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若是说为了一个女子也还能理解”
“君二人本为明玉,何必蒙尘于宋国?”
“臣刘,愿降大汉。”
刘陵脸上当即露出一丝笑容,站起身来到刘面前,将他搀扶起来。
“那咱们就跳个步子,朕也不跟你繁文缛节什么的。等马扩一到,朕就退兵,汉宋还能再修两家之好,行不行?”
“臣遵旨。”
“好了好了,累了吧,正好已经是吃饭的时候,你在这儿等会儿,过会呢,会有人送饭过来,咱们一起吃个饭。”
“臣”
刘的声音真的有些哽咽了。
他在来之前已经设想过很多场面,虽说两人有过往交往,但对方早就是实打实的燕云之主,汉军在他的率领下镇压四方。
刘陵,现在更是已经贵为天子。
这种人眼里看的都是军国大事,刘陵本身又时常率军亲征,他身底下坐着的不是王座龙椅,而是尸山血海!
所以,也就注定他不可能真的像世人传说的那样“重感情”。
重感情的人,能爬到如今这个位置上?
但他现在却一连保证好几次,只要自己和马扩入汉,他愿意退兵。
对敌国臣子的招揽确实常见,但刘陵这种能开出如此大价码的招揽,当真是闻所未闻,甚至于他今日称赞刘和马扩二人是“明玉”的话,也必将流传于史书之上。
某年月日,帝见刘,赞曰:明玉.
“刘临走的时候,在营外对着本营的方向行大礼,三拜之。”
康公弼说道。
刘陵笑了笑,他在燕云已经好几年,就算领兵打仗的本事始终只有那么点,但他自认为控驭人心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了。
“您是知道他们两人不可能过来,所以才故意这么说?”
这样一来,就算他们不降,心里必然也会念着刘陵的好,而往往就是这点情面,能在关键时候发挥大作用。
刘陵伸了个懒腰,坐的时间太长也容易腰疼,他伸手揉着腰,笑道:“咱们这时候也该撤军了。”
但凡是有经验的将帅都会尽量避免大军团交战,一旦战起,很多不可控因素都会随即放大,成为影响到整个战场的致命缺陷。
刘陵几乎每次都带着汉军亲征,所以对底下将士的控制力极强,但也正因为如此,他知道军队这时候已经打不动了。
“全军分成二十五批,轮流放开酒禁,派人去永兴军路采买女.罢了,放开酒禁的时候,允许将士入城寻妓子,但严禁骚扰良家,但凡有此事,举报者官升一级,触令者斩。”
“臣遵旨。”
刘陵对这方面的事情也头疼,军中丘八心里第一条铁律就是忠于他,知道自己是吃谁的饭,但其次的话,他们基本上是很难听进去的。
先前和宋军彼此攻战的时候,汉军也是在他的约束下尽可能减轻了对地方的糟践,汉军造成的破坏甚至没有宋军造成的破坏大。
所以在宋军全灭后,永兴军路几乎是一面倒的投降。
“此次战死多少?”刘陵又问道。
“战死战卒人数超过八千人,伤亡超过一万五,辅兵民夫伤亡超过二万,开战后,粮道偶尔遭遇宋人袭击,损失三支粮队,延安府各处城池守军”
最后,康公弼看着军报,缓缓念道:“正军以上将领.耶律燕山,战殁。”
谭稹率领九万大军西入永兴军路的时候,汉军那时候已经完成了大方略上的配合,耶律燕山奉命驻守延安府东面的永平寨,正好对上了宋军时期最高的时候。
永平寨一战,耶律燕山带六百战卒死守寨门,结果援军被封锁道路无法抵达,宋军攻破永平寨后,耶律燕山死于乱军之中,尸首被宋军拖出去五马分尸,首级传示三军。
其余六百名汉卒全部战死,尸首被宋人堆彻成京观,以夸耀武功。
刘陵沉默良久,他还记得自己以前几次率军亲征的时候,耶律燕山从很早就开始跟随在他身边,音容笑貌,尚在目前,只是人已不在。
“尸首呢?”
“尸身残破,早已被宋军不知道埋在何处,只有首级.但也缺了一半。”康公弼说到这儿的时候,只听见咔嚓一声,不由得愕然抬头,看见刘陵右手握着的毛笔拦腰折断。
毛笔是用上等白玉做的笔身,坚硬无比,在刘陵手里咔嚓一声碎成两截。
“首级收好,命上等匠人补缀尸身,”
刘陵深吸一口气,淡淡道:“要用好木,好棺,十五日内,让所有投降城池的宋人官员全部来此处为耶律燕山,披麻戴孝,抬棺送葬。
失期不至者,灭门。”
夜色深沉如墨,刘陵伸手掀开帐帘,看着外面皎洁的夜空,白日里虽说事情繁琐,但毕竟是打赢了,忙起来也有奔头。
但这时候,他心里蓦地一阵发堵。
平心而论,上次赵鹤寿在山海关外战死,那根本就不是刘陵的手笔,他把赵鹤寿打发到山海关也确实就是想让他避避风头,顺带着磨一磨赵鹤寿的性子。
然而山海关一战,赵鹤寿直接把自己也当成了死士,带兵撞入金军阵中,临死前犹且高呼死战。
“唉”
跟随自己走到今天的老燕人应该已经不多了。
刘陵还记得当初跟随他进入蓟州奔袭完颜母大营的那些骑兵,到今天也不知道还剩下几个,受伤的那些被他放在燕京荣养,活着的那些继续跟随他征战。
他坐在帅帐前,两侧亲兵没人敢出声,恍惚间,夜色下出现了两人的身影,对着他遥遥一拜。
乾武三年,春。
河北。
“七十万大军全没了?”
康王惊愕的站起身,但脸上露出的却是喜悦。
他明白,若是朝廷这所谓七十万大军攻灭了汉军,那下一个要被攻打的可就是自己了。
张孝纯坐在他对面,听到这消息时候眼眶却一红,痛苦的闭上眼睛。
大宋,要完了。
哪怕他只带了这几年的兵,但他也很快就从实际情况中明白,根子烂掉了还能补救一点,但要是一点根子都没了,那可就
打个比方说,连根铡断的太监还能再老树逢春么?
片刻后,他睁开眼睛,嘶声道:“大王慎言!”
康王归根结底还是大宋的皇子,国家真要倒了,你也得跟着倒霉不是么?
但康王只是冷冷一笑,道:“现今两河无兵,张公手下数万河北禁军即可打过黄河,直逼汴京!”
“张公,我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张孝纯霍然站起身,哪怕他早就开始扶持康王,也默许周围人对扶持康王这件事的态度,但他绝对不能容忍康王真的在自己面前说出这种话来。
他盯着康王,一字一句道:
“河北,不会反,如若大王这时候脑子不清楚,你必然遗臭万年!”
“输了的才遗臭万年。”
康王眼神狰狞起来,冷冷道:“童贯输了,现在瞧瞧他在民间在朝堂上是什么名声?谭稹输了,接下来也必然要被朝廷打成祸患,而我呢?”
“张公,你动动脑子吧,你我现在是一条船上的,咱俩一起,倒不是说为了什么荣华富贵,”
康王握住他的手,诚恳道:“至少.就像是当初那样,咱们想活着,咱们手下人,还有河北的将士们,大家都想活着。”
“现在朝廷缺少兵马,只要河北重新归顺过去,朝廷依旧会厚待我们,绝对不会再提起前事,大王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张孝纯推开他的手,冷冷道:“收收那点小心思,老夫也不是耳根子软的人,说什么听什么,本官是大宋的官,绝不叛宋!”
他站起身,怒哼一声,随即拂袖而去。
康王站在大堂内许久没动,他缓缓战胜看向空荡荡的门口,轻轻叹了口气。
“何苦呢?”
张孝纯不听话,倒也是个麻烦事。
但.
“等你死了,河北军会听谁的?”
第282章 赤霄
两支兵马在黄河两岸合兵一处,稍缓一些的水面上布满浮桥和渡船,岸边驻扎着一座军营,亲兵搬来太师椅,韩世忠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从他这儿可以直接看到黄河水面。
片刻后,高凤领着一队文吏来到韩世忠身边,道:
“主上派人报信说,最快也要饷午时分才能渡河,而且他派来的那名军使,称呼主上时,口中说的是陛下。”
韩世忠面皮一动,他回头看向高凤,琢磨着那两个字的意味。
“没听说主上已经在永兴军路那啥了啊?”
“我也没听说他那啥了,但是.万一真有这事,咱们是不是被落下了?”
大家都是从燕地就开始跟随刘陵的,一旦真的在这事上慢了一步,所有人心里都是不安的。
“得想个法子补救一下吧?”
高凤试探着问道,他把这话告诉韩世忠也是为了让后者拿主意,韩世忠乜了他一眼,冷笑道:“说的容易,原本做好的那些黄袍和玉玺私底下早就销毁了,现在你上哪弄去?”
高凤被说的一滞,当初就是他提醒韩世忠要严管此事的,韩世忠没等他回答,就直接道:“这种馊主意也亏你想得出来,咱们今日要真敢给他披袍子,说不得就是”
他捻了捻手指,故意没说完。
他们一时都无话可说,盯着面前滔滔黄河陷入沉思。
两个在汉军中都是位高权重的人物,此刻正愁眉苦脸地想着怎么跟上这趟“从龙之功”。
“有了.”
韩世忠毕竟是在军中底层混了许多年,老兵油子的秉性发作,脑子当即又有了主意。
“让人沿岸去找渔夫,告诉他们立刻开始捞鱼,一个时辰内捞到最大鱼的那人,赏赐千金!”
韩世忠站起身,搓了搓手。
“咱前日不是得了把宝剑嘛?”
“你要鱼腹藏剑?”
高凤脸都绿了,他这几年也开始读书,知道这四字可不是什么好话。
“闭上你的臭嘴,一个字也不准透露。”
“太假了吧?”高凤有些扭捏。
“你管他假不假,哪怕逗主上笑笑也好。”
“主上一向推崇军功,咱们这趟功劳不小,肯定不会.”
“曲端那厮有时候也说得有点道理。”
韩世忠摇摇头,叹了口气。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主上日理万机,军中现在谁还没军功傍身,咱们得做点能让他记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