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听说刘陵发迹的消息后,韩带着几个同僚再度南逃。
看到他们的时候,刘陵清楚看到几个人都面庞瘦削,浑身泥污斑斑,脸和手都脏的不像样子,有一个人见刘陵目光望来,有些局促地低下头,因为他脚上早就跑没了鞋子,站在这里显得无比狼狈。
韩看着刘陵,仔细打量着,喉头滚动一下,忍不住有些哽咽。
但刘陵已经泪流满面地扑了上去,根本不嫌弃脏,一把抓住韩的手。
“几位兄弟,你们受苦了啊!”
刘陵左手沾了泥污,他像是没发觉到的时候,抬手擦拭着眼泪,脸上,泪水和泥污混在一块兀自不觉。
他慌忙让几个人坐下说话,又让亲兵立刻去准备热水和干净衣物。
听到这句话,几个人脸上的表情立刻都柔和了许多。
洗澡,换了干净衣服,又吃了一顿饱饭,几个人以韩为首,规规矩矩地用辽国官礼与刘陵躬身见礼。
“罪官韩,身陷金人,听说刘大帅乃大辽驸马,如今威行燕地,我等耻食金禄,所以特南逃投奔,恳请大帅看在同为辽国同僚的份上,求大帅收留!”
韩躬身施礼后,忽然对着刘陵直接跪下,身后几个辽官也都一同跪下,对着刘陵再度行大礼,高呼着跟韩一样的话。
“快快请起,诸位,我刘陵本燕京布衣,而诸位都曾是我大辽的官员,这礼,我如何当得起啊!”
闻言,韩立刻回答道:“先前我等南逃,因为金人追杀,中途死了九名同伴,现在我等若是投宋,必遭送回,若回金国,必遭杀戮,除却投奔大帅已无退路,所以请大帅相信我等。
大帅亦曾是辽人,此后,便是我等之主君!”
刘陵愣了一会儿,颤抖地跪下,和韩抱头痛哭好一会儿。
“他们都睡着了?”
“睡了。”
刘陵揉着眼睛,然后抬头看着已经发白的天边,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哈欠,而他身边的韩世忠则是默默守卫在后面。刘陵打完哈欠后,懒洋洋问道:“派人去接时立爱的队伍,今天白日时候应该能到吧?”
“是。”
刘陵点点头,随意和韩世忠拉扯着家常,忽然道:“我已经派人去接你的家眷了。”
“啊”韩世忠愣了一下,脸色随即露出一抹狂喜,立刻躬身道:“多谢大帅!”
“此后,你也是燕人了。”
“我”
韩世忠这次单膝跪在地上,沉声道:“大帅心意,末将感激涕零,此后,必誓死以忠!”
刘陵点点头,忽然道:“还有点冷,来,帮我再加件衣服。”
常胜军和宋军依然隔着一道营帐相望,两边都就地修筑简易的营寨,不过常胜军这边一整个白天都在爆发出欢呼声,因为童贯已经先送来了一批钱粮,刘陵立刻就用自己的名义犒赏军队。
至于说跟金人那边说好的粮食,刘陵只打发人先从涿州调动了说好条件里大约一半数目的粮食送过去,先安抚一下完颜宗望,至于剩下的,等宋人粮食运到之后可以慢慢给。
快到中午的时候,一支车队驶入常胜军中。
时立爱看起来已经完全恢复了,看到刘陵的时候,脸上皱纹舒展,如同一朵菊花绽放。
“将军.不,大帅,当真是非常人也。”
刘陵坐在主位上,时立爱站在他面前,目光从他面前的书案上,慢慢流转到刘陵如今穿着的主帅服饰身上,眼里有些许柔和的温情。
“老时,脸上那样子,是打算要嫁给闺女给我了?”
时立爱笑了笑,刘陵第一次从他身上看到了“庄重”的意味。
老头子后退一步,对着刘陵躬身施礼。
“大辽,辽兴军节度使兼汉军都统时立爱,见过刘大帅,恳请大帅,收留下官!”
刘陵沉默不语。
时立爱剧烈咳嗽起来,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刘陵叹了口气,正准备让他坐下说话,时立爱这时候对着他跪下,将全部身体都跪伏在地上,正儿八经的“五体投地”。
他垂头对地,嘶声道:“涿州新城人氏时立爱,恳请大帅不弃小人年老衰朽,求大帅收录幕下!”
“坐下说话吧。”
刘陵敲敲桌子,心里清楚时立爱是希望自己撇过以前的事,继续任用他。
“我正好有事问你。”刘陵把韩几个人的事说出来,时立爱皱眉思索着,回答道:“先前金人意欲继续南下,宋军背盟进攻,萧太后派遣韩等人为使者,入宋军中,言说宋人背盟,若存辽国,可为宋人北疆屏障.”
“韩此人是燕京人氏,世代仕辽,性情虽温和,亦是柔中带刚,只不过,有时候太过迂腐。老夫之言,虽有个人偏见,但,在老夫看来,他可担得上是君子之称呼。”
“但我听说完颜宗弼重用他。”刘陵目光微沉。
“金国境内,如今故辽官吏、军队叛乱此起彼伏,完颜宗弼为人伪善,就算他故意示以宽大,但周围金人官吏和将领如何能瞧得起他?”
时立爱说到这里,提醒道:“老夫愿意担保此人可用。若用其为使臣,可舌辩一国朝堂,用其为主官,可治理一地太平,只是其性情过于宽厚迂腐,可为辅佐良谋,若为主官,有时候,有可能会坏事。”
“说到这,老夫倒是还有一个话头想起来。”
时立爱看着刘陵,道:“燕地民户凋敝,但也有故辽官吏将士藏于民间,不愿为金宋所用,宋人现在必然要以将军建立一个伪辽小朝廷,将军可趁势在燕地私下开科举,招募官吏,
无需以科举之名,只需行科举之事,再加以遮掩,燕地十余州地接下来,便会真正的人心归附。”
刘陵摸着下巴点点头,片刻后,他忽然说:“没必要再加个伪,而且,又何必是辽?”
“我尚大辽公主,然其不过为我侍妾,我可用其名头招降纳叛,扩充势力,但我并非要重立辽室。”刘陵站起身来到时立爱面前,压低声音,明确无误地露出警告的意味。
“你,一定要明白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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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二度入京
韩大致清点了一遍最初和最近的账簿,很快就反馈给刘陵这个消息。
刘陵治下的土地,从原来的涿州一处,陡然扩增到包括燕山府十二县在内的大片土地,还有数量并不庞大,但对于刘陵来说已经是相当沉重负担的民户,以及新归降的常胜军。
一下子,就多了十几万嗷嗷待哺的张嘴。
为什么燕地如今只知道有他刘陵,不知宋金。
说到底,光靠着那些商贾出去宣传没用,实打实的好处得给到将士和平民百姓头上,要不然,真当人家每次想到刘大帅时,都会骄傲的挺起自己的胸膛?
先前打破了雄州,抢来了大笔宋人的钱粮,郭药师也因此支撑了很长一段时间。
隔着一条河,他领着常胜军与金人对峙了几个月时间,他可以去漠视治下百姓陷入饥荒,但当军中钱粮也开始枯竭时,金人的态度又是那般狠辣无情,所以他那时候面前只剩下一个选择。
一万五千常胜军,其中能打的战卒甲士,其实很多,但却都留给了刘陵,他也明白,刘陵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刘陵仔细看着韩呈递上来的簿册数目,心里回味着的,却是郭药师当时的心境。
是愤怒,不甘,尤其是明知必死前,也要最后再挣扎一下的那种心情。
还好,我不是你。
刘陵将簿册轻轻放在桌上,示意韩坐在面前,问道:“与宋人商定的数目如何了?”
“都是尽可能地按照最高的来,宋人那边没太过压价。”
韩说到这里,也忍不住神情复杂,片刻后冷笑着摇摇头,“宋人,实在是太富了。”
当时宋军已经陈兵白沟河,萧太后派他出使宋军,他跪在童贯面前声泪俱下,说辽国不可以亡,辽国还有价值,它可以作为大宋北疆的屏障而存在,只要宋人不进攻,只要能供给一些钱粮,那他们就会帮忙拼命挡住金人。
童贯当时拒绝了。
但想到他现在又不得不重新在燕地扶植起一个“伪辽”,甚至是得主动接受各种盘剥和临时改价,韩心里就涌起一阵让他浑身颤抖的快感。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又看了一遍“报价”,刘陵心里倒是没什么负担,反正现在是替自己要钱粮,当然是狮子大开口可着劲儿索取;没过一会儿,时立爱掀起帘子走进来。
“宋人使者送信过来了。”
刘陵从他手里接过信,时立爱和韩两人互相见了礼,因为同为辽国旧臣,所以态度都格外亲切。刘陵看完了信,道:“童贯想让我去京城领赏。”
“去不得。”
“不可。”
面前两个人几乎是同时道,刘陵看着他们,将信放在桌上,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端着慢慢喝。
如今燕地各处都需要一个声音去弹压和安抚,刘陵不能这时候离开。
但最主要的是,两个人此刻都忽然开始担心,万一刘陵入京后直接被扣押在那里,软禁起来,宋人紧接着又想当然地派人过来接手常胜军和燕地。
问题是,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
以往郭药师敢进京,因为他治下涿州离大宋北疆最近,而且那时候他部下能打的兵卒也就几千人,大宋征辽的兵马则是可以号称二十万。而现在,童贯部下兵马不超过三万,刘陵的常胜军再加上燕地各种杂七杂八的州兵,已经明晃晃地打出了十万雄师的旗号。
刘陵则道:“群臣,百姓,不会答应的,只要脑子没坏,都能清楚这么做的代价。”
“宋国喊着说刑不上士大夫,实则一旦朝堂倾轧,输者的下场会比死还难受。”时立爱端详着刘陵的神色,沉声道:“以往大宋官声和民声都很好的人,死的往往都很凄惨。”
刘陵的手轻轻敲打着桌面,一下又一下,很有规律,然后抬起来,指了指韩。
“韩参谋,这次你随我入京。”
韩愕然,时立爱则是叹了口气,刘陵微微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了。
女的靠床坐着,脸上春光明媚。
就在这时候,外面忽然响起声音:“太师,京中急报。”
床铺的动摇忽然停止了,女人慌忙推了推,紧接着,童贯披着一件白衫,来到营帐帘子前,稍微掀起一点,从外面的人手里接过了信件。
他吐掉嘴里的胡毛,喃喃自语道:“还能这么做?”
女人在床铺上娇媚地唤了一声,童贯没搭理她,坐在书桌前准备写东西,发觉没墨了,喝道:“别浪在床上了,过来磨墨。”
她一不留神,水倒的有点多了,好在童贯正皱眉思索没有发觉,女人悄悄把水抹去一点儿,然后攥住墨条慢慢地磨。
童贯提起笔,开始迅速书写,写完信后,他走到外面将信递出去,吩咐人去送,紧接着回来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女人立刻担心道:“相公,还请回去歇息吧。”
童贯目光下移,看到她单薄衣衫上的水渍,忽然满意的笑了。
“好。”
时值五月,大批的钱粮开始不断运输过来,同时童贯也私下同意了刘陵手下那些商贾进入宋国经商。
先前陈凉杀光那些吃回扣的商贾,其中有一个是他的老兄弟,临死前攥住他的手,嘶声竭力吼道:“我在底下,等着你!”
他现在觉得,自己那位老兄弟大概还要再等很久。
整个燕地,或者还得再加上北面的金国,此刻都迫切需要大量粮食,毕竟大宋国内虽然有饥荒灾害,但其国内的粮价,比起北面的粮价,就算再高,也能让那些北地商贾不顾一切地掏钱狂买。
同时,北地的皮毛、珠宝珍玩以及各种精神价值很大的东西,则是被倾销到大宋国内,被全都换成了钱币粮食;
同时,随着燕地使者入京朝见,将一百件用上等白狼皮毛缝制成的披风、裘衣进献给当今官家后,宫中传出消息,说官家很喜欢,整个京城对北地上等皮毛的需求顿时暴涨。
随后,又有消息传出,燕地镇远军节度使刘陵,即将入京觐见官家,意味着去岁和今年不断折腾的燕地,这时候又一次选择归附大宋,这是朝堂上的公论。
但在民间,商贾们利用自身影响,则是将刘陵的形象不断放大到夸张的地步。
刘陵入京的时间定在六月,也有人说是今年年末才有可能,但官家这次兴致极高,下令大赦天下。
城门处人声鼎沸,入城出城的人群络绎不绝,两架马车也混杂在人群中,前后是几个骑马的男子,为首那个中年人面容瘦削,穿着普通,应该就是这一支小队伍的首领。
入城后,他带着下人们和车马在一处客栈里安歇。
马车里,先是一名婢女走出来,紧接着,一个清瘦的中年妇人走出,穿着朴素,容貌秀丽,但也有许多岁月留下的痕迹。
“娘子,先吃饭吧。”中年人来到她面前,“吃过饭,看看是今天有空,或者干脆到明日再去拜访的那家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