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笑着道:“不过你这初衷是好的,凡事欲则立,不欲则废嘛!”
“这件事咱以后可以慢慢去商量,也未必就没有折衷的办法。”
张天点点头:“嗯。”
上元节的应天城热闹非凡,张天搀着朱元璋漫步在繁华的街肆中。
可是活生生的繁华世界,终究比不得书上画上的世界。书上画上,你可以抹去你不需要的一切,而现实的世界中就不可以,任何时候穷人还是有的。
爷孙两偶尔会路过一两条漆黑的巷道,那里依旧会蜷缩着一群人,是乞索儿是流民,是无家可归的百姓。
繁华的应天城尚且如此,流民严重的山西肃州等地呢。
洪武二十六年的上元节之后,大明朝廷又一次开始紧锣密鼓的运转起来。
张天要做的事很多,这些日子小朝会愈加频繁起来。
今天一早,张天召见礼部尚书李原于谨慎殿。
只是召见的旨意发出去没多久,李原便主动求见。
张天和朱元璋皆有些面面相觑,不知李原何事如此匆忙慌张。
“启奏皇上,启奏殿下。”
李原义愤填膺的走进谨身殿,一脸怒火满面的样子。
张天看了一眼李原,不解的问道:“李尚书,皇祖父正欲宣见你,你却主动来了,出什么事了么?”
李原冷冷的道:“启奏皇孙,吾礼部主事奉命于年关后出使吕宋和三佛齐两国。”
“然吾天朝使者入两国皇宫,却连对方的国主都没见着,便被打发归来。”
“吾朝给与其国书,其国王以染疾为由,只是令对方礼部接纳收揽,礼部更说严查之后,才能给予大明答复。”
“这是对我国朝挑衅!对大明万民之挑衅!”
说到最后,李原面色已经怒红一片。
“两个番邦小国,其属地不及大明内陆一县之大,如今态度竟如此嚣张跋扈,其心可诛!”
张天听完,脸上也隐约浮现一抹怒气,不过却被很好压住,面上也没有太多变化。
朱元璋眯眼侧目看了一眼张天,微微点点头。
心如激雷而面如平湖,遇到天大的事,都要保持克制冷静。
老爷子再看礼部尚书,淡漠的道:“此二国无礼,当谴之。”
“此事你礼部先将渔轮放出去。”
李原一愣,还想再说,却被朱元璋打断,道:“今年春二月大明春闱即将开科,开科大典比甚么事都要重要。”
“你礼部作为此次主考官,一应从属人员当安排妥当。”
“国家取仕,关乎社稷未来,不可不察。”
李原悻悻道:“臣,遵旨。”
朱元璋挥手道:“成了,你下去吧。”
李原抱拳离去。
等他走后,谨慎殿陷入了沉寂。
张天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刚要开口,就听朱元璋道:“吕芳,把东西拿来。”
少顷,吕芳将一封簿子恭敬拿了过来。
朱元璋一指张天,道:“给太孙看看。”
张天有些狐疑,接过吕芳手里的簿子仔细看了一会儿。
朱元璋见张天脸上晦暗不明,这才沉声开口道:“这是年后锦衣卫查出来的东西。”
“盘桓在吕宋和三佛齐岛屿的海盗集团实际已经和两个国家的上层勾搭上了。”
“他们自然会找各种方法搪塞大明的国书。”
“你也说过,这些小国就是记吃不记打,而今陈三麻和王光国海盗集团能给他们国家带来经济利益。”
“他们自然不会轻易放掉这些海盗。”
“今天他们称病搪塞,明天又会‘严查’出子虚乌有……反正就拖着,咱也拿他们没办法。”
两个国家打定主意就是拖着大明,和大明耍无赖,说陈王集团的海盗不在他们国家藏匿。
大明也没办法派兵去登陆吕宋和三佛齐调查,若是派兵过去了,那就意味着要开启战争。
而大明也没有任何理由对南疆诸岛开启战争。
张天点头道:“皇爷爷说的是。”
“南海之上局势变幻莫测,大明宝船要从交趾入港,然而奇怪的是,盘旋在南海上的陈王海盗似乎就此隐匿。”
“孙臣已经知会吴桢,让其严防陈王海盗会对大明下西洋宝船打主意。”
朱元璋一愣,双目陡然射出一抹寒光。
“大孙,啥意思?”
张天笑道:“孙儿就等着这些海盗主动露面呢,一旦南海海军抓住他们,但凡查到他们和吕宋三佛齐有染,那时候,孙儿倒要看看这两个小国还能用什么理由搪塞大明的王师!”
老爷子听罢,忽的哈哈大笑:“中!”
南海迟早会有一场大战,祖孙二人都预感这场战争不久之后就会爆发。
上午商讨和吩咐了洪武二十六年的春闱,又和老爷子讨论了南海局势之后,张天便开始投入批奏疏的繁重工作中去。
老爷子也没有打扰张天,自顾自眯着眼靠在摇椅上在盘算着推动内阁制度的搭建计划。
这一个上午张天都在细心的批阅奏疏,各地方在洪武二十六年开始了劝课农桑,地方上相对安定。
肃州布政司使上陈了一封奏疏,言肃州有地震,致房屋坍塌上百,民死伤百人。
张天给予当地今年夏粮减半的国策,并使肃州布政司使安抚受灾百姓。
山西布政司又上书山
西流民迁徙上千人,除山西之外,去年冬天的雪灾,让河南山东甘肃等地,先后出现小规模百姓迁徙之事。
流民问题往年都有,或是天灾,或是人祸,在明初屡见不鲜,到明后期大规模爆发。
滋生人口永不加赋的新政,张天正在加速推进。
然而凡事都不可操之过急,现在也只能委屈各地方布政司多以安抚百姓为主。
正在张天批着奏疏的时候,吕芳小心翼翼走了进来,递过来一封加急折子,交给朱元璋。
朱元璋看后,面色顿变,脸上浮现一抹怒气。
张天似乎感受到气氛不对,狐疑的看着朱元璋,问道:“皇爷爷,出什么事了?”
朱元璋冷冷的笑道:“没什么大事,就是瓦剌和鞑靼部落纠结了一万人,以元将孛林帖木儿为帅,意图在开春之后进攻宣府罢了。”
张天呆怔了一下,笑着道:“哈哈!这群元朝余孽,简直异想天开!”
“呵!”朱元璋敲了敲张天的脑袋,“傻小子,爷爷吹个牛皮说不是大事,你还真当不是大事吗?”
朱元璋面色冷不丁变的无比严肃。
张天一愣,道:“爷爷,怎么?”
朱元璋道:“这些北蛮子有聪明人,爷爷问你,宣府谁在节制兵马?”
张天想了想,道:“十九叔,谷王朱。”
朱元璋沉思一会,沉声道:“你十九叔今年才二十三,一年前才去宣府就藩,他懂个屁的打仗?”
“如果说北疆九边哪里防守薄弱,那有且只有宣府了!”
“你十九岁未必能守得住,或者换一种说法,咱不放心他一个人对付孛林帖木儿0”
“对方是号称草原上最会打攻城战的一员猛将,当时蓝玉都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击败了对方,但却依旧没能生擒。”
“你十九叔……不是咱看不起他,他不行!”
等朱元璋说完,一道电流忽然在张天脑海中划过,让张天忍不住一颤,顿时心念百转!
宣府是后世的河北,极其靠近北平。
如果说三叔节制山西,还未必能完全积压朱棣的防御空间,这其中最大的口子就是宣府。
宣府又叫隘口,从名字上就能知晓,这道口子谁若是占领,就能取得绝对的优势。
宣府是挤压北平的最后一道防线。
但是皇十九子谷王朱却不属于任何派系。
他去北疆的时间还短,又因靠近北平,张天也捏不准燕王究竟有没有和朱接触。
不过用脑子稍微想一下,朱棣一定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张天小心翼翼的道:“按照爷爷的意思,是需要用兵增援?”
朱元璋默然点头,沉思道:“宣府左西是你三叔节制的太原大同,右东是你四叔节制的北平。”
“咱毫不谦虚的说,如果说咱这些儿子谁最会打仗,则非燕晋二王不可得。”
“是从左出兵调你三叔去协防宣府,还是调你四叔去协防呢?”
听着朱元璋自言自语,张天心忽然在跳。
这是一次偌大的机会,谁若是取得先机,先调兵进入了宣府,谁就能获得绝对的主动权。
在明初,藩王是不能随意私下见面的。
这次光明正大的联合作战来的极其不容易,一方面是北元给机会,另一方面则是谷王给机会。
张天当然希望三叔晋王派兵进入宣府,一旦兵马进了宣府,就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届时张天4.6就能将一部分隶属于三叔的嫡系兵马,混杂咱宣府内。
以后即便朱棣开启靖难,那么宣府和山西两地就能同时从西线挤压北平。
同样的,一旦朱棣的兵马进入了宣府,那么未来宣府就是一道天然的缓冲地带,有了宣府的存在,山西兵马再想推进北平,就会困难重重。
谁的兵马先入宣府,这至关重要,甚至关系到未来朱棣发动靖难之变的局势!
“皇爷爷。”
张天小心翼翼的看着沉思的朱元璋,道:“您老怎么打算?”
朱元璋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却也没有回答张天的话。
单论距离而言,老爷子一定是偏向朱棣的。
北平军距离宣府最近,不必舟车劳顿,军队过去就会有充沛的战斗力。
而太原和大同兵马去宣府,在路途会耗费更多的体力。
当然,长距离的奔波,消耗的不单单是体力,更大的则是粮草。
无论是经济上,还是机动性上,老爷子这么有军事天赋的帝王,不可能不偏向让朱棣出兵协防宣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