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剪子先用火烤烤。”
刘陵艰难道,指点着大夫该怎么做,后者皱起眉头,觉得刘陵在教他这个多年的军中大夫做事,想要拒绝,又被痛到气急败坏的刘陵骂了几句,只得一一照做。
后世消毒的知识,在这儿没几条能派上用场,刘陵只能祈祷着自个命大,大夫这时候眉头拧在一块,用烧到滚烫的剪子一点点剪开伤口,旁边士卒则是将箭头拿出来,动作粗鲁,箭头还是挑到了一块肉。
鲜血不断地涌出,大夫确实如他所说的那样“经验充足”,不时取来干净的白布止血,又往伤口里面倾倒药粉,手里,则是捏着穿好的针线,在刘陵的左臂上“缝补”。
刘陵嘴里咬着布,已经满头冷汗,没过片刻就疼的眼前一黑,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大夫在耳边喊他,说已经弄好了。
城头的士卒们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幕无比自虐的场面,他们所有人,原本也都是归属于辽兵。
辽国虽败落,犹有尚武之风,刘陵剪开皮肉取箭头的场面,还是让很多士卒从心底里为之震撼。
不管事后会不会感染,他还究竟有没有命活下来,但随着刘陵摇摇晃晃站起身的那一刻,城头上,顷刻间爆发出狂热的吼声。
萧干手里拿着盾牌,领一队骑兵策马来到城墙边。他凝视着城头,在视线里,城头人群分开,张武领着几名兵卒,合力扛着一口薄棺,将其重重放在城头。
他在先前的景州和石门镇等城池里,都得到了“心向大辽故国”的将领支持。
但今日,渔阳城,在那个男人的带领下,已经清晰无比地表达出了不臣服的意味。
城头悬棺,意在死战!
刘陵站在棺材旁喘着粗气,左臂的伤口哪怕已经缝补好,且包裹了起来,但血,还是在不断渗出,因为痛,所以看向萧干的眼神已经充满了狠戾,如同死到临头的孤狼。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到一块,无形中仿佛有金铁相撞之声,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狠意。
刘陵惨笑起来,目光越过面前的辽兵,遥望远方。
地平线上,迅速升起一排排宋字旗号,如森林般耸立,朝着渔阳城而来。
而地面,则是开始震颤,鲜红的旌旗一道道闪出,遮蔽天空,无数骑兵的身影从辽军大营内杀出,萧干转身,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些骑兵,嘴唇嗫嚅一下,疑惑道:
“宋兵?”
第34章 捡漏
宋军,自然不可能调动起如此数量如此凶悍的骑兵,那么答案自然就是:
郭药师到了。
刘陵站在城头上,可以清楚看到打着宋军旗号的常胜军骑兵们,向前冲击时,队伍呈现出扇形,随即猛然撞进了辽兵后方的“车阵地”。
那儿停放着数量不少的攻城器械,负责使用它们的也都是些辅兵民夫,骑兵们拔出马刀肆意砍出一条血路,等冲到萧干本部军阵前面的时候,骑兵们的甲胄和战马鬃毛上都已经满是鲜血,不断地滴落到地上。
“杀!”
萧干抽刀向前挥动,遥指那些骑兵,他清楚看到自己手下的士卒里面,有不少人已经开始溃散,或是跪地请降,所以在发出命令的下一刻,他调转马头,带着一小队亲兵毫不犹豫地开始逃跑。
石门镇,乃至于景州那边还有他的不少兵马,自己还没输!
城门在缓缓上升,城内的守军也开始出城追杀,两支打着宋军旗号的队伍碰到一块,被包围在其中中间的辽军这时候才发觉主帅居然已经不见了,当即请降。
郭药师一身鲜红甲胄,此刻已经不再显得那般骚气,因为甲胄表面,还有未干的血迹在流淌,一股子凶煞之气扑面而来。
他策马入城,刘陵也恰好由人搀扶着离开城墙,看到他的样子,郭药师啧了一声,用马鞭指着他:
“你小子,倒是忒给我挣脸。”
且不说在郭药师的预料中,渔阳城就算失守,他也有后续对应的策略,现在城池不仅守住,还成为诱饵,让他能够率军突袭,硬生生打崩了萧干的兵力。
先前因为景州和石门镇失陷而带来的种种不利因素,现在都被极大的消弭。
整个局面,直接变成了大顺风。
此刻,先前在刘陵入城时直接被夺了所有权力的宋人官员,带着一名随从走出来,看了看刘陵,随即对郭药师道:
“刘将军,当真如神人也!”
开始时,厌恶刘陵,
守城时,理解刘陵,
直到现在,敬佩刘陵。
随后,宋人官员,将刘陵悬棺死战和剪肉取箭的事一说,声称,会上报朝廷。
此战,刘陵功劳当属第一!
郭药师笑着摇摇头,在他身后,一名将领不忿道:“郭公为了支援渔阳,率军狂奔了两日,军中不少战马都活生生累死,这才有了刚才一战破敌的功劳。
刘将军虽说神勇,但若无郭公支援,怕也是守不了几日吧。”
听到这话,刘陵目光有了些变化,却又不知道如何回答。
“都是自家兄弟,何必争夺功劳。”
郭药师打断他的话头,目光始终停留在刘陵身上。
“我部接下来要追击萧干,既然你已经受伤,那就留在后面休息吧,顺便,这几日去把辽军的大营打扫打扫。”
因为常胜军来的快,辽人后方哨骑要么被杀死,要么就是来不及回报,常胜军的骑兵便已经穿营而出,从辽人大营一路杀到渔阳城下。
郭药师接下来要继续追击上去,也就没空再去清缴,但相应的,从里面搜罗出的财富,郭药师也是理所当然地要占大头。
“末将领命。”
刘陵想抬手抱拳,但左臂随即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只得不伦不类地躬身一礼。
郭药师不在意,策马继续向城内走去,声音落在后面。
“找个地方,让将士们吃饭安歇。”
“郭公,还有一事.”
刘陵小步走到郭药师战马旁边,低声道:“张令徽刘舜仁,都被我杀了。”
“两个废物,杀了又怕什么?”郭药师打了个哈欠。
郭药师停下战马,刘陵也停住脚步,两人对视片刻,郭药师缓缓道:“我在涿州那边跟王安中那几个宋人相处的时候,你晓得,我从他们身上明白了什么道理?”
“末将愚钝,还请郭公明示。”
“平日里安抚百姓,筹备钱粮,听他们的无妨。
但等到打仗时候,千万不要听宋人的话。
放心吧,此战胜,朝廷那边甚至还会给加官。”
说罢,郭药师催促战马继续前进,不断有常胜军兵卒经过刘陵身边,在看到他的伤势时,原先在他们眼里那种陌生的感觉,已经全都变成了景仰。
郭药师一来,刘陵就不用事事操心,在几名大夫的照顾下换了包裹伤口的白布和药,又喝了一碗据说能止血化瘀的药汤,然后倒在床上昏昏睡去。
等到刘陵醒来的时候,一名婢女正将烛台放在床头,轻声唤着刘将军。
“怎么了?”
刘陵睡得迷迷糊糊,下意识动了一下左臂,剧痛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在战争中活下来已经算是命大,但刘陵想起当时在城头被连射两箭的时候,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在那时候确实有些上头。
“张将军说,在辽人的大营里发现了些东西,要请您去瞧瞧。”
刘陵叹了一口气,在婢女的帮助下坐起来,又在她的帮助下开始穿衣服,肢体接触的过程中,婢女的手,似乎是很不小心地碰到了刘陵不可说的部位,两人都愣了一下。
借着蜡烛的光芒,刘陵看到婢女的脸白嫩清纯,他心里笑了笑,但没有下一步动作。
婢女替他穿好了衣服,站起身的时候似乎有些失望,似乎知道刘陵在后面瞧着她,扭着腰肢离开了。
外面有亲兵等候,见到刘陵出来,后者随口问道:
“张武找到什么好东西了?”
两个亲兵对视一眼,脸上都有些紧张,踌躇片刻,其中一人,拼命压低声音,道:
“传国玉玺!”
“放屁。”
刘陵想都没想就回答道。
“不是传国玉玺?”
张武一脸失望,他还以为自己要发达了。
刘陵抬起手,但左臂疼痛用不上力,张武看了一眼,自己把头送了过来,被刘陵轻轻拍了一下。
“动动脑子,传国玉玺在大宋官家手里传承着呢,咱们这儿找到的不管是真是假,那他娘的也只能是假的。”
刘陵看着桌上的两样物件,忍不住拿起来把玩。
“不过,倒确实让咱们捡到大漏了。”
《续资治通鉴宋纪宋纪九十五》里面有一段记载:
已而安中命药师击破其众,乘胜穷追,过卢龙岭,杀伤大半。从军之家,悉为常胜军所得,招降奚、渤海五千馀人,生擒阿噜,获辽太宗尊号宝检、契丹涂金印等。
张武眼睛一亮,问道:“那这究竟是何物?”
“辽人太宗皇帝的尊号宝检及涂金印,”不等张武再追问辽人太宗是何许人也,刘陵就补充道:“这是千古以来唯一一个被腌制了的皇帝。”
第35章 进击的张觉
“将军,粮草已经清点完了。”
陈凉是跟着粮队一起过来的,在见到刘陵伤势的时候,他也是一愣,但很快就接受了所发生的事。
将一封家书递给刘陵后,陈凉又低声告诉刘陵,自己已经在涿州那边站稳了脚跟。
以前他不过是在边境小城搞走私的贩子,日子有奔头,但终究是见不得光的老鼠,现在涿州实际上就归刘陵管,而郭药师在整顿涿州的时候,也有意无意表达出了对刘陵支持的态度。
所以陈凉到了涿州后,哪怕他是硬生生插一脚进来分好处,当地的那些商贾,也还得是陪着笑脸将自己的“市场”慷慨让出去。
也没人试着去撩拨虎须,等刘陵回来上演一出战神归来的戏码。
当所有人都很有逼数的时候,日子一般是很无聊的,好在被派来服侍刘陵的几个婢女,似乎都很天真可爱的样子,替刘陵穿衣服的时候,她们还会天真地看着不可言之处,问,将军,那是什么呀?
刘陵不知道她们到底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
但要说上手,却也没那心情。
冷箭当时射穿了甲胄,幸好因为甲胄的阻滞,箭头只伤到了皮肉,后续似乎也没有感染的问题,药和绷带都换的很勤,只是依然痛的刘陵难以自制。
稍微动弹一下就疼的要命,哪怕是再有兴趣,这时候痛起来,也提醒着刘陵还没到能“荒淫无度”的时候。
虽说史书上说的有板有眼,
但谁知道萧干会不会忽然发神经带着残部又冲到渔阳城外玩一出“猪突猛进”?
“将军。”
长相很清纯的婢女走过来,也正是最开始服侍刘陵的那一位,跪坐在他床边,端来一壶奶茶和几盘果脯之类的零嘴,刘陵微微颔首,手里拿着书,没搭理她。
过了一会儿,他伸手去拿果脯,瞥了那婢女一眼,问道:“你是这蓟州的人?”
婢女摇摇头,凝视着刘陵,问道:
“将军,不认得奴了?”
我应该认得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