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诸多弊病,其中无过于冗官,大王现在可以对其不屑,但若是这次攻破永兴军路,一路打到长安,将关中握在手中,南北千里之遥,那大宋的冗官弊病,您到时候就不得不接触了。”
时立爱顿了顿,补充道:“臣觉得,可让韩等人提前画策述论,反正他们此时坐镇后方,闲着也是无用。”
“也可以。”
刘陵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同意了时立爱的提议。
“不过,时公如今年事已高,若你身体不堪,孤这次留你坐镇银州后方如何?”
时立爱摇摇头,回答道:“身子尚且康健,可以策马跟在大王身后,看看史书上才能见到的长安城到底是如何模样,一想到这,臣就觉得越发精神。”
刘陵笑道:“这次虽说是要攻下关中,但长安可是在永兴军路的最南面,等于是要我军打穿整个永兴军路,也太过于艰险了些,未必能看到。”
“臣与大王赌一赌如何?”
“赌?”
“臣赌大王三个月内,定能入主关中,霸中原!”
第254章 马蹄南去人北望
“打起来了。”
一名军吏快步走进帅帐中,除了刘陵外,在帅帐里的人们闻言都露出兴奋的表情。
宋人打起来了,意味着他们全国的军队在短期内都会涌入河北,大宋的西北地区会陷入空虚状态,而往年一般碰到这种机会的时候,夏人就会主动入寇,找机会在宋人家里寻摸点东西。
而刘陵帐中有辽人、夏人、宋人、草原人甚至是金人出身的将领,他们都明白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五路兵马南下,抵在我军兵锋东面的宋人城池是府州,府州不破,西北门户不开。”
康公弼站出来,心领神会地补充刘陵的话:“府州守将乃是折可求,听细作说,乃是曲都统两年前在宋军中的上官,不知道曲都统是否能说降此人?”
众人目光看向曲端,刘陵摩挲着手里的虎符,听见曲端回答道:“此人并非可降之将,不如趁现在打他个出其不意,免得招降不成,又让宋人起了警惕之心。
再者,大战将起,第一场仗就要打到宋人怕的肝胆俱裂,后面的城池才好劝降或是攻打。”
“就这样办吧。”刘陵用虎符敲了敲桌面,沉声道:“曲端听令。”
“末将在!”
“兵符拿去,此战以你部为先锋,等攻下府、麟二州后,卢龙军等部才会攻打宋国的永兴军路,限期最多七日,务必攻下府州。”
“末将遵命!”
府州、麟州算是河东西北面的两处州地,位置险要,刘陵虽然本意是要夺取关中,但保险起见,需要先拔掉府、麟二州这两只钉子,防止在南下的过程中被宋人截断退路。
夏人四百里城池部族全部归降,但终究是不得不投降,人心难测,刘陵也需要一场胜利来狠狠震慑前者,这样才能确保后方粮道等诸多路线不会被断掉。
当然,还有一个用处就是,攻打这两处州地可以让宋人进一步做出错误的判断,譬如说得知河东遇袭,奉命支援的军队只能支援河东,而若是汉军这时候调转矛头进攻永兴军路,那率军的宋军主将这时候是不能自作主张再跟过去的。
命令在路上一来一回,就得花至少一个月的时间。
六月,天气开始泛热的时候,府州城外出现了一眼望不到头的黑色浪潮,无数旌旗如海上的风帆,而偌大府州城只是浪花冲击下的一座礁石。
折可求跟着亲兵匆匆登上城头,等看见城外难以计数的军队时,他也没有颓然,或是暴怒地大骂,只是嘴唇嗫嚅了一下,对着周围喊道:“朝廷的援军已经在路上了,好好守城,朝廷不会亏待尔等!”
他说了谎。
府州周围至少有三座大军寨,守军超过二千五百人,再加上一些规模极小的堡寨,兵力超过三千多,足以在短期内形成一道坚固防线,就算挡不住,也能给后方的府州点燃警告用的烽火。
可不光是那些军寨这几日没有点燃烽火,就连派出城的哨探也没有提前赶回来示警,直到汉人兵临城下,折可求才惊觉已经没了退路。
“燕贼与咱们隔着数百里,远道而来,一定疲惫不堪,只要守住两日,他们必然会退却!”
折可求大喊道。
折可求手下原本兵马过万,这两年被东抽西调,其中也有朝廷故意打压的成分在里面,所以这时候居然落入兵力不足的窘境。
相比之下,汉人已经做好了准备,而自己在这之前只是增多了哨探的人数,除此之外,就只是在心里默默祈祷汉人不会来掺和。
外敌来攻,武将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打回去,可城内可战之兵不超过一千五百人,此外只能发动平民百姓帮忙守城,但后者因为对战争的恐惧,再加上.
汉军黑压压的军阵仿佛一直都没停下过脚步,前军校尉策马在队列里狂奔,传递着新的号令,前排甲士身上插着不少箭矢,箭杆尾部的翎羽兀自随着士卒的前进而微微颤抖。
让不少宋人将领大惑不解的一点就在这里:汉王似乎特别喜欢让精锐甲士站在炮灰的位置上,又让他们去做炮灰才会做的事情,而且后者偏偏还肯替汉王拼命的厮杀,压根不在乎自己的位置安不安全。
效果很明显,当这些甲士组成的军阵压到城墙前的时候,箭矢基本上射不穿他们身上的重甲,而且折可求这时候想要派骑兵出城冲一下试探试探的心思也随之熄灭。
一般来说,都是守城方主动堵城门,但现在汉军反倒先一步堵死城门,断绝城内守军出城的希望,这根本就不是正常围城的打法!
“放箭!”
一连片弓弦回落的声音如霹雳炸响,曲端站在远处的山坡上都能看到这种壮观景象,他也曾在眼前这座府州城里守过城池,所以清楚城内守军在这种攻势面前的压力。
在他和前军军阵之间的那段距离内,大大小小数十台各式的攻城器械正被辅兵们推向城墙,这儿也是宋人的重点照顾区。
折可求把手上的数百名弓弩手分成三队,稀稀落落的箭矢还是能对汉军中的辅兵造成相当的杀伤,若是后者中了箭,受伤不严重的就继续前进,重伤的会被同袍们留在原地,后方会有民夫过来带人回营中救治。
“再放!放箭!”
而府州城的城头则是越来越骚乱,汉人的箭雨规模极大,而且两轮之后就找到了准头,箭雨一次次覆盖城头,宋军没有汉军那种令人发指的披甲率,死伤人数随即飙升。
从攻城一开始,守城方就全程落入下风,城头上的床弩等守城器械也同样是汉人的重点照顾区域,曲端压根不在乎城头上会死多少人,他要的只是城头插上汉字旌旗。
傍晚的时候,东面和北面两处城墙已经全部失守,汉军踩着满地尸骸冲下城墙,杀声从城墙传到城内;折可求带着一部分残兵退缩到城内,打算巷战,可汉人已经在各处先一步宣扬破城后绝不劫掠屠戮,以至于城内反抗的意志并不强烈。
一队士卒点燃火把,在夜风中扯起汉旗,城门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城外大量的汉军立刻有条不紊地分批次汇入城中,逐步掌控各处城区,封锁街道,施行宵禁;
曲端则是带着一队骑兵在士卒的指引下直奔官衙折可求带着最后那部分守军缩入官衙内,打算在这儿死守。
曲端策马来到官衙外的街道上,看着周围黑压压的一片死寂,只有汉军士卒的脚步和甲胄摩擦声,他只觉得这时候的安静让人分外惬意,对着官衙高声喊道:
“告诉折可求,三刻之内不带着官印出来投降,本都统就屠了此城!”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的时候,折可求沙哑的声音就从里面传出:
“狗贼,你叛宋犹可,如今还喊着要屠城,汝非人哉!”
曲端没有因为被骂而生气,他翻身下马,对着里面大声回答道:“是大宋先不把咱当人的!”
第255章 对内我重拳出击
汉军一般不会搞屠城这种操作,他们前期攻防战的主要对手是金、夏、草原金人治下的几乎都是故辽臣民,刘陵先天性就可以获得他们的效忠,杀了也没必要;
夏人只要军队被打散了,平民百姓也能做到立刻听话,至于说在草原屠城就更是个笑话,对面都是牧民和部族,随风飘荡落地生根,上哪屠城,威慑谁去?
撑死立个京观得了。
除了没必要外,屠城还会产生一个相当严重的问题:瘟疫。
六月已经算是初夏,当日休战后,除了奉命入城值守的军队外,城外军营难得放开了一些军令,大队的士卒在军官的组织下来到河边。
偌大黄河穿府州而过,一条人畜无害的支流成为汉军的水源,取水在上游,士卒们洗澡在下游,刘陵作为主帅则是有专门的人帮他打好水,烧热了,最后送到帅帐内。
舒舒服服洗了个澡,连带着一天的疲乏和燥热都被洗去,刘陵坐在书案后揉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站起身走到帐外,外面的亲军立刻跟在他身后。
夜里巡营其实并不算累,而且各处都知道汉王时不时就会在夜间巡视,也不敢疏忽大意,刘陵巡到一半的时候,一名偏将找到他,说是曲端带着府州守将求见。
折可求降了。
城内不仅有他的妻儿,还有一些族人,再加上曲端那股子疯劲让人从心底怀疑这厮是不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屠城劫掠,反正不管是出于什么层面的考虑,折可求最终还是选择了投降。
“末将,拜见刘公。”
“放肆,喊主上!”曲端在旁边喝道,一脚踹在折可求的小腿上,迫使后者跪在地上。
折可求闷哼一声跪下,刘陵打量着这人,他听说当初曲端守府州城就是有折可求的提携,现在曲端却故意羞辱这人,无非是想要让刘陵抬一手。
“折氏封伯,永镇府州,划府州二百里为封地,良田二千亩任选。”
刘陵淡淡道,这时候不光是曲端猛地抬头看向他,就连折可求也张大嘴巴,难掩惊愕。
虽说西北历来有“折家将”的说法流传,但毕竟没有官面上承认世袭罔替,刘陵随意许诺了一句,对他来说这种条件没什么问题,但折可求却忽然觉得,跪着,似乎也没那么.艰难了。
刘陵笑了笑,道:
“种相公曾在燕地言,陕右将门,无有能过折氏者,今日见折将军果然是人中龙凤,留在宋国实在是屈才了。
这样吧,将军若是能替孤守住府州,等孤这次大捷回来,加封你为侯,封令郎为伯,父子皆显贵,岂不得意?”
“是末将多谢大王。”折可求一天都在城头城内死守,这时候却忽然觉得有些茫然和心累,听着刘陵的条件,他确实心动了,毕竟城池已经失守,而城内却还有自己的一大家人。
自己可以死,但他们怎么办?
“我父已死在西北,我为其子,受国恩,当承父志,岂能苟且于此?”
刘光世看着面前的军报,忍不住怒道:“梁相公也颇有些过了,来日将交兵,他却连一些军粮都凑不齐,难不成让将士们饿着肚子打仗吗?”
他面前的军使是梁方平派来的人,因此也不怵刘光世,淡淡道:“将军乃是将门虎子,粮食乃是小事,将军只需要按期守好城池即可,其他的事,自有恩相照顾。”
军使走后,刘光世叹了口气,看向面前坐着的两名将领。
王禀脸上看不出表情变化,淡淡道:“宦奴历来如此,刘将军现在还不如想办法凑凑手头仅有的,守住城池即可,其他的也无需多问,反正他给的命令就是守城,哪怕是出其他差错也不赖将军。”
刘光世看着面前两人,梁方平也不待见这两人,把他们和童贯的几旧部全都打包送给刘光世,让他们一同滚蛋;现在刘光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自己懂兵事,但懂得不多,而王禀等人却都是童贯帐下多年的部将,打仗还得靠他们。
他站起身,对着两人躬身赔笑道:
“小侄知道二位叔父文韬武略都有许多,现今那梁方平不给钱粮,平白给的这些兵马又都是不服管也不能打的厢军保甲,到了长河镇,届时还请二位叔父多多费心了。”
刘光世赔着笑脸,两人没有拒绝的道理,当下好声好气地互相达成共识,王禀和杨惟忠两人也想找到机会翻身,当下决定这次要好好弄。
左右不就是守个城么?
童贯那次北伐,被他败的最狠的就是朝廷禁军和西军,两支能打的宋军有半数都葬送在燕地,另外一半要么是被刘陵吸纳入军中,还剩下那一点,则是被张孝纯带回河北,成了如今河北禁军的底子。
朝廷禁军则是一蹶不振,至少能打的兵卒还需要好几年时间才能重新积攒出来。
刘光世所碰到的诸多问题在岳飞这边不算难题,他手底下的宋军还算愿意听号令,只是沿着官道走了一日不到,沿途就接连碰到好几拨山贼流寇。
后者在当地劫掠,岳飞看见了也不能不管,但那些流寇规模又都不大,官军过来就四处躲藏,搜寻起来又花费时间,剿灭了两拨流寇后,岳飞很快就意识到不能再这样耽搁下去。
内战爆发,平民百姓唯有四处奔逃才能活命,哪怕是那些被岳飞抓住的流寇也都哀告说自个原本是良善百姓,只是迫于世道才不得不投身绿林。
话虽如此,但岳飞最终还是下令全部斩杀,并且不再兼顾各地流寇,只是带着军队拼命朝着德州赶。
在他率军出发前,两河宣抚张孝纯已经和各部制定好方略,打定主意要给梁方平来个狠的,岳飞当初就是张孝纯从燕地带回来的将领,因此实际上并不是康王举荐了岳飞,而是张孝纯顺势在康王那边安了个棋子。
康王这次想要一部分兵权的态度很坚决,张孝纯不想现在得罪康王,所以干脆就把岳飞指派给他。
而张孝纯也不知道,在岳飞临走前,赵明诚曾私底下与岳飞谈过几句话。
岳飞策马前行,脑海里不由自主想起赵明诚说的话。
“越过德州,南面就是黄河,顺着黄河往上,不出三日就能兵临大名府腹地,只要梁方平一死,军心大乱之下,河北全境必然归顺康王。”
“呵”
岳飞原本还不能确定,但跟赵明诚谈过之后,他就肯定赵明诚绝对不是什么好人,至少,话语里明里暗里都捏着坏。
“不过,此时也算是个良机,如若手中没有兵马权势,如何能从容对付北敌?”
岳飞握紧缰绳,眼里闪过一丝坚决。
第256章 宋人
攻打府州的时候,曲端带着安西军猛攻城头,刘陵还带着自己的镇北军精锐在后压阵,两军都在,因此不到一日就攻下了府州城,等城池一破不到两日内,刘陵的使者到府州其余各处都是传檄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