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夫人登车。”
韩世忠还挺客气,因为今天耶律余里衍这一出就是他挑唆的。
之所以不挑汉王妃,而是请她出来,自然也有韩世忠的用意。
耶律余里衍戴着的兜鍪没有覆面,所以韩世忠能看到她的神情,居然有些纳罕道:“夫人不惧怕么?”
战车旁边专门调拨了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女人跟随,其中两个搀扶耶律余里衍登车,站稳后,她对着韩世忠回答道:“二百年前,我大辽也有过耶律家的女人领兵,就在这燕京城外,把御驾亲征的宋人皇帝打到不敢回头!”
韩世忠默默点头,也没多问,反正真正指挥军队的是他,这女人也只是出来走个过场。
但同时,他也暗自咂舌汉王后宅里的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啧,还是跟我一样多好,小妾都乖巧听话,女人怎么能上阵呢?
他对着远处抬起手。
宋人那边只派了少部分哨探,再加上现在已经是傍晚,天边残阳万里,地上笼罩着一层血色,宋军攻了一整天城池早就疲惫不堪,至少在思维惯性里,这支选锋军认为燕京城里的守军也不过是一群意志坚定的老弱病残,也不可能会在这时候发动进攻。
城门处,一片黑云开始涌出,仿佛天色由此而黯淡,无形中冷风渐来,无数旌旗在风中猛然扯起。
韩世忠揉了揉手腕,副将将马槊递给他,韩世忠随即高举马槊,吼道:“攻破宋营!”
在他身边的骑兵立刻就有人开始高声复述韩世忠的话,将他的声音传递到全军。
“攻破宋营!”
“杀!”
“杀!”
一千八百多骑兵全都跟着高吼起来,他们的眼里开始下意识地忽略周围的所有景色,直到天地间只剩下他们和身边的同袍,直到他们眼前只剩下那座宋人的大营。
攻破它!
碾碎它!
周围滚滚声浪不断涌起,韩世忠看向耶律余里衍,眼神里意味很明显。
后者,也不愧是敢接受他建议的女人,脑子里很快反应过来,拔出佩剑,拼尽全力举起,指着远处的宋人营寨,高声道:
“汉军威武!”
“汉军威武!”
云中,朔州。
“末将李良辅,拜见太后娘娘!”
夏将李良辅对着面前的女人躬身施礼。
夏国太后在宫女的帮忙下解开兜鍪和佩刀,将它们随意挂在一旁,终于松了口气,感觉一阵腰酸背痛。
“汉王说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额”
“罢了,早知道你降了他,估摸着你也不肯老实回答,啧,这天底下好多男人啊,比女人还容易变心呢。”
虽然李良辅名义上自领一部夏军坐镇云中西北,实则已经全部接受汉王号令,耶律太后清楚里面的关节,心里暗骂李良辅无耻。
但一想到这李良辅归顺的是那个男人,她心底的火气反倒是消了不少。
至少,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汉王怎么说的?”
“他说.”李良辅没敢说,伸手将一份已经拆开的信递给她。
信是写给李良辅的,但也有让他转告的话。
耶律南仙看到信的末尾,忽然一颤,纤细的手指攥紧信纸,脸上也出现了一丝红晕。
但又看得出来,她虽然皱着眉,可眼里带着笑意。
李良辅不敢再看,把头低的更深了些。
“好啊,好啊,倒是个知道攒家底的男人,他自己舍不得浪费家底,让本宫带着大夏的军队替他去挡宋人?”太后的声音里透露出一丝冷意。
“太后,汉王在信里不是也说了他,这次战后会给十万匹绢、五千匹马、扩大商路以及割让阴山三百里草原作为回报么.”
“哼。”
耶律太后冷笑了一声,“怎么没说,他还在信里口出狂言,要给本宫一个名分?”
“混账,无耻,登徒子!”
骂了十几句,耶律太后寒声道:“他把自己的汉王妃好好养在燕京,倒是教我这无枝可栖的妇人大老远替他跑来跑去,这瞎了心的男人”
李良辅看她转身就走,以为她真的发怒了,慌忙想去阻拦。
“娘娘,您要去哪?”
耶律太后头也不回,没好气道:“本宫带兵去撕他的嘴。”
第158章 夺了他的鸟位
一个,是因为古代传消息只能依靠马匹人力,有可能出现边关出事几个月后朝廷才会知道那里已经失守。
二个,就算是提前发觉了一些兆头,但他们不敢信,也不愿信。
童贯大军的锋芒已经深入燕地,刘陵要是率军去抵挡的话,其实是可以抵挡住的,甚至于将童贯封锁在涿州以南,让他寸步不得北上也是可以的。
但宋人毕竟是实打实拉来了十几万的军队,固然,它里面真正能打的精锐可能没多少,大部分都是虾兵蟹将,但毕竟兵力摆在那儿,要是真的硬碰硬,刘陵这边也得多少吃点亏,而且就算打败童贯,接下来也不好再跟宋人议价。
就像是刘陵之前说的那样,
南下,是为了打疼打哭宋人,而不是为了打醒他们。
你大宋不是挺能的么?
好,来换家,来对捅,看看谁亏的更多!
南下的汉军中军里,一名骑兵送来了军报,刘陵伸手接过,看了一遍后,轻笑道:
“他上当了。”
信里,说冀州一带频繁有大量队伍出城往南撤离,疑似也是要崩溃的前兆,同时还有河北的西北州地开始大规模坚壁清野,看样子是准备固守井陉,等待河东援军抵达。
等后者一到,再加上童贯大军在后面包抄围堵,等于是刘陵周围的笼子已经快被封死了。
“军中粮食够吗?”
“沿途州地府库都有积存,足可以作为军粮。”
“告诉将士们,钱就不必急着要了,若是此战得胜,宋人会双手把钱送过来。”
“臣明白。”
刘陵将信递给韩,自己打了个哈欠,问道:“大名府还有多远?”
“少说也得有四十里,就算今夜能到,将士们也都疲惫了,最好还是休息一夜。”
大名府,是宋时的“北京”,相比于河间府,其政治地位更高,因为再往南一些,就是黄河和开封府了。
自燕地出兵南下到今天,差不多已经有一个月出头的时间了,童贯没攻下燕地南面门户涿州,被足足拖了一个月,而刘陵用一个月的时间,就带着全军狂奔到了大名府的府治“元城”之外。
秋凉夜里风声大,一夜无话。
当城外竖立起无数黑色旌旗,以及乌泱泱一片根本看不到尽头的甲士开始在城外列阵时,元城城墙上一时间挤满了惊慌的人。
从底层丘八到高层的官吏们,如同走马灯似的上了城墙又退下去,最后那位从河间府就开始一路南逃的梁内侍,这时候也颤巍巍地登上城头,开始探头朝外张望。
怎么回事?
宗泽的书信里面不是说,燕贼一定会想办法攻略河北西北州地以图开通道路么?
怎么燕贼没有北返,而是还在南下!
要知道,宗泽坐镇的冀州就挡在大名府北面,燕贼除非是攻下冀州,要不然.
但很快,梁内侍脑子里就反应过来。
“这群天杀的燕贼恁般大胆,这是直接把冀州城给绕过去了么?”
国战,很多时候本就是要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有时候一整支军队都会被堵在一座城前面,因为绕过这座城的话,后勤粮道都会受到严重威胁。
梁内侍知道些内幕情况,但也不理解燕云军队为什么像疯狗一样硬是要过来咬一口。
元城可是一座坚城!
这跟饮鸩止渴没半点区别,因为就算你运气好攻下了北面的城池州地,但你将会在这儿永远止步,甚至是全军覆没。
刘陵抬起手,旁边梁立刻开始传令,高吼道:“放箭!”
大量的甲士在城外列阵,在两侧盾兵开始靠近城墙,保护身后的箭阵。
在放箭的号令传递过来后,一时间,军中传令的校尉拔剑指向城头,随即无数箭矢冲天而起,仿佛天上陡然多出一大片阴霾,随即如泼水般劈头盖脸地射在城头。
人群开始尖叫着散开,也有人把命永远留在了城头,鲜血的味道开始肆无忌惮地飘散出来,一整面的城头除却小部分士卒还坚守在岗位上,大部分都已然溃散。
前军六千多胜捷军士卒毫不费力地击垮了面前城墙上的守军,随即军中开始推动云梯,宋人城头上应该还有不少守城器械,但一下都没动,只有少数箭矢落下。
云梯轰然架在城头时,意味着这座“坚固无比”的元城,不到半天的时间又落入刘陵手中。
当夜,元城府库大开,所俘获宋臣大半请降,汉王命手其持金银钱两犒赏军中。
“大名府北面的州县城池全部溃散,冀州虽然还在宋人手里,但已经是一座孤城。”
在宗泽决定诱使刘陵率军攻打冀州城拖时间的时候,冀州北面三个县就已经全部沦陷,等于是宗泽在北面已经成了半瞎。
所以他想要让刘陵相信自己,至少得尽可能地装出一副不堪再战的模样,换句话说,就是停止招揽溃卒,收回哨探,不断主动放弃自己手头的优势,让刘陵看到自己确实是想要“投降”。
他的计策其实还说得过去,但一方面刘陵知道他是什么人物,除非必要,否则绝对不会跟他硬碰硬;另一方面,宗泽将大量的北面溃卒收拢到冀州,同时提防西北,意味着冀州东面州地此刻处于极度的空虚无备。
几名士卒合力展开一张舆图,众人都站起身看向舆图。
“诸位请看。”韩凑近舆图,主动承担起了讲解的任务。
“我军自一个多月前开始南下攻宋,宋国边疆州地武备松弛,士卒不堪一战,我军南下势如破竹,而且也收降不少了宋军。”
除却刘嗣初外,也有部分宋人将校带着兵马投降,大多被刘陵随意安置在那些攻陷州地里面。这些人其实是不安稳的,若是大宋这边忽然打出了一个胜仗,这些带路党很可能倒戈一击。
“大名府已破,除却冀州外,河北一带望风披靡,就算是冀州和河北以西的井陉那边,宋军也是很难过来的。”
“为什么?”梁很直接的发问。
“夏军和草原人都已经派出援军,前者是那位耶律太后御驾亲征,草原人那边,阻卜人和一些小部族已经彻底投诚跪伏,他们需要展现出自己的忠诚。
自云中一带将会有大量的援军,宋人的西军敢动,夏军就敢趁势南下劫掠,攻打河东的太原府,到时候宋军就是顾此失彼,哪个地方地方都救不了。”
韩踩在舆图上,环顾一圈,沉声道:“本官以为,宋人此刻弱的不可思议,那最好就要抓住时机,渡过黄河,继续南下,去他大宋的京城外走一遭!”
“那之后呢?”
本该是梁主战,韩主退,但两人现在却是反过来了。
梁唱反调道:“我军若是奔袭到开封府外,宋人必然全国震动,但接下来宋人的勤王军又该如何应对?”
他问的也是众将想知道的。
大家伙都明白去宋人的京城外转一圈绝对是可以吹一辈子的资历,收获可能也会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