大家的配合下将楚王及其手下悍将给擒获。
这一切的一切,都有一个巨大的前提楚王一行人必须一路顺畅无阻的前往金山祭天。
所有的阴谋算计,也只有在楚王去金山祭天之后,才能一一现行。
而楚王眼下眼下唯一的诉求是什么呢去金山祭天。
正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注1)
当初那个在皇宫里的课堂上,枕着《孙子兵法》睡觉的楚王殿下,在此刻,终于让世人见到了他胸中的沟壑。
谁人笑我当时狂与癫?
尔可曾见我如龙在渊!
第264章 我持弓,你执矛
“楚王殿下,那狗东西的尸首我丢外边儿去了,这不,还给您顺手牵了一只羊回来!”当宇文擎再度返回高昌城后,他当即找到了楚王殿下,展示了他的意外收获。
“这小子谁啊?”楚王一边大口吃着烤馕,一边听着阿史那贺鲁跟自己讲解西突厥两位可汗的势力架构,他正听得入迷呢,却突然被人打断,等他闻声抬头,却见宇文擎带着一个衣着华贵,但却鼻青脸肿的倒霉蛋出现在自己面前。
“喂,你小子谁啊?!”宇文擎闻言伸出手,扒拉了一下对方的脑袋。
“……”那人咬牙没说话。
他能说啥?本来是来前线巡查的,结果遇上这么一伙人出来抛尸,而自己两千多人的亲卫队,竟挡不住对方一波三百人的重骑冲锋,自己如今还成了阶下囚……
“肆……肆叶护可汗?!”阿史那贺鲁自打对方进入大堂后,只是漫不经心的扫视了对方一眼,便只觉一阵胆战心惊,他趁着李宽和宇文擎对话的功夫,又仔仔细细打量了对方好一会儿,才勉强从对方那青紫交加的脸上确认出对方的身份来……
“肆叶唔(护)?唔……唔……”李宽闻言顿时大吃一惊,下意识的想咽一口唾沫,结果他却忘了自己嘴里还有食物,于是这一下子竟然被噎住了。
“殿下!”阿史那贺鲁见状,连忙抄起一旁案几上的葡萄酿送到楚王嘴边,一边替对方拍着脊背,一边帮着将壶中酒给囫囵灌下。
“殿下!”宇文擎也惊呼一声,随后他意识到,自己似乎……闯祸了……
而等李宽在阿史那贺鲁的帮助下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以后,他看着放下酒壶的阿史那贺鲁,忍不住再三确认道:“贺鲁,你确定那人是肆叶护可汗?!”
“楚王殿下,臣敢保证,真的是他!”阿史那贺鲁现在人也是懵的,他看着不远处一脸心虚的宇文擎,一时万般滋味在心头:原本我以为楚王殿下已经是举世无双的莽夫了,可没想到……竟还有人比他还鲁莽……
李宽此时扭头瞪着宇文擎道:“你小子……你怎么把他给拐来了?!”
“殿下……”宇文擎是知道楚王殿下先前的计划的,因此也深知肆叶护此人不该抓,故而他有些期期艾艾道:“臣……臣真的是遵照您的命令,将那阿史那铎仁的尸体给弃置荒野,随后便打算回城的。
可谁知刚走了不久,就有一队突厥人马追了上来,他们仗着人多,二话不说就朝我们发起进攻,臣见如此情形,心想这哪能忍?于是臣当机立断直接率领大家返身杀了回去……然后……然后就成这样了…… ”宇文擎轻轻抬手,示意站在自己面前的肆叶护可汗。
宇文擎现在很委屈,他哪知道顺手牵羊顺手牵羊……一下子把人家的头羊给“牵”回来了……
“不要再说了!”此时的肆叶护可汗似乎不想旧事重提,他大喝一声后,目光直接望向李宽:“成王败寇,愿赌服输,如今我已经是你的俘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带了多少人去?”李宽才不会给对方面子,他见肆叶护这般反应,自然是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这打脸嘛,肯定是当面打脸才最痛快。
“足足三百!”宇文擎的声音有些失落:“可臣哪知晓……”对方这么不经打啊……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这一千来号的兄弟们,除了自己以外,从前几乎都不曾在石国的军中效力,平日里大多都是放牧外带做点小买卖,就连训练武艺都是父辈们趁着夜色对他们偷偷摸摸进行的,谁知道这一个个的,打起仗来竟是这般生猛啊……
“对方带了多少人?”一旁的阿史那贺鲁忍不住问道。
“区区两千!”宇文擎说这话的时候直接就挺起了胸膛。
“怪不得……”阿史那贺鲁看着低下头去的肆叶护可汗,他突然就生出了和对方同病相怜的感慨:肆叶护可汗,别低头,王冠会掉哪怕是我这样的老师傅,也曾被这种不讲理的“乱拳”给“打死”过啊……
“你啊你!你不认识肆叶护可汗吗?竟然把人给我打成这样!”李宽表面上是在指责宇文擎,但那幸灾乐祸的语气任谁都听得出来。
“肆叶护可汗……臣以前不是没见过,可是……”宇文擎现在觉得自己真的有些委屈:“这人是其他兄弟们抓到的,他被带到臣的面前的时候,已经是这个鬼样子了,臣问他话他又不肯说,臣当时又着急赶回来向您复命,这就……”
“这可真是一个美妙的误会啊……”阿史那贺鲁忍不住再度感慨了一句。
"你怎么最近小词一套一套的?"李宽闻言斜眼看向阿史那贺鲁:“怎的,见到他,觉得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这次啊有感而发是吧?”
“……”阿史那贺鲁如今也发现了,楚王殿下对自己人向来不错,但是这张嘴……真的很多余!
“行了, 贺鲁,你先把人带下去治伤,我也得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李宽叹了一口气,自打有了宇文擎这么一个彪悍的下属,他甚至觉得自己都开始渐渐变得稳重起来了……
“唯!”阿史那贺鲁恭敬朝楚王行了一礼,随后便有两个甲士走了进来,一左一右架起肆叶护可汗的两个胳膊,随阿史那贺鲁出了大堂。
等肆叶护可汗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之后,李宽沉默半晌,仔细思考了一番接下来的谋划,随后,他一抬头,正好看着还杵在门边的宇文擎,见此形象,楚王顿时生了调侃对方的心思:“宇文擎呐,你说我持弓,你持矛,这天底下何处去不得啊?”
“嘿……殿下……”宇文擎见李宽并没有对自己生气,当即便笑着想答应。
结果有人却出言打断了他。
“楚王殿下大可在回到长安后,跟陛下说说这番话!”刚收到消息便匆忙赶来的李绩黑着一张脸,从门外走了进来。
讲真,老夫还不如不来,这都还没到地方呢,就见您又开始整花活了……
李绩如今算是发现了:楚王这么个倒霉玩意儿,真的什么梗都喜欢薅来用,就连李二陛下和尉迟恭的经典对白,他都能生搬硬套过来放自己身上糟蹋几下才肯罢休。
而一旦这事儿要是回头让陛下知道……
算了,陛下知不知道都不重要了……
就眼下这形势,楚王殿下搞不好要在西北立他的天子旌旗了……
“你别当我不敢。”被抓了现行的楚王殿下,为了面子过得去,当即梗着脖子回敬了过去。
“殿下,这可如何是好啊?肆叶护可汗都让您抓来了,先前的谋划,岂不是要落空?”跟随李绩身后走进来的薛万彻,此时却是满脸兴奋之色,显然是跟李绩想到一块儿去了。
但是毫无疑问,薛万彻想得更多:“殿下,要不我们把乙毗射匮可汗也抓了吧?”
第265章 必须死一个
“干嘛?”李宽被薛万彻的话给气乐了:“你打算让本王当西突厥的可汗是吧?”
“咱们可以立天子旌旗嘛……”果然,薛万彻看了一眼身边的李绩,到底还是说出了心里话。
而李绩此时……
他只恨自己先前为什么要火急火燎的跑来寻楚王……
“……呵……呵呵……”李宽闻言发出一长串的干笑,随后无奈地瞪了薛万彻一眼:“还是算了吧,我怕整个西北异族围剿我的时候,还不忘派人前往长安,表示要跟我爹结盟……”
“楚王殿下……您果然是了解这帮蛮夷的……”原本还担心楚王禁不住诱惑的李绩,见对方如此通透,当即忍不住开口夸赞道。
“你骂得很巧妙啊。”李宽斜了一眼李绩,随后道:“乙毗射匮可汗呢,咱们大概率是没办法掳走的,但眼下如果让肆叶护可汗这边群龙无首,无疑会给乙毗射匮那个狗东西趁虚而入的机会,这肆叶护可汗,咱们还是得放?”
李宽现在真的很为难:这他娘的可是统叶护可汗的继承者啊,按道理来讲,这位才是西突厥可汗的正统继承人。
“殿下,得放。”李靖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大堂当中,他身边跟着的是李道宗、柴绍一行人,窦师纶和姜去等家臣现下也出现在了这里,算上最后进来的契何力、执失思力、以及阿史那三兄弟楚王殿下的家臣番臣还有武将,再度聚于一堂。
“李伯伯,你舍得?”李宽闻言有些不死心,虽然道理他都懂自己来西域可是打着“奉天靖难”的旗号来的,走的时候把人家统叶护可汗的儿子给一并掳走,那还“奉天靖难”个啥?
虽然楚王殿下本身就没什么个人素质,可政治就是政治,这些糊在军事行动表面的政治借口,有些时候还真不好说撕下来就撕下来。
“楚王殿下,只要我们完成在金山祭天的壮举,东西突厥,乃至西北异族,这些人对部族头领的向心力就会逐渐土崩瓦解在这样的目标面前,一个肆叶护可汗而已,无足轻重。”窦师纶作为李宽的家臣,他在这种时候自然要站出来帮助自家殿下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就这么放回去,也不像话啊。”李宽如今是真的犯了难,本来他只打算派人跟肆叶护可汗送密信的,现在好了,人家本尊都被掳来了。
宇文擎啊宇文擎……
你可真是害苦了朕呐……
“你小子别装了。”柴绍作为楚带王的姑丈,那是见识过当初还年幼的某竖子,趴在巷口用弹弓挑唆两只恶犬互相争斗的使坏手段的。
所以,他知道:挑拨离间这种事情,楚王殿下向来拿手。
“唉……”李宽发现这身边的知心人太多,也是个麻烦:“姑丈,你就不能给本王一点面子?让本王装出一副冥思苦想良久,终得妙计的样子,然后理所应当的享受大家的称赞不行吗?”
“臭小子,我们现在哪有时间陪你玩这个?”柴绍提起这个就忍不住着急上火:“出发护送家眷的队伍如今都已经开始动身从玉门关返回了,侯君集这人虽然不敢擅自调兵,但是他的两百家将可是全都给了你,也算够意思了。可眼下,整个西北的局势已经近乎一触即发不断有各国大军从四面八方向定襄城赶来,就连通往玉门关的道路,也即将被封锁,宽儿,我们真的没有时间了!”
“姑丈,人多不一定心齐啊。”李宽嘿嘿一笑,也不再多说什么,而是转头对阿史那贺鲁道:“贺鲁,你去看看,肆叶护可汗的伤势如何,如果没什么大碍,就把人带过来。”
“唯!”阿史那贺鲁闻言躬身领命,随后便转身出了大堂。
“宇文擎,你去把莫贺咄可汗给我带上来。”李宽接着对宇文擎道。
“唯!”宇文擎现在对李宽那叫一个死心塌地,家主的所有命令,他都要一丝不苟的执行。
然后……原本正在洗澡的莫贺咄可汗,就这样被宇文擎单手擒拿,无论他怎么喊叫,最终也还是光着膀子被带到了李宽面前。
“殿下,人带来了!”
“不是……”李宽指着腰间就剩下几块白布,上身还挂满水珠的莫贺咄可汗,满脸震惊的对宇文擎道:“你就不能等他穿好了衣服再来啊?!”
“臣不是怕殿下您等得着急……”宇文擎憨憨一笑,他身边的莫贺咄可汗闻言却差点晕厥过去。
你他娘的……本汗何曾受过这样的耻辱?!
就是统叶护活着当可汗的时候,他对我这个伯父,最起码也是维持了表面上的客气的,如今……
“莫贺咄可汗,还请莫要动怒。”窦师纶先是微笑着安抚了对方一句,随后一挥手,很快便有人送上了干净的外衣和靴子,让莫贺咄可汗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