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宋末年做藩镇 第43节

  “啪!”

  “啪!”

  营帐外不断传出鬼哭狼嚎的喊声,沾水的鞭子抽在人身上可以要命,更何况外面还在下雪;电视剧里那种挨鞭子还能咬牙不喊疼的人正常是不存在的,鞭子抽下去能把人疼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叫喊已经成了下意识的举动。

  几个金人小军官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完颜宗望身披灰色狼裘,冷冷看著几个帐下的军官被活生生抽死,自始至终眼里没有任何波澜,看了一眼尸首,沉声道:

  “此后再有敢把战马器械钱粮私自卖出去的,大金律法能饶过你们,我却饶不得。此等贼子下场便是如此,汝等休得再犯!”

  几个金人将官在他身后唯唯诺诺地跟著,等回到了营帐中,炉火的温暖让所有人脸上出现了些许血色,但刚才一幕如同冰锥一般刺进他们心里。

  以前那个慷慨豪放的完颜宗望,已经慢慢变成了眼前这个威仪城府皆深的副都统。

  帘帐掀起,一个穿著金人华服的年轻女人走进来,哪怕是服饰简陋,也能清楚看到她白皙秀丽的脸庞和纤细身材,头戴毡帽,长发垂落到腰间,脚上穿著小巧精致的鹿皮靴。

  她走到完颜宗望面前行礼后,抬起头时,眉宇间是一抹化解不开的哀怨,反倒是风情韵味更足。

  在场的几个金人将军都低下头不敢去看。

  在还没来平州的时候,完颜宗望一直在率军追击天祚帝,与其交战,这个异常妖冶漂亮的契丹女人,名为耶律余里衍,是辽国的蜀国公主,在完颜宗望又一次大胜辽人后,被赏赐给他为妻。

  “你来了。”完颜宗望眼里露出一抹火热,示意耶律余里衍走到自己跟前,伸手将她拽到自己怀里。

  炽热的气息喷涂到耶律余里衍耳垂上,她浑身一颤,掩饰住眼里的一抹厌恶。

  就在完颜宗望似乎准备做点什么的时候,外面响起通报声,紧接著,一名偏将走进来,躬身施礼,然后报告道:“有五名哨骑没有按时回来,在韩城镇驻扎的兵马也派人送信回来,说是碰到了常胜军骑兵。”

  “常胜军”

  完颜宗望眼里都亮了起来,手上下意识加重了力气,躺在他怀里的耶律余里衍嘤咛一声,秀眉皱起,有些痛苦。

  “知不知道带著常胜军骑兵过来的人是谁?郭药师么?”

  “送信回来的人说,领著那支马军的首领,旗号似乎是宋国涿州防御使刘陵。”

  完颜宗望推开了耶律余里衍,站起身后,有些兴奋地舔了舔嘴唇。

  “击鼓聚将。”

  “不行啊都统!”副将连忙劝告道:“皇上有令,绝对不准咱们主动跟宋人开战,后方钱粮难继,一旦开战,就”

  “没事,我就是带些兵马出去瞧瞧。”完颜宗望毫不在意道,他的这个副将是辽国降将,平日里做事还不错,所以完颜宗望才对他客气些,但到了这种时候,这名辽人降将说的话在他耳中跟放屁没区别。

  “中原不是有一句老话么,”完颜宗望打了个哈欠,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哼,刘陵”他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看向被推开后就默默站在一边如同器物般安静的女人。

  “你的那个娘,还是姑姑,还是什么关系来著的,好像就是被刘陵一箭射杀的吧?”

  耶律余里衍沉默不语,“笑一笑嘛。”完颜宗望抬头扯住她的嘴,不顾耶律余里衍眼里的痛苦意味,逼迫她扯出笑脸。

  “放心吧,既然是我的女人,那我也算是你们大辽的女婿,呵呵,这份仇,说不定我顺手就帮你报了。”

  “走了。”

  平州城外的军营内很快不断有身影涌出,城头守军吓得赶忙聚起来,金人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在完颜宗望的命令下一路朝西而去。

  身后烟尘滚滚。

  大批常胜军骑兵纵马狂奔起来的时候,也确实有一股子“千骑卷平冈”的气势,但刘陵原本就有大几百的骑兵,郭药师后来给他两千多骑兵,补足三千之数后,让他去奔袭雄州。

  等刘陵回来,郭药师收回了一千多骑兵放到自己部曲中,又找借口分走了一些给其他人,刘陵手底下最后只剩一千多骑。

  唯一的好处就是除去自己本部数百亲信士卒以外,刘陵现在有信心能完全吃下其他那些本不属于自己的骑兵。

  郭药师这次给的好处不多,再加上时立爱的态度值得玩味,刘陵压根没打算出力帮韩城镇赶走那支金军,而且在他出现在韩城镇附近不久之后,原本只有三百多人的金军营寨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迅速喊来了更多的援军。

  但他们依旧对常胜军保持提防态度,没有主动出击,似乎在顾忌著什么。

  刘陵从昨天到今天就一直没有露面。

  他下令让张武带著骑兵们在金人营寨外面晃悠骚扰,目的就是想恫吓这支金军,试图逼迫他们自乱阵脚,同时自己回去也好以此交差。

  韩城镇的城头守军们看到常胜军骑兵出现时,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仿佛劫后余生,他们期待地看著那支数量已经不少的常胜军骑兵,希望看到他们能支棱起来,撕碎金人。

  就在这时候,张武把手放在嘴里吹了个短促的响哨。顿时,令旗挥动,他身边的骑兵们也冲出去传递新的命令。

  在金人的戒备下,在韩城镇守军满怀憧憬的注视下,张武带著骑兵们放缓速度,甚至开始转身,然后毫不犹豫地加快速度。

  而这个时候,城头守军也惊呼起来,看到在常胜军即将抵达城外金人大营面前的时候,更远一些的地方,忽然有无数金人的旌旗飘起,与此同时,一股真正足以震撼大地的声音铺天盖地传来,仿佛一头巨兽已经张开巨口咆哮,露出让人心悸的恐怖气势。

  大量金人兵卒和骑兵的身影出现在远处,一时间不知道数量有多少,如洪流般径直冲来。

  在短暂的追逐中,常胜军骑兵根本不敢回头还击,很快就彻底溃散,大量的骑兵抛下中军,不管不顾地消失在大雪中,被数十名亲兵簇拥著的那两名“将军”,一个忽然中箭滚落翻身,另一个人立刻停下马匹,朝那人伸出手,试图拽他上马。

  但已经太迟了,至少有百余名金人骑兵在这瞬间赶到了他们身边,因为这两人身上穿著的明显是将甲,金人千夫长抬起手,在他下令之后,金人骑兵们立刻开弓射杀了那两个将军身边的亲随。

  那名千夫长则是翻身下马,提刀走到那两个敢怒不敢言的常胜军将领面前,扬起刀刃对准那个中箭落马的年轻人,用含糊的辽话问道:“你是谁?”

  “我叫刘陵。”那年轻人冰冷的回答道,勉强站起身后喘了口气,指著旁边的将军,“我就是完颜宗望想要的人,他是我副将,你们放了他,我就活著跟你们回去。”

  千夫长点点头,然后扬起刀柄狠狠两下砸晕了他,在他身边,越来越多的金人士卒围拢过来。千夫长沉吟片刻,看著旁边那个常胜军将军。

  “他说的不对,你,才是那个刘陵。”

  对方脸色微变,低头不语。

  

第65章 老虎不发威,你真把我当小受了

  “哨探回报,兵力庞大的金军已入蓟州境内,刘将军所部应该是与其交战过了,有数十名溃卒逃了回来,刘将军,可能也已经”

  赵鹤寿站在郭药师面前,他不像刘陵那样大胆,每次都敢抬头跟郭药师谈笑风生,赵鹤寿断了一只手,在某些方面也没了优势,现在只能倚靠郭药师给他的那点权势。

  他现在蓦地从面前郭药师身上感觉到一股寒意,在听到刘陵有可能已经战死的消息后,郭药师显得有些分外平静。

  赵鹤寿咬咬牙,沉声道:

  “大帅,刘将军既然已经战死,现在不是替他惋惜的时候,金人大军已经要攻过来了,为今之计,只有”

  “金人,是不会攻过来的。”郭药师开口道,声音里,带著一丝不容质疑的确定。

  赵鹤寿一时愣住,心里忽然有些可怕的猜想冒出。

  “末将忽然想起来还有事,末将告退。”

  郭药师看著赵鹤寿的背影,过了一会儿低下头,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头,像是安慰自己似的,“反正都要死,只有你死,我们才能活。”

  “你不能死。”

  在远处金人骑兵出现的时候,刘陵并不在底下那些骑兵中间,而是在一处山坡上躲著,身边还有三百多骑兵。

  他们亲眼看著金人势如破竹般冲散了自己的同袍,就如同传闻中的那般,金人凶猛的不可一世,底下有些想要反抗的常胜军骑兵被当场射杀。

  刘陵分出二百多死忠心腹跟著张武坐镇中军,

  现在,那些人应该都死了吧?

  在看到底下常胜军几乎是一个照面就直接崩溃时,刘陵就带著仅剩下的三百多骑兵开始拼命朝远处逃窜,一直逃到现在,坐下白马都开始喷出白沫,有些体力不支的样子。

  时立爱被捆在旁边的战马身上,刘陵抽出刀,将刀刃架在他脖颈上。

  “但若是不把事情老老实实交代出来,老子会让你后悔出生的。”

  短短两天时间,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走错了哪一步,情况几乎是瞬间变成眼前这样,甚至让他不得不想出拙劣的办法断尾求生。

  先是时立爱有意无意“带错了路”,然后在刘陵停下来打算观察情形的时候,后方哨骑传来消息,不仅是原本应该过来的援军和粮队无一抵达,而且蓟州境内其他城池也都封锁城门,似乎已经提前得到了消息。

  有一名哨骑想进城去问问情况,在表明身份后,城头守军甚至有意射杀他,那名哨骑好不容易带伤回来,报告了情况,刘陵立刻就知道问题大条了。

  但过去几天一切都是顺理成章地进行,他不知道哪一步出问题了。

  “我数三下,不说,死,我继续逃。”

  刀刃冰凉,时立爱不仅没怕,反倒是笑了起来,就是他这种“胸有成竹”样子看的刘陵越发心烦。

  这老东西肯定是知道些什么。

  “将军,想知道实情?”

  刘陵没说话,刀刃直接压了下去,时立爱感觉后颈有一股暖流汩汩流出,脸上的笑容反倒是更甚,流露出些许疯狂的意味。

  “我说。”

  刀刃松开,刘陵撕下一块布,压在时立爱的伤口上,目光狠戾。

  “几天前,我和郭大帅谈论的时候谈到了你。嗯,用简单的话来说,郭大帅说你是一条养不熟的狼,老夫那时候就问了,怎么会呢?”

  “郭大帅说,他每次送你的只是兵甲钱粮战马,但你却用十倍的钱货贿赂他,买通他身边的人,”说到这里,时立爱还睡在战马身上,有些呼吸困难,示意刘陵把他搀扶起来。

  刘陵脸色阴沉,伸手拽住他的领子,将老东西硬生生提起来坐住。

  “呼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郭大帅还不是不能容你,顶多是等此间事了,再慢慢跟你玩。”时立爱温和地笑了笑,眼里看著对他充满杀意的刘陵,慈善的仿佛是在看自己的后辈。

  “你在攻打雄州的时候尽可能避免杀伤宋人,那些常胜军兵卒回去可都跟他说了;刘将军啊,你不要以为只有你想要脚踏两条船,郭药师他又不是傻子,只要知道”

  说到这里,时立爱再度摇摇头。

  “当然,如果只有这些的话,他依旧不至于要杀了你,你知道为何郭药师那般笃定金人不会南下,你知道为何他要杀了你?”

  时立爱被捆著,没法伸出手,但刘陵分明感觉到,他目光点在自己身上。

  “此次的计策,说得好听些,是老夫和郭药师等人谋划完善而出,实则执行起来的大部分计划,全都是由你而出,郭药师,根本不敢再放任你待在身边了。

  对他来说,计谋中的一点毫无疑问,只要宋人默认这个亏,金人也不主动跟他交战,那他在接下来的和谈中就能稳占上风,甚至,自己独自占据燕地也并非没有可能。

  到那时候,你若是还活著,不就是给他自己增添麻烦吗?”

  时立爱发出一声叹息,似乎觉得刘陵脑子坏了,才给郭药师出那么好的计策。

  你他娘的是他手底下的兵头子,不仅打仗凶猛,脑子还比他好,那他凭什么再留你?

  “所以不如拿你作为筹码,确保金人不会南下。”时立爱咂咂嘴,“哄骗你进入蓟州,断掉你的钱粮,然后再由老夫劝诱你在原地待上两三天金国皇帝的命令很严,不准擅自开战,所以完颜宗望要你作为他的一份功劳,那之后就会心满意足不再主动进攻。

  完颜宗望要功劳,只要得到你,他就会主动后退一步;郭药师现在只需要金人的后退,相比于他之后得到的好处,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值得他犹豫?

  要我说啊,郭药师露出的唯一一点破绽,就是舍不得他的那点骑兵,偏偏在最后还要收一点回去,就怕赔本。”

  “你跟老夫抱怨的时候,老夫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在试探我,当时我吓得都没敢多说话。”时立爱笑容越发灿烂,“可你看,你一点都没意识到,这简直跟你做那个谋划的时候完全不一样。所以说啊,不管是什么人,都容易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刘陵深吸一口气,心里就跟吃了满嘴苍蝇似的难受起来。

  这特么的谁能想到?

  自己表现太突出也要被针对是吧?

  “你死之前还有什么话要说?”刘陵用僵硬的手握住刀刃,心想著自己幸好还留了一个蔡靖作为后手,郭药师看来是不知道这一点。

  只是他娘的难道以后真要去大宋国内混日子?

  “其实,我愿意帮你。”时立爱抬起头,眼里并不是对死亡的恐惧,在刘陵看来,更像是疯疯癫癫。

  他讥讽道:

  “帮我自寻死路?”

  “如果你连这一点都没看出来,老夫真的不敢管你。”时立爱摇摇头,“好在你脑子有时候不大灵光,但心性很狠毒果断。你发觉自己有可能情况不对的时候,居然主动放弃了全军,把你那个叫张武的心腹和那么多骑兵放在外面作为诱饵。”

  “啧,老夫也没想到,世上居然会有你这般”

  时立爱咂咂嘴,也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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