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典型的代表便是江东本地的陆、顾、朱、张,这是颇为有名的吴郡四姓,很是排外。
此外还有东吴周瑜的后代吴郡周氏等等。
而北方则是以王、谢、郗、庾为首。
南北两地的其他士族,大都是围绕在这两大阵型之下,以建康为中心,朝廷、西府为阵线,双方你来我往,时而大打出手,时而相互攻讦,关系很是复杂。
相比较之下。
会稽则是较为平和了一些。
虽也在扬州之内,但因为靠近海边,且文风浓郁,多是大儒隐居之地,因而这些复杂形势要较为少些,士子们来往时都是闲谈风月,悠游望远,少却了勾心斗角。
算是一片难得的净土。
孙绰便是担心梁山伯在会稽待得久了,认为建康也是这么容易,怕他栽大跟头,于是这才有了这番提点。
梁山伯自然是懂得孙师的良苦用心,因此郑重的点头,拱手道:“孙师教诲,学生铭记在心,他日入了西府,定然会小心谨慎。”
孙绰点了点头,便没有在多说。
他知道梁山伯的性格,旷达不足,但稳重有余。
既然已经表示明白,自然就会将其深深的记住,不需要他在多言和操劳。
每每想到这里,孙绰都忍不住感慨。
此生能收到这样的弟子,真是他的一大快事。
随后,师徒二人又在亭中闲聊了一阵,期间孙绰考校他的学问,梁山伯都圆满的回答上来,这让孙绰很是满意,却又忍不住感慨道:“山伯而今的学问,已然青出于蓝,我再也教不了你什么了。”
梁山伯则是笑着回答:“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孙师永远都是山伯的老师,这一点哪怕过去再久,也无法改变。”
这句回答,让孙绰不由哈哈大笑。
适逢此刻已然是夕阳西下,临近傍晚。
于是孙绰便打算回去,临走时又见了一面梁王氏,与其告别后,便离开了。
梁山伯出门相送,亲自将孙师搀扶上了牛车。
临别在即,两人约定在建康相会,这才分别。
望着牛车辘辘行事在街道上,很快便消失在眼前,梁山伯不由轻舒一口气,抬头看看天际,只见西山天际云霞卷荡,在地平线上卷起几多变化,端得瑰丽无穷,令人望之沉醉。
静静的看了一会。
直到所有的红霞全都消失,夜幕降临大地,甚至是星辰都出现时,一直在旁边侍奉的仆役,忍不住小心翼翼的说道:“小郎君,天色晚了……”
这声音将梁山伯从出神中拉回来。
他回过神来,再度看着天色,发现已然是夜晚了。
月亮升起在城东的城墙头,清冷的光辉洒落在大地上,万物静美,溪水缓缓的流淌着,发出轻微的哗啦声。
此时一阵风吹来,吹着门口花丛和树梢为之晃动。
花树的影子摇曳不定,错落有致,形成斑斑点点的形状。
百日的喧嚣和吵闹,此刻都归于沉寂,好似昏睡了一般,落针可闻。
“原来已经到了夜晚。”
梁山伯喃喃的自语着。
又看了一眼城东的树梢月,深吸了一口气,道:“走吧,回去吧……”
话音落下,他转身朝着府内而去。
……
八月初。
建康传来消息,桓大司马西府将派郗超郗嘉宾亲赴山阴,请梁山伯出山,任西府参军。
消息传出来之时,作为桓温的心腹智谋,天下闻名的郗超,已然乘舟在路上,不日便将抵达山阴,游说而今名动天下的梁山伯。
此事一经传开,天下哗然。
郗超虽只是参军,但却是桓温的心腹智谋,西府最重要的军师,乃桓大司马最为倚重之人。
由其亲自出动前来邀请,这规格已然等同此前在东山隐居的谢安。
这岂不是代表着梁山伯如今的地位,在桓温心中,和谢安不相上下?
众人皆是震惊。
这还不算。
有西府的士子私下宴饮之时,还曾言说,桓温对山阴的梁先生久仰已久,据说本打算亲自邀请,只奈何自身军务缠身,因此只能委托郗嘉宾前去。
当然。
桓温是不是要亲自前去邀请,纯粹只当传闻,听个乐呵就是。
但郗超确实真是动身了。
而且据说已然在半路,要不了多久便能抵达会稽郡。
这下子,整个天下又将目光投注到了会稽山阴县,投注到了梁山伯的身上。
所有人都想知道。
面对郗超亲自前来游说,面对如此大的阵仗,这位最近几年来,时有消息传来的山阴梁先生,到底会不会出山!
而就在众人为之瞩目之时。
此时在山阴县内,梁家庄园之中。
梁山伯正在做临行前的最后安排。
这次前往建康不比游历,一旦前去,很可能几年时间内都无法归来。
而家中除了他,也就母亲还能管些事,但母亲年纪也大了,不可能事事躬亲梁家族里的其他人也大都无甚见识,哪怕现在已经开始帮忙处理家中的产业,但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够担当重任。
年轻一辈尚且还在学堂,更不能添加负担。
所以他需要在临行之前,将家中的事情都安排好,这样才不至于出岔子。
庄园里的议事厅内。
老主母梁王氏坐在主位上,此外还有家中的一些族老和兄弟也都赫然在列。
此外。
梁家的大小管事、外派掌柜也都全部召回。
可以说,整个梁家但凡有些身份的,此时都赫然在列。
经过这数年来的发展,梁氏的各种产业都发展很快,诸多管事掌柜们加在一起,也有了五十多人。
可谓是十分庞大了。
此时。
先是老主母梁王氏开口,勉励了一番这些时日以来所有人的努力和勤苦,同时还言及等开会过后,都可去账上支取一些奖赏。
众人都是纷纷躬身行礼,对老主母表示感谢。
然后梁王氏便将会议的主持交给了梁山伯,自己就在一旁听着。
梁山伯本一直在旁边跪坐着,听到这话,先是对着母亲梁王氏躬身行了一礼,又对着族内的族老长辈们行了一礼,随后这才开口道:“这些时日以来,诸位都颇为辛苦,母亲仁德,都在看李,故而给予大家赏赐……”
这话一出,众人又都是纷纷对着梁王氏行礼,口中喊着:“老主母仁德。”
梁王氏含笑摆手。
等安静下来后,梁山伯又道:“而今诸位或许有所传闻,进来仕林中流传着建康桓大司马要来征召我入西府……此事是真,要不了多久,西府郗参军便要前来。可能过不了一段时间,我便要离开山阴,前去建康。”
众人听了,又是面露欣喜。
他们这些管事虽然不是士子,但也都是在市面上行走,自然知道桓大司马是何等人物。
而今自家小郎君能得桓大司马征辟为官,那就等于是前途光明。
他们这些依附于梁氏的管事奴仆们,自然是更为欣喜主家兴旺,他们才有更好的日子过。
这个道理,他们都很清楚。
一时间又是拱手恭喜。
梁山伯摆了摆手,厅内便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静静等待着小郎君说话。
时至今日。
伴随着梁山伯的名气越来越大,他的威望也是愈加隆重。
整个家中,下至奴仆杂役,上至管事、掌柜无不是对他十分敬重,不敢有丝毫逾越。
满堂寂静之下,梁山伯说道:“临行之际,因此来分配一番家中的产业和事务。”
“这数年来,梁家变化很大,时至今日,家中田产六十五顷,仆役两百三十户,人口两千余,算上佣户,足有三百户还多,口数接近三千人……这是一个极为庞大的数字。”
“在山阴诸多士族之中,除顶尖士族外,哪怕是在二等士族中,也已经算是中上游水准……但那些士族五一不是百年发展,而我山阴梁家有这么多的变化,少不了诸位的努力。”
众人听了,又是躬身行礼,言称不敢。
梁山伯微微一笑,又是道:“如今家中产业已然到了这么一个极为庞大的地步,家族也日益兴旺,许多事情却是需要交割清楚。”
“首先的家中田产,如今已然到了六十五顷……足有六千五百亩,这已经不少,日后家中的田产,最好不要超过万亩之数,良田百顷,过犹不及,我梁家就维持在八十顷左右便好。”
“而商铺,就只在会稽和吴郡两地……其他地方不要触及,但这两郡之地维持好,便可确保梁家千百年世家之根本。”
“家中每年岁收白银而今除去开支外,超过万两之数,这些钱,除了大部分积攒下来外,每年可拿出一部分修桥补路,粥棚布施……家中钱财这么多,总要有所回馈,梁家一家是无法将天下的钱全都挣过来的。”
“既然得到这么多,便要拿出一部分这样做,能在郡县的百姓之间,维持我梁家的声望和口碑,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能得郡县之内的百姓交口称赞,梁家哪怕没落,也能维持百年余泽。”
497 “另外,我梁家的管事在外行走时,也需要待人和善,这并不是要你们处处忍让,而是不可仗势欺人……其他士族管不住,但我梁家,但凡出现仗势欺人者,必然以家法处置,诸位须知!”
说到这里时,梁山伯的语气十分生硬,带着肃然。
数十位管事听了,都是唯唯。
“当然,若是其他士族欺负到头上了,也不必害怕!而今我梁家在江东之地虽不算顶级,但也绝非软柿子……无论遇到任何事,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便可。”
众人又是躬身行礼。
说完这一段,梁山伯又道:“最后,则是我梁家的佣户……”
这时代。
任何士族里面都有着许多佣户。
佣户并非是奴仆,而是有财有田的自耕农,因为迫于生计,只好带着田产投靠士族,希望得到庇护。
太平时期,自然是人人都愿意做自耕农。
但身在乱世,自耕农的生活可谓是极其艰苦。
不仅需要缴纳田租,还要向官府纳赋税、服徭役,一年下来,所剩根本就不多。
而若是举家投靠到士族里,成为其荫户,便不需服徭役,也不需要纳赋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