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宋末年做藩镇 第143节

  李仁忠面对汉王的时候只敢自称小人,对王阿海倒是能提一下自己亲王的身份,可也仅仅是敢自称“小王”。

  不管之前在营帐里吵得有多凶,这时候,他都得无条件给对方面子。

  “臣,拜见大王。”

  “坐吧。”

  刘陵看到了帐帘处的那一幕,不过并没有拿这事问责,反倒是王阿海先是坐下,然后离开椅子,跪在地上。

  “臣自作主张,请大王责罚。”

  王阿海还是有能力的,他奉命出使夏军大营的时候就预料到夏人可能会待价而沽,故意漫天要价,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好好谈判。

  他先是让自己的一些心腹买通夏人看守粮屯的兵卒,以夏人涣散的军纪根本不可能挡得住这种银弹攻势,而在议和期间,全军上下又本就松懈,毕竟大部分夏人兵卒都属于“强制性征召兵”,不开小差逃跑就算是对得起国恩浩荡了。

  然后在和谈的时候,一把大火,直接给整议和过程按下了快进键。

  “你出使有功。”

  刘陵直接下了结论,他不喜欢玩君君臣臣你来我往的那一套,补充道:“你来本王治下为官已经有些时候了,孤看得出来,你是有才学的,你为孤做事,孤不会亏待你。”

  “臣明白。”

  “等撤回云中的时候,孤打算再派你去宋国一趟,觉得,该用什么说法?”刘陵看着王阿海,发问道。

  王阿海低头默默思忖着。

  贺正旦使?

  为赵官家贺寿?

  片刻后,王阿海抬起头,沉声道:“我大汉立国之初,宋人便败盟北伐攻我大汉,臣,自当是去.问罪!”

  刘陵微微颔首,又提示道:

  “先前本王独镇燕地,而后并有云中,草原,吞河北七州,往东,是一片汪洋大海。

  本王听说宋人每年从海上商道里获利何止百万,所以想着,若是我大汉也能开辟一条海上商道,与海外诸国往来,或许燕云账面上的空洞也能弥补许多。”

  “臣,明白了。”

  攻夏一战的收获不算太大,土地上虽说把后套地区也收入治下疆域内,但后套地区的黄河灾害需要花费大力气去拼命整顿,以现在大汉的国力只能慢慢整顿,腾不过去太多人手。

  只不过,此战俘虏的许多夏人兵卒倒是可以迁入后套或是云中为农户,云中多余的人口也可以稍微迁徙一些到兀剌海城,新筑城池,恢复当地废弃的沟渠。

  刘陵连夜签署了多道文书,在最后一道文书上停留了片刻,慢慢写了几行字作为批阅。

  北复长城,南并河北,西收黄河,燕云现在三面都有险关要冲防守,再也不是几年前那个四战之地,所以相应的,刘陵就得慢慢整理治下的一些弊病。

  他手下的大汉更像是一个纯粹的藩镇,看似是上下层次分明,时间长了依旧祸患无穷,所以现在局势和缓,他就要慢慢调整重心。

  文书上末尾,留着一句批注:

  乾武一年六月,令知云中府蔡靖、知燕山府时立爱于燕云各开太学,召大儒,讲公羊春秋。

第229章 至圣

  宋国丢掉了河北河东北面的巨大部分重镇和关隘;金人丢掉了长城,南面中京腹地时刻遭到威胁;夏人其实是最惨的,它家底子最薄,虽然土地丢的不多,但领头的两个朝堂巨擘一死,剩下的人很难再自发团结起来,只会陷入无穷无尽的内耗之中。

  周围三国都被彻底打残,眼见着燕云四出之势已然成形,但那位汉王却偏偏在这时候派遣使者入三国朝贺,同时再度重申休战要求,而后,更是下令召大儒在燕云两地开办太学,讲公羊氏春秋。

  这是真的要休战了?

  不管怎么样,大宋还是立刻派使者以“贺寿”为名,登门贺喜,说实话刘陵自个都不大记得自个生辰是什么时候,见宋人先送过来的礼单上面东西不少,便也顺势应了下来。

  “何必做寿。”

  韩站在刘陵面前,后者头也不抬地回答道:“告诉底下人,不准贺喜,不准铺张,到时候也不准登门贺喜,最多写折子的时候末尾附带一句贺喜。”

  汉王带头厉行节俭,韩心里虽觉得欣慰,可还是劝告道:“大王威加四海,有些规矩,也是时候该立起来了,臣斗胆,说点冒犯的话,要是大王手里不宽和点,底下的人.他也没法子攒家底啊。”

  刘陵放下手里的笔,盯着韩看了片刻,后者呼吸一滞,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有些规矩可以立,有些规矩,却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孤平日里给官员的俸禄不少,再加上每逢大捷和节日喜庆的时候,也都有赏赐送到每家每户。

  孤曾经派人打听过燕京城三百多大小官吏的家里情况,有老弱在家无力赡养的,可以到官中申请补助钱粮,每个月都有,再加上那些俸禄和赏赐,日子过的滋润些不成问题,想攒家底的话,只要是他自己正正当当的攒,孤难不成还会伸手把他的钱抢过来?

  想发财,孤也不是不准,现在燕云商贾替孤行走全天下赚钱,你辞了官去经商,若是赚得多,孤还要奖赏。”

  刘陵把笔放在笔架上,靠在椅背上,冷冷道:“说到底,想要霸着官位,又想要手里有使不尽的钱,天底下哪有这般好事?”

  “大王说的是。”

  韩点点头,又陪着说了几句话,然后才把话题引到了其他地方,“邱大工今日上了份折子,说是请求多拨给一些钱,好让他改良火药配方。”

  他说到这,又补充了一句:“臣觉得,似乎并无必要,还不如多派遣些匠人,去钻研夏人金人的锻铁技艺。”

  韩是常年在军中跟随刘陵参谋画策的,军务接触的很多,他知道汉军曾经大规模使用过一次火龙车,那次在战场上展现出来的效果极好,直接让金人以往势不可挡的前军在短短几刻时间内溃不成军。

  但相应的,但所谓火龙车等火器的致命缺点也开始显露出来,那就是运输极其麻烦,往往需要同时携带燃料和火药,一旦天气不好,药料受潮,火器就有可能直接用不了,远不如刀枪兵甲保险。

  “都拨,都给。”

  刘陵回答道,他在旁边堆积的案卷里翻了翻,找出一本折子递到韩面前。

  “这是韩世忠和几部将的上书,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了,里面说过这火器的事,当时韩世忠在这里面说,若是火器能有一日不受天时地利影响,易于携带,那金人就算是兵马国力再多十倍,在战场上也未必能稳赢我军。”

  说到这儿,他自觉失言,这次闭上嘴再也不敢说什么了。

  刘陵不以为意,继续写着文书,韩在一旁坐着帮忙处理文书,偶尔接上刘陵的询问,深思熟练后给出建议。

  只要休战,燕云官中账目上的数字立刻变得好看起来,发出最后一批军中犒赏后,以后每个月内都是进项远超过开支,但汉王偏偏总是能找到花钱的地方。

  河套那边的河工预计要在下半年开工,夏人那边出了四万人,由汉人出钱“雇佣”,偶尔刘陵又从草原征发两万人,云中调派民夫一万人,分成三组,分别恢复和修筑黄河沿途的堤坝沟渠。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加起来七万多民夫的花销也跟出动一支大军差不多了,只是略少些。

  刘陵坐在车厢里处理着文书,大军放慢速度,缓缓撤出夏国回到云中。时间已经是六月,天气还有些发冷,只能看见荒草在城外艰难地生长,云州城外随处可见一些无名坟冢,古老的城墙上残留着刀兵的痕迹。

  城外不远处有大片的田地,能看到里面有不少男女正在耕种,见到那面黑色王纛出现的时候,所有人立刻放下手里的农活,走到田埂上看着。

  因为队伍走的是官道,犯不着进入田埂,刘陵也就不用下令让将士“皆下马以手扶麦,递相传送而过”,只是让前队先行,自己离开车架,带着一批官员迎过去。

  旁边有护持的亲兵和士卒,这时候想要围过来保护,但刘陵挥挥手,自己走到一些老人面前,握住他们的手询问情况,然后,又让人赏赐了一些钱粮下去,里面有些老者几次要跪在地上,都被刘陵搀扶起来。

  最后,刘陵下令,云州地界减税三成。

  “大王,太学的事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蔡靖走进大堂内,对坐在上方的汉王躬身施礼。

  “召请来的大儒是何人?”

  “姓孔,是孔家外系的一个偏支。”

  燕云在外界一直以来都是野蛮的象征,尤其是大宋国内向来以文华自矜,颇有一种我打不过你但说的过你的精神,蔡靖本就是宋人,对这方面还是较为敏感的,见汉王终于有时间拾辍自家的读书人了,一时间心里百感交集。

  这位孔家大儒,也是他发动了在大宋国内的不少关系,花大代价派人请过来的。

第230章 弄党

  请来的孔姓老者说是大儒,其实也就是在大宋做过一个不大的官,然后告老还乡,这次要不是蔡靖给的够多,他也未必肯来。

  但老者也挺上道的,见到刘陵后,规规矩矩地行礼,口称“臣”。

  “赐座。”

  “臣,多谢大王。”

  刘陵在心里默默琢磨了一下字句,开口问道:“我燕云人物向来任侠豪气,不拘小节,哪怕是读书人和文吏也是差不多,但毕竟已经是堂堂国家,凡事还得是有规矩的。

  此后,代孤教化云中学子,还请孔博士多费心了。”

  孔文和听到教化两字身子骨就酥了一半,见汉王说话客气,他也不敢拿大,声音又惶恐了些。

  “臣,定当为大王,尽心竭力!”

  刘陵笑了笑,随口问道:“孤听说孔家有个叫孔平仲的人,想来是孔家大房主支?”

  “是,是带着点关系,不过并不亲近。”

  孔文和不知道汉王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人,立刻回答道:“不过已经是隔着好几层关系,大约是臣的表兄,不过十余年前已殁,先后遭了数次党锢之祸,臣也是那时候受其牵连,不得不告老回乡。”

  孔平仲受过两三次党锢之祸,但因为姓孔,朝中又有人脉,也是做过很大官的,因此免官后又被启用,只不过最后只做了一个小官,没再升任上去。

  而孔文和是偏房的偏房,朝中人脉稀薄,受过一次牵连就再也爬不上去,只得在家钻研书本学问,聊以自娱。

  现在被邀请到云中讲学,虽然与他平生所学有些冲突,但孔文和心里也是乐意的。

  听他说孔平仲已死,刘陵心里顿时有些遗憾,因为孔平仲牵连到数次党锢之祸,其中就有较为出名的“元党人”,大汉兵马现在虽然强盛,但刘陵不介意多使点小手段,让大宋先自己乱起来。

  大宋朝堂上,蔡京已经被重新抬回去,私底下书信里对刘陵感激涕零,但他毕竟年事已高,凡事大多糊涂,有时候在朝堂上甚至弄不过自己的儿子,只能在这几年身体还算硬朗的时候,在朝中帮忙摇旗呐喊,替刘陵左右一下大宋朝廷决策。

  汴京的很多朝臣一开始自然都抵触与商贾往来,却唯独不排斥燕云商贾,后者往往一掷千金,就算买不通朝臣的嘴,那就买通朝臣的儿子,买通他的后宅,慢慢地已经经营起了一张势力网。

  大宋宗室里面,郓王赵楷是早就上了刘陵的贼船,这时候想要下去已经是不可能,只能一边拿钱一边把机密消息透露给刘陵。

  刘陵心里想着事,嘴上慢慢和孔文和谈论着,后者随即又告诉刘陵,自己已经把家眷全都带到云中。

  “孔博士信任孤,那孤也不能辜负你,”刘陵想了想,道:“孤也知道博士年事已高,那就再赐田一千亩,安家钱十万贯,容博士在讲学之余养老。”

  骤然听到这么大一笔横财,孔文和愣了好一会儿,直接弃了座椅跪在地上,满脸的感激涕零。

  人老了心里一肚子数,他心里也没指望来云中要多大的官做,本身和刘陵心里想的不谋而合。

  孔文和要的,无非是身后名。

  刘陵挥手示意孔文和站起身,平静道:

  “你为大汉效忠,大汉为你养家。”

  燕云有不少读书人,本身和家里都承受了亡国带来的影响,甚至有不少人就亲身经历过被金人掳走带回去做奴隶的事,而后侥幸逃回来,但难以忘却那段屈辱至极的经历。

  直到现在,大部分主动回到燕云的故辽读书人则都已经在各处官衙里面任职,随着两处太学开设,有不少人都被调在太学中做学官或是博士。

  也就是说,太学里,从“校长”到“教导主任”到“老师”,这些人对周围诸国都没有任何好感,他们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汉王给他们的。

  所以太学上下的思想风潮一开始就偏向于极端进取。

  讲学的第一天,刘陵亲自坐在一旁听课,面前学堂里有两百多学生,孔文和跪坐在蒲团上,朗声诵讲公羊氏春秋。

  没过片刻,康公弼来到刘陵身侧,跪坐在旁边低声道:“赵公之妻已经找到了,今日已经到了云州城。”

  刘陵心里一动,微微颔首,随即起身,不着痕迹地离开太学。

  赵鹤寿那一日领着三百骑兵战死在山海关前,他又没什么后嗣,只是生前偶尔会念叨被金人抓走的妻子,刘陵便多派人手去金国寻找,今日才找到,几次确认后才送回来。

  刘陵的后宅大多是公主帝姬,不好全都住在一块,汉王妃和几个妾室住在燕京宫内,其余金国公主和曹氏住云州城外的宅邸,三位大宋帝姬则是干脆就新修筑了一座行宫居住。

  但出乎意料,金国公主的车队没立刻进城,反而就在城外等候,门口守官和守将不知道那位公主殿下想要做什么,只得在旁边伺候着。

  没过多久,城内越发躁动,城门守官刚呵斥几句,派人去打探情况,那人没过多久就小跑过来,急切道:“大王车架出来了!”

  韦氏坐在车厢里,听到外面的喧哗声,心里顿时一阵惶恐。

  她相貌也说得过去,但脸上明显有岁月留下的痕迹,手上也有不少伤痕冻疮,被金人掳走后,她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但毕竟只是个柔弱妇人,也只能得过且过,能活下去,其他的也就无所谓了。

  “请夫人下车!”

  外面传入喊声,韦氏愣了一下,随即怯生生地掀起车帘,迈步走出去,刚掀起车帘,外面却伸入一只白嫩的手,韦氏还以为是侍女,攥着那只手走出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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