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就是金人的营寨拆了又建,建了又拆,底下士卒和辅兵都有点绷不住了,觉得上官这次确实在拿他们开心。
围城日久,只要时间一长,城内肯定会坚持不住主动投降,完颜宗望懒得攻城耗费兵力,只是偶尔会让那些辽国降卒去攻城装装样子。
他本身更感兴趣的还是拿回燕地和攫取军功。
在黑夜的掩护下,一处城墙外围瓮城的小门打开,在城墙两侧,还垂下了百余根绳索,不停有士卒抓着绳索慢慢落到城外。
金人虽然有些懈怠,但整体素质很高,只要他们敢再往前靠近一点,就会立刻被金人的哨骑发觉。
所以一旦开始,就必须在极短时间内冲入金人军营内,放火烧杀,引起骚乱,然后想办法抓住完颜母。
部分平州军步卒将会作为前驱,金人会主动开营迎战,那些步卒负责缠住金人,而刘陵就得带着他的三百多骑兵立刻跟进,张敦固那边也会派出骑兵突入,尽可能地进入营中。
没有太多前戏铺垫,因为现在就已经是最后一哆嗦了。
张敦固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哪怕冒险,因为只要等完颜宗望领着金军主力回来,他的平州百分百会失守,现在的话,他们在兵力上甚至能占据微弱的优势。
而且最搞的是,张敦固先前也接受了宋人的封赏,现在出城后,打着猩红的宋军旗号;刘陵头顶也飘着宋军的血红色令旗。
他的将旗在先前就已经落入金人手中,现在只得随便扯个旌旗出来用。
反正,自己手底下只剩三百多骑了。
两支“宋军”,一多一少,在城外以最快的速度交汇到一起,彼此之间用辽话沟通,因为在各自那边都已经预演了几遍,就像是用了整整一瓶润滑油那般,在极短的时间内,很快就接受了彼此的存在。
然后他们合兵一处,朝着已经开始擂鼓警告的金人大营冲去。
双方那边都有无数火光亮起,但平州军这边的火光停顿了片刻后就冲天而起,汇入夜空中如漫天繁星,继而不断落下。
燃烧的箭矢没入营寨里面,有些倒霉的金军士卒挨了箭矢,但正面战场上,果然如同预料的那样,金军大营打开,大队的金军涌出,在营外列阵,不断前进的平州军在他们面前如同撞到顽石上。
完颜母一身黑甲,策马提枪而出,面容有几分苍老,鬓角白发在夜风中微微飘起。
“哼,今晚张敦固这厮是疯了?”
“兄弟们!”
刘陵握住角弓,转身看向旁边,却没找到熟悉的身影。
在自己确定已经出问题的时候,张武主动跟他说,希望代替他作为诱饵,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支常胜军骑兵不战即溃,刘陵站在山坡上,远远看到张武带着几十名骑兵没能逃出去,最终身边兵卒被一个个射杀,只剩下几个人被带了回去,其中就有张武。
完颜宗望,应该以为已经抓住我了吧?
郭药师,也应该以为我死了吧?
除了张武和部分骑兵知情外,大部分人应该都是这样认为的。
而自己,也确实是将他们亲手送上了死路,刘陵心里有淡淡的后悔,但他不断告诉自己:既然活了下来,那就要踩着那些战死将士的尸骨,去成就今晚这一战。
不能让他们白死!
打赢了,自己会善待他们的家眷。
打输了,就亲自下去给他们赔罪!
刘陵从骑兵手中接过旗帜,看着那面宋旗,心思有些复杂,但他现在确实需要一面旌旗,好让接下来的话有些依据。
“兄弟们,咱们面前的金人已经是最弱的那一批,他们兵力不多,他们已经围城围了很长时间,早就疲惫不堪!攻入这座金营,把他们曾经加在你们头上的耻辱,全部奉还给他们。
你们跟我一路来到这儿,你们是我最可靠的兄弟,也是军中最勇敢的猛士,跟在我的旗帜后面,只要打垮这些金人,钱粮、女人,地位,我们能将失去的一切全都夺回来!
回去之后,我会亲手把那个该死的郭药师碎尸万段!”
刘陵将弓放下,反手抽出了刀刃。
“今晚这一战,为了我们的故国,为了那些被金人掳走的亲眷,为了先前在韩城镇战死的一千多兄弟。
大辽的子孙们啊,跟在我的身后,
我不死,旗不倒,尔等不可退!”
今晚更新太晚了,抱歉,码字的时候地板砖忽然成片的炸开,地板整个都被顶了起来,场面很吓人,应该是热胀冷缩的问题,我住的是二层小楼,嗯,我那时候以为地震了,然后就跑出去了。
这是真的,如果太冷的话建议开开空调之类的,人受得了,地板可能受不了。
晚安
第68章 晚来天欲血
在他的吼声中,一面猩红色旌旗在风中挺起,骑兵们催促着战马跟在他身后,他们握刀的手背被冻得发青,待会儿需要用鲜血去取暖。
马蹄践踏在土地上,泥土表层稀稀疏疏的落雪居然被震的再度飞起,于马蹄两侧盘旋,在最前面那些金兵眼中转瞬间成了迎面而来的刀光。
骑兵借着战马的冲势撞入人群中,甲胄和血肉之间迸发出无数血花,成股地撒在雪层上,微微融化了积雪,如一丛丛红梅忽然绽放。
刘陵两侧的骑兵不断随着战马一同砸在地上,后方的骑兵催促着战马继续跑到他周围护持。
空话,大话,谁都会说,但刘陵以前用无数事实告诉手底下的士卒:跟着老子混,有饭吃。
到最后,他们得到的并不是一口喂狗似的饭,而是人吃的粮食,人该有的待遇,人应该得到的尊重,这些刘陵全都给了他们。
真正敢刀口舔血的丘八,对于家国大义其实懂得并不多,最多知道自己归属于哪一边,这一点在常胜军士卒身上表现的尤为明显。
但你要是说他们心底没点儿寄托却又能临阵死战不退,那也不可能。
“跟在本将军身后,冲入金营,杀他们个片甲不留!”刘陵纵马狂奔的时候鼓足气劲,再度吼出一声,风雪如刀子一般在他脸上剐蹭,白马嘶鸣着撞开一个金兵,但马蹄也踉跄一下险些栽倒。
在他身旁的三百多骑,仅是冲阵的短短瞬间,折损超过三分之一,哪怕后方平州军的军阵中也随即冲出一支骑兵紧紧靠过来支援,但那些滚落战马的常胜军骑兵,也已经被围拢过来的金兵迅速补刀杀掉。
人到了绝境的时候要么是一蹶不振,要么,就是熬过去,趟开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
那些落马被杀的常胜军骑兵没能走出一条自己的路。他们当初在听到刘陵的喊声,看到刘陵明明失意却依旧一遍遍告诉他们会赢,尤其是,当看到他冲在前面的身影时,
金人的旗号,忽然也就不那么可怕了。
时立爱说过,活着比一切冠冕堂皇的理由都好。
刘陵回答道:活着,是为了选择一个死法。
吃的饭,穿的衣,还有不少人在涿州成了家,娶的是那些被刘陵买来的女人。这全都是由刘陵一手包办。当初在城外接收买来的人口时,刘陵将他们的奴籍付之一炬,恢复所有人的清白之身。
苦日子过的够多,哪怕是一点甜头也能让这些丘八回味很久。
刘陵先前故意将那些骑兵作为诱饵放出去,军中士卒也不全都是没脑子的丘八,猜得出到底发生了什么,偏偏却还死心眼似的跟在他身后。
寻常人有一点利益不和就能生死相向,偏偏这些丘八,在明知道极有可能战死的时候,这时候选择把自己的命和心,都给了出去。
都知道再往前就得死。
那就,死吧。
我们死,你活下去。
我们帮你再出一条路来!
箭矢从头顶擦过,骑兵们都穿着甲胄,有人身中五六箭还在疯狂催促战马冲锋。
面对着迎面冲来的骑兵,金兵的阵势被迅速冲散,但依旧凶狠,不少金兵甚至是主动迎接过来,宁可承担受伤甚至战死的代价,也要拖慢一名骑兵的脚步,好让同袍合力把他拽落下马杀了他。
白马依旧驮着主人狂奔,迎面几名金兵立刻挺起长枪刺来,刘陵下意识牵住缰绳放缓速度,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那名校尉却忽然提速,越过刘陵,连人带马迎着枪刃撞了上去。
他趴在地上喘息着,不断有骑兵从他身边狂奔而过,所有人都在争夺先机,必须冲垮面前最后这点金兵才能杀入营中。所以哪怕看到同袍落马也无暇去救援,只是尽可能地避开他。
校尉胸口痛的无法呼吸,眼前一片昏暗,只是隐隐约约想起石门镇那一夜,当时城门处站着辽兵,刘将军带着他们冲出城门时,自己不慎落马,本以为必死无疑,是刘将军把他拉上自己的战马,一起冲了出去。
因为身上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他本想站起身再去看看刘将军的背影,但一阵阵剧痛让他再也站不起来,最后只能躺在自己战马的尸体旁边,望着漆黑的夜空。
“将军,将军”
离营门只有短短百步距离,因为那些金兵的存在,就如天堑一般难以逾越,刘陵身上已经插着几支箭矢,好在穿着重甲,不少箭矢没射穿甲胄,暂时还没伤到他身体要害。
随着最后数十名金兵仓促组成的阵势被冲垮,骑兵终于冲进了营寨中,因为在外面不计伤亡的冲阵,原先出营迎战的金兵被平州军裹挟在外面难以后撤回援。
营内剩下的那些金兵,则是再度被冲散。
因为有刘陵带着常胜军骑兵打头阵,平州军里面的数百骑兵伤亡很低,入营后随即聚团冲杀,碾碎金人仓促组成的最后一道防线。
完颜母本来率军去营外迎战,当看到那些骑兵冲进了营寨里面以后,心里一慌,紧接着里面冲天而起的大火,则让他脸色陡然惨白,嘴角嗫嚅两下,绝望道:
“完了。”
身边的亲兵已经开始准备护持他冲出来,但对面的主将张敦固清楚自己跟金人之间再无转圜余地,就指望拿着完颜母跟宋人谈价钱保命,怎么可能再轻易放过,宁可舍弃部分金兵,也要把完颜母所在的中军团团包围。
营寨里到处都是火光,残余的那点金军已经彻底瓦解,从营帐里跑出来的时候,刘陵提起弓,每看到一个,就如射狗一般不断放箭射杀,目光巡梭到最后。
一处正在燃烧的巨大营帐里,几名侍女正搀扶着一个漂亮的女人逃出来,在看到刘陵和身后的骑兵时,吓得慌忙跪下求饶,喊着这是副都统的夫人。
外面,激战到天亮的时候,只有数十名浑身是血的金军被制服压倒在地,完颜母被两名平州兵士卒直接拎着摔到地上,张敦固走过来,冷冷看着他,满脸讥讽的笑意。
营还有一些零星的抵抗,张敦固派人牵着完颜母,让他去营招降剩下的那点金兵。
当完颜母走进燃烧的营寨时,看见里面的金兵尸首都被人为的堆叠起来,成了一座小山。
有个浑身是血年轻将军坐在尸山底下,手边放着一柄刀,刀身满是缺口坑洼,溅在刀身的血迹已经凝结成冰。年轻将军附近站着百余名同样狼狈却又莫名露出凶戾气息的士卒。
在他旁边,跪着一个美丽的女人,浑身颤抖。
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着,年轻将军缓缓抬头,对完颜母咧嘴一笑,他满脸的血污和冰霜跟着扭曲,露出一个让后者有些心悸的笑容。
他拍拍身后的尸山,
“来,坐。”
第69章 发动装备卡,为我方刘陵装备一张大辽公主
左右逢源一般不能用来形容小人物。
譬如被两大国夹在中间的蒙古,它有的选么?
这四个字的真正意义在于到了某种高度后,身边大部分人不能说都乖巧迎合你的心意吧,但至少不敢立刻逆着你的意思来。
转变为更简单的说法,那就是:大势。
完颜母在平州兵败已经不是一次了,张觉背叛时,带着平州兵跟他打了好几场,开头时候还能赢,结果最后一战直接被张觉给打崩了,不得不派人回去求援,等来了完颜宗望。
所以现在,完颜母依旧觉得自己是被张敦固的平州兵给打败了,而不是面前这个如同死人一般的年轻将军。
完颜母是完颜宗望的叔父,但看到自己的侄媳妇跪在刘陵脚边时,却没任何反应,反而嘲笑道:“你想羞辱我?”
不等刘陵回答,他就摇摇头,轻声道:“天真。”
大势,在金人的手里,无论是以往辽国故地,还是如今的燕云。
郭药师最终施行刘陵的谋划,也是因为确保了自己不会跟金人正面开战。
完颜母眼里的神情,让刘陵想到了当初在燕京城门处的萧太后。
不屑,高傲,甚至还有一丝怜悯,如强者俯瞰猪狗。
燕云之地的北风,再冷也冷不过白山黑水的苦寒。
现如今,大金已经冉冉升起了第二轮烈日,普照白山黑水苦寒之地,也足以消融燕云十六州的冰雪寒风,让这儿,成为他们的跑马场。
“我不喜欢脸上的表情,你最好收敛一点。”刘陵淡淡道。
完颜母越发淡然,笑了笑,反问道:“你敢杀我么?”
刘陵霍然起身,拾起冰冷的马刀,将刀身架在他脖颈上,手心用力缓缓抽回,在刀身上凝结成冰的那些血块被蹭落下去,被他的体温一点点融化成冰冷的血水,顺着脖颈缓缓流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