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遇昌对着她躬身施礼,一时间,迅速声泪俱下。
“晋王实乃狼子野心之徒,收拢国中势力部族,图谋不轨,臣.愿为娘娘杀之!”
“岂可如此!”
耶律太后勃然大怒,道:“晋王乃是朝中大臣,你岂敢如此胡说八道,滚,滚出去!”
离开皇城后,
李遇昌伸手召来一个心腹,脸色阴沉道:“为我回报汉王,说左厢军司此次不会驰援黑山。再告诉他,耶律太后欲背叛汉王,我李遇昌,可以为他收拢夏国,为其效力!”
第189章 宋军优良传统
宋人,俘虏,太学生。
这些标签没有哪一个能让曲端生出同情心,尤其是最后那一个身份,让他更是从头到脚都感觉到不舒服。
汉王打发一个侏儒过来都比这个昂着头明显还没被现实毒打过的年轻人要有意思,所以曲端立刻对他更有些看不顺眼了。
毕竟在来到云中后,燕云军中官吏和大宋官吏明显不是同一层面的做事态度,在习惯前者后,曲端就总是跃跃欲试地想狠狠整一整后者。
“头抬高腰腰站直,说,叫什么名字。”
“下官陈东,任军中正军司马,奉汉王命,入将军帐下,总管粮秣辎重。”
“话说的倒是顺溜。”
曲端今天没什么事,索性就逮着陈东折腾,他放下毛笔,示意陈东坐在自己旁边,然后问道:“识字么?”
这问题就像是后世抓着大学生让他解一元一次方程一样,纯纯就是为了羞辱,曲端承认自己的心思很多很杂,但他现在乐于替汉王做事,所以他临时决定今天只是小小的言语挑衅,而不是把这位新来的宋人司马给气哭。
“识字。”
陈东点点头,他开始明显感觉到一种来自“同胞”的不友好,但他很快在心里告诉自己无所谓,毕竟来自于同胞的恶意只会比同僚散发出来的更多。
而曲端既是“同胞”又是同僚,要不然汉王为什么会把他打发到这儿呢,大概,也就是让前者找机会弄死他吧。
陈东漫不经心地想着。
“识数吗?”曲端迫不及待地问了一个更低级的问题,生怕陈东感觉不到他的恶意。
“回将军的话,识数。”
“从一数到十。”
陈东平静地回答道:“您非得这么要求吗?”
曲端以为对方发恼了,他脸上反倒露出一丝笑容,等着陈东开口反驳或是直接跳脸。
但陈东毫不犹豫地开始数,在数完后补充道:“下官本以为汉王对我是另眼相看,没想到,下官和将军竟然是同病相怜。”
“你什么意思?”曲端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半。
“若是将军这里重要,那么将军肯定会给下官指派更要紧更困难的事,显而易见,将军这里根本就没仗可打,所以光是数数都能赚饷粮。”陈东好奇道:“将军这里是全燕云最养人的地方吧?”
我是数数赚饷粮的废物,
你是连仗都捞不到的丘八。
曲端不笑了,脸色有些发黑,他沉默片刻后,点头道:“我开始喜欢你了。”
倒不是说欣赏陈东的骨气还是品性什么的,纯粹是两个喷子碰到一块儿所迸发出的认同感。
在说完这句话后,曲端继续道:“今日一个大营四个小营全部的粮秣案卷簿册都要重新清点一遍,军中战马和骡马各自留存数目要列成簿,三日后蔡知府派的粮队抵达,早一日到算功,迟一日算过,记功和严惩同样要登簿造册。”
陈东目光开始下意识地搜寻纸笔,他只是刚来,还需要时间去熟悉自己这个天杀的正军司马到底该干什么。
“现在,”
曲端愉快道:“韩大帅应该这两日就会有调兵文书下来,本将军现在要出去巡营,陈司马,你得跟在后面。”
“下官该做什么?”
“数数。”
“贪了点钱嘛,又被人捅出来了,他这个做老子的总得亮明态度。”
刘陵淡淡道。
蔡靖彻底改换门庭后,一直都是倾尽全力做事的,相比于宋人朝廷的几次跳反,蔡靖没那么多心思,在刘陵派人把他全家也接过来后,他做事就更尽心尽力了,哪怕是儿子蔡松年,之后也得了一个官,在其父亲手下做事。
蔡松年毕竟还年轻,贪了点,结果马上就被人爆出来,可巧现在汉王就在云中,天知道会不会拿他杀鸡儆猴。
蔡靖此举就是以退为进,打了一张感情牌,宁可让蔡松年现在受点罚丢个官,大概能让蔡松年活下来。
甚者,就算是蔡松年死了,他蔡靖和全家人至少还能活。
毕竟他蔡靖只是降臣,不是汉王手底下那些一路跟随他的将领,搞不了特殊。
韩张张嘴,有心想要劝说一下,因为蔡靖现在的地位相当重要,他本身也是极有本事的,云中某种程度上来讲比燕地那块烂地方更磨人,
因为云中里面有原住民,有迁徙过去的宋人,有俘虏后重新作为良民的草原人,有夏人,还有从西北招讨司可敦城撤回来的辽军家属,还有各种比较少数的外族人,例如说粟特、鞑靼、室韦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人。
云中已经不能说是鱼龙混杂了,而是彻头彻尾的一个大染缸。任何想要在云中好好过日子的人三个月以后从云中出来,脑子里绝对不会再有什么地域观念和歧视,从身到心都会想着天下大同。
但蔡靖教化的不是一群君子,而是一群习惯刀口舔血有时候所作所为比畜生还要畜生的人。
所以刘陵笑了起来,道:“他大概还不知道是谁把这事捅给了我,只是我让他知道,我知道了这事,这样他就可以直面事实。”
韩微怔,疑惑道:
“若是他知道”
“他不会知道的,就像他不知道是谁在瞒着他对我说他的坏话一样。”刘陵平静道:“蔡靖降我,说个不恰当的话,就像是被人骗了身子的小娘子一样,他知道跟我很危险,哦他现在确实知道了,但我能给他的这种.感觉,你懂吧,他的父母和他那没过门的新郎官都给不了他。
大宋,让他做封疆大吏,让他封妻荫子,我其实给他的也就是这些,但他看到的是什么,他看到自己在搀扶着一条鲤鱼跳过龙门化蛟,他看到的是自己或许能托着那条蛟龙上天!”
“这次之后,我只会明面上小惩一下蔡松年,然后给蔡靖更多的权柄,让他感觉到我需要他,因为他迫切需要这种感觉,他也需要用这个来说服他自己,因为他不能回头了。
早些说出来对咱们都好,要不然,我还要留着这个隐患,等金国或者宋国甚至是夏国的人对他说一句,你也不想汉王知道这事吧?”
刘陵笑了起来,他看见韩听得入神,伸手一巴掌拍在对方肩头。
“听说黄帝当年骑龙升天时带走了七十多人一块上去,一些小官抓着龙须上不去,龙须跟着他们一块掉下来。”刘陵淡淡道:“我现在做的,无非就是让他们相信自己是跟着大势一块儿走的,同时不会掉队。
既然能顺应大势,那自然就会心痒痒,想要赌一把。
甚至是在和其他人有矛盾的时候,他们还会用志同道合的念头逼迫自己去主动与其他人磨合。
蔡靖是这样,耶律大石是这样,还有很多人是这样,不过你不是。”
刘陵敢说给韩听,就是摸准了韩的心思,自己直接地解释给他,反而会让韩心里高兴,觉得自家汉王真牛逼。
“对内需要耐心点,需要这样那样的经营算计,对外.”
刘陵站起身,走过去撩起帐帘,目光看向外面。
一队队甲士正在帐外巡逻,远处将台上竖立着聚将鼓,周围旌旗云列,汉旗上下翻卷,旗面上,玄色白燕振翅高飞。
他轻声道:“本王不会解释,只会让他们一次次的记住.”
“我,就是真龙。”
第190章 胡马
河套地区,前后大致可以分作三块,又称“三套”,刘陵所掌握的是前套平原,而后套平原、西套平原、河南地,乃至于河西走廊全部掌握在夏人手中,由黑山威福军司驻守,在当地修筑了兀剌海城。
大军抵达夹山第五日后,派往西面的小股哨探骑兵传递回消息,说夏人手里的后套平原大多是草场,几乎看不到耕地,刘陵随即找来两个出身西北招讨司的故辽官员询问情况。
不料,在刘陵询问后套平原为何没有耕地的时候,这两人也是一脸懵逼,随即回答说,这儿本就是草场。
夏人掌握的后套地区和河西走廊在黄河以西,水土流失严重,最多属于战略要地以及草场,但不适合耕种。简单来说,就是刘陵没必要攻下这块地方。
“本王可不做亏本的买卖。”
刘陵仔细看着舆图,头也不抬道:“等打过黄河,攻下兀剌海城,就把当地的民户全部迁徙到云中,剩下那点草场,夏人要是愿意要,就丢给他们吧。”
“喏!”
战争的主要目的从来都不是单纯为了杀戮,至少对于刘陵来说,他这次明确要彻底打服草原,同时再去踩夏人一脚,至于说会不会把这两者弄得自发团结起来,在刘陵看来根本没有这个可能。
夏国的政体跟草原类似,虽然也是沐猴而冠地弄了个朝廷和各处官府,但实际上还是各自有各自的部族,朝堂上现在也是分裂成三派,草原人就更不用提了。
刘陵正思索的时候,外面传来通报声,说是拔思母、葛逻禄部两族使者求见,同时奉上降表。
这两族在汪古部以北,但估计也只是首鼠两端分头下注,压根没打算替刘陵出多少力,后者心里清楚,所以只是见了使者,淡淡奖励几句话,然后让人去好好招待。
韩掀起帐帘走进来,沉声道:“韩世忠部派人传信回来,说即将再度抵达白达旦部,其可汗床古尔再度纠结了超过两万人的联军,准备进行抵抗。”
“又是他?”
白达旦部就是汪古部的别称,刘陵清楚记得,上次韩世忠梁兵分两路入草原的时候,对敌的就是这个汪古可汗,当时刘陵以为自家已经把他锤老实了。
但现在看来.
刘陵眼神一凝,轻声道:“把哨探全部撒出去,探查云中,看金人有没有异样。”
“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
完颜宗弼淡淡吟哦着,为了追求仪式感,他用的还是汉话,他唱完后,看向面前跪着的两汉军哨骑,又用辽话轻声道:“若是降了,我.”
话音未落,其中一个哨骑就深吸一口气,然后对准他的脸就是一口痰。
旁边两名负责看押的金兵立刻手起刀落,刀刃全都捅入后心,然后转动一下,两个哨骑瞪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嘶哑声响,尸首先后砸在地上。
完颜宗弼擦擦手站起身,漫不经心地踹了踹两具尸首。
“我与那位汉王相识于微末,那时候虽然他还是个末将,但在我看来,就已经有了大气象,就连我那位二兄也觉得,那时候不杀刘陵,当真是此生最大的遗憾。
五千女真本部精锐,再加上收降的汉军以及各族杂兵,加起来也能有一万三千多战卒,眼下汉军韩世忠部拼命朝前进军,汪古人佯装迎战,实则是接受了金人的命令,本身有诱敌的任务。
等诱使韩世忠部进入包围圈后,金人就会立刻收口子,汉王肯定舍不得丢下韩世忠部那些精锐兵马,所以也会理所当然地率军北出云中支援。
“到时候,就是一出围点打援,他刘陵敢派多少兵马过来支援,本帅就敢吃下多少。”
在完颜宗弼身后出现了两道身影,一个魁梧,一个瘦削。
完颜娄室淡淡道:“上次宁远坡一战后,本帅总是觉得不服,而后几次复盘,我才发觉那次汉王几乎是一定会赢的。因为.本帅太大意了。”
那一次,他带着上万儿郎先踏破辽主的中军,然后又一路追击南下,将士早已疲惫不堪,相反,刘陵那边却是以逸待劳,军中将士更不是什么臭鱼烂虾。
“他燕云本就是四战之地,老老实实守着地方,本帅还真不敢再率军去攻打,奈何他刘陵现在张狂了,可不就是得趁这个机会打断他一条腿么。”
完颜宗辅笑着附和道:“他刘陵最喜自称汉人,眼下更是狂的要把自己军队也叫做汉军,当真是沐猴而冠。”
三个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草原联军实际上已经超过三万,阴北草原同样派遣了联军南下,他们不会喜欢南面崛起一个强势的邻居,但他们以为这是草原部族与那位汉王的战争,并不知道金人也掺了一脚。
汪古人会不断诈败,等韩世忠全军彻底进入草原后,阴北草原联军会加入战场作为第二拨援军,阻碍汉军的进军势头。
这场战争后,草原和汉军都必然会元气大伤,而大金则可以从中获得大量的牛羊,用于弥补国内的空缺。
完颜娄室心里对于那位汉王自始至终都没看上眼,真正让他觉得有些棘手的,反而是那位姓韩的主帅,同时也让他想起了自己手下的一个将军。
“韩常人呢?”
“末将在。”
一个身材雄壮的大汉走后面走出,对着完颜娄室恭恭敬敬地躬身施礼,从他的相貌可以看出,这位韩常,是一个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