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杲深吸一口气,宗望这时候走过来,从他手里接过玉斧,大声道:“末将送错了东西,末将立刻出去受罚,还请诸位恕罪!”
说罢,宗望恨恨看了一眼刘陵,带着玉斧转身离开。
场内,一时间不知道多少使者眼里出现了笑意。
金人的台阶,大部分国家不敢不给,但这位刘大帅不仅不给,还要看着金人一脚踩空丢大丑。
“今日不是吉时,不如明日再会盟。”完颜杲淡淡道:“不过,还请夏国李大帅、宋国使者,以及刘公留下。”
场内,顿时变得一片空旷。
刘陵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一名金国官员走过,请韩和几名随行文官也退出去,刘陵赶苍蝇似的挥挥手,金国官员只得自己退开。
人都走了,完颜杲坐回去,场内也没了那种紧绷的氛围,紧接着,金人居然开始上酒菜。
完颜杲倒了一杯酒,对着刘陵遥敬。
“三千里土地,刘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尽可以说出来,我大金,一定满足。”
刘陵还没说话,旁边,宋人使者许亢宗立刻用熟练的女真话喝道:“刘公乃是我大宋臣子,何须你国赐土?完颜公,还请注意你的说辞!”
“哦?”完颜杲冷笑一声,指了指刘陵。
“我听说你国先帝有遗训:谁复燕云,谁就可以封王。至于说燕云之地究竟是谁收复谁镇守,国愚民不清楚,难道你国官家和我大金也不清楚么?”
“那什么童贯,狗一样的阉奴,居然也被你们朝廷封了王?”
完颜杲大笑起来:“宋人的王只是一条阉狗,许使者,你别怪老夫说话直接,这消息传出来,谁不耻笑?”
他拔出匕首用力一掷,匕首笔直插在不远处的巨大舆图上。
“怎么,这位宋国来的使者,你敢不敢说,自己回去就替刘公请封王爵?”
许亢宗脑子不傻,没被完颜杲话术圈住,立刻喝道:“我大宋自有规矩,刘公劳苦功高,我大宋已经供给了海量的钱粮军械,现在朝中正在给刘公论功,必然会给他满意的封赏。
还请贵国少做些无谓的动作,两国相安无事,才符合完颜公刚才那些什么求太平的话。”
刘陵听着他们舌辩,没有立刻参与争论,而是低头看向地上的舆图。
他手里的舆图,自始至终都不够准确。金人南下的时候,除却钱粮人口外,辽国历年来府库里封存的图册,不是被金人焚毁,就是被一并夺走,刘陵有时候用的舆图甚至是三十年前的辽国官方旧图。
终于,刘陵开口道:“虚的就不用说了,我们来谈点实际的吧。”
他没有避讳许亢宗,毕竟接下来还是要大宋给他供奶输血,而且有些话与其层层传递,不如直接借着许亢宗的口,说给大宋朝廷和官家听。
“燕地,云中,阴山,乃是本帅攻下来的土地,自当归本帅所有,大宋想来应该不会亏待于我,所以,大金的封爵,某是不敢当的,还请完颜大帅,替我拜谢金国皇帝陛下的厚恩。”
刘陵一开口,直接咬死圈定了自己的地方。
你金国不就盼着我吃下来这么多地方消化不了吗,行,吃就吃。
你且看我能不能消化。
“既然是要太平,那么,本帅还要跟完颜大帅和大金国讨要一些东西。”
“你凭什么跟我讨要?”完颜杲冷冷道。
刘陵拍拍桌子,指着他喝道:“若是完颜大帅再用这种口气说话,好,我刘陵今天就拼着要争这口气,我五万镇远军就在外面,不知道大帅有几万金军在这儿?
宁远坡一战,若是让汝来带兵,汝可敢与我一决生死!”
许亢宗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大宋有西军十万,随时可入云中。”
反正,在场的也就是四家,彼此话说的再难听,只要结果不出问题,过程一般是传不出来的。
另外两家,全都主动呼应刘陵,完颜杲脸色难看一言不发,片刻后才道:“具体的土地、钱粮,都要由各国后续商议再论,老夫只是想与诸位先试着说说,先说个章程出来。未必会怎么样,诸位怎么就口口声声地要喊着动刀兵呢?
老夫我年事已高,平日里只能吃斋念佛,可不敢听这种话,还请诸位见谅。”
究竟是试着说说还是试探底线?
许亢宗在心里冷笑起来,那边,刘陵挥挥手,身后韩再度走出,朗声道:“故辽先前被掳走人口,贵国应当至少归还三万户,其中必须要有各类工匠,铁匠至少要归还五百名。
此外,开放长城一带的马市,与燕地互通商路,不可再禁售马匹。”
完颜娄室开口道:“马匹乃是军用之物,你现在又要开马市,岂不是依旧心存开战之意?”
“什么军用之物,难道民间就不用马了吗?那么贵国不敢卖马,是否是依旧提防咱们?提防,是不是为了之后开战?”
“你们索要的未免也太多了,那你们能给我们什么?”
“我大宋也.”
“我夏国”
四家全在争吵,完颜杲几次心累地捂住脸,感觉自己提前准备好的节奏全部被打乱了。
现在这个局面,全是因为某个人。
中午的时候,有韩和随行文官在里面吵架,刘陵压根没怎么动脑子,神清气爽地走出营帐。
身后,完颜娄室哆哆嗦嗦地伸手指着刘陵的后背,就算他心理阈值再高,又如何能比得上韩这种专业阴阳怪气的文官。
韩世忠带着一队兵卒迎过来,刘陵翻身上马,身后,金人使者王阿海领着几名金国官员走过来。
“见过刘公。”
刘陵微微颔首,王阿海走近一步,轻声道:“若刘公的条件只有刚才那些,我家完颜大帅可以提前做主答应。但是嫁女的事,因为您的岳丈完颜母依旧被扣留在平州,平州人张敦固死不放人,还请刘公写一封信,代为赎人。
平州的事好谈。”
完颜杲和完颜娄室刚才在里面还一副很硬气的样子,现在居然立刻就派人过来答应,刘陵心里疑惑,心想着自己是不是要的太少了,于是,他试探着开口道:
“听说云中以北的五处大型铁矿场都被贵国占着,能不能还我点,我要的不多,三座就行了。”
王阿海倒吸一口冷气。
看着王阿海一脸愕然,刘陵叹了口气,腆着脸道:“这不,马上就要娶你国公主了,总得有点彩礼吧?大不了,阴山那块土地我割让三百里给贵国。
一百里土地换一座矿场,王兄,就算我吃点亏吧,你看怎么样?”
王阿海的嘴唇也哆嗦起来,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刘陵感动了。他想了想,回答道:“大帅,若是下官敢把这话说回去.”
“诶,反正可以谈嘛,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第134章 今天使者少了很多,你有什么头绪吗
刘陵对铁矿和铁匠垂涎久矣,他拿到手的只是一座残破的燕地,辽国在其中的精华已经大半都被金人掳走,这次金人难得私底下服了软,他要借这个机会好好敲一回竹杠。
接下来几天的会盟全都是韩代替刘陵出席,主要还是确定各自的实际控制范围,宋人许亢宗那边,本来他的任务就是先帮衬着刘陵弄到土地。
不管怎么说,刘陵现在名义上归宋,所以这次金人把阴山以南切割给刘陵,大宋国内朝廷完全可以很自豪地挺起胸膛,喊着在官家的英明领导下,大宋这几年次次大捷,开疆拓土!
借此,自童贯一脉的众多将领、朝廷里面的诸多大臣,都能凭借这个“功劳”,各自封赏,皆大欢喜。
你在你的边关策马观雪,我在我的朝堂春风得意。
各取所需。
刘陵不是任凭他们揩油的傻子,倒是默许了童贯等人把功劳抹去一半,但是今年给宋人索要的钱粮以及各项数目,全都暗中往上调整了三成。
此外,童贯上奏朝廷,征召河北、河东、河南的平民以及大量的贱籍人入燕地垦荒,预计人数约有五万多人。
贱籍,就是奴籍、乐籍、乃至于各类匠户、犯罪的配军,全部被征发输送到燕地。
辽国其他不说,就以铁匠为例,待遇较高,但大宋境内的铁匠地位很低,这次有不少人都在拼命使钱和找人说情,中间不知道又弄出了多少腌丑事。
此外,朝廷调西军四千、禁军三万入云中府驻防,设置一个都统制和两个临时总管带兵,至于说云中府其他各处州地的官员位置,朝廷暂时还没派遣人来担任。
“云中一带,金人只要桓州和以北四百里。但是云中府境内的大半长城和阴山以南全都归您,只是阴山草原部族意见很大,方才回来的时候,汪古部的使者直接找到臣,说是愿意每年进贡马匹和牛羊,用来换取他们自治。”
刘陵放下军报,淡淡评价了一句,“想得美。”
“其他部族呢?”他问道。
“臣去说的时候,只有少部分小部族的使者明确表示愿意归顺大帅。”
组成阴山山脉的分别是阴山、狼山、大青山和阴山丘陵,往北就是蒙古高原,往南是阴北草原。
阴山山脉往东是燕山山脉,两处山脉之间有一个缺口,在后世名为张家口,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刘陵先前和童贯串通,假借修长城之名狠狠爆大宋朝廷的金币,但这次为了固防北方,他已经决定派遣民夫在两座山脉缺口处修筑新的城池和长城。
如果这一处的长城和关隘修好,云中府一带本就是相当不错的农桑之地,只要稳住这里,再让燕地休养生息慢慢恢复,不出几年,刘陵就能渐渐地自给自足。
阴山以南的草原,连带着云中府,加起来就是河套平原“黄河百害,唯富一套”,说的就是这里。
“但是.”韩认可刘陵的决策,可还是摇摇头,道:“人不够。”
“大量垦荒,恢复农桑,臣还听说您打算重新翻修云中的水道,在云中府北面开出新的水道,这玩意不仅耗费钱粮,耗时耗力,最重要的是,您准备从哪弄到这么多人力?”
韩本身负责的就是内政,认为刘陵现在未免有些急于求成了。
刘陵摇摇头,笑道:“阴山草原部族不是很不听话嘛,大不了,再在阴山筑一座京观。”
虽然本身很愤怒金人直接把他们当货物一样交易给了刘陵,但大部分部族清楚,自家以后可能要换个主人服侍了。
“诸位放心,”汪古部的使者沉声道:“咱们部族驻扎的地方离燕地很远,那位燕地的侯爷不敢率军到这儿来的,就算他敢,等他的军队长途跋涉过来后,咱们也不是没有族中勇士的,到时候大家再齐心协力把他赶走!”
“你们汪古部自然不怕!”有人怒道:“我的部族离大同很近,现在别说是那位燕地侯爷,就连宋人的军队都已经进入云中府,一个燕地侯,再加上大宋,万一真的攻打过来,我们到时候就是灭顶之灾啊!”
汪古部在最靠近阴山的地方,就等于是后世在地球另一端隔着网络问候别人全家,根本不怕别人找上门来,所以现在比较跳,甚至有勇气私下纠结了不少其他部族的使者。
殊不知,他们今晚在这儿的密谈,早已被人捅给了刘陵。
“我说,们搁这拱火呐?”
刘陵刚吃过晚饭,站在帅帐外面,面前是王阿海,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阴山部族偷偷开小会,打报告的是金人,就差把催促刘陵和阴山部族开战的念头写在脸上了。
王阿海啧了一声,躬身施礼,随即告辞。
韩世忠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地听着,这时候才抬起头,看着刘陵:“大帅,要不我去?”
“杀鸡焉用牛刀。”
刘陵挥挥手,道:“让甄五臣带三百骑,在那些部族的营帐外列阵,冲营!”
“喏!”
看着冲出去的骑兵们,韩有些忧虑道:“会不会太过冒失了?”
刘陵冷笑一声:“小孩子不打屁股不知道谁才是他爹,更何况,先前的刺客未必就跟他们没有关系,就算把他们杀光,草原部族也只是再次派人跟我赔礼道歉。”
有一次就能有两次,现在他们只是敢偷偷开小会,以后敢怎么样,刘陵都不敢去想。
必须狠狠掐灭这股歪风邪气!
“额,他们跟刺客真的有关系吗?”韩脑子还没反应过来。
“我说有就有。”
洪亮的马蹄声出现在营帐外的时候,各部族使者的随从们惊慌的看了一眼,根本没有多少反抗的念头,随即四散逃跑。回鹘的使者正在帐中跟一个夏国女人亲热,冷不防头顶的帐篷整个坍塌,女人感觉身上一阵发凉,抬头一看,周围无数骑兵也看向他们。
场面一时沉默。
甄五臣皱眉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然后挥挥手,喊道:“抱歉,走错了!”
“你跟他说过了?”完颜娄室问道。
王阿海点点头,回答道:“刘陵看似冒险,实则处处谨慎,这次应该不会主动去找那些部族的茬。所以咱们也算是给他和阴山那些部族各自心里种下了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