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想了想,道:“那如果月中做不起活计呢?”
吴大伯郁闷的开口,道:“多征收耗子钱,也就是多收徭役税收上去,官府再雇佣其他地方的人赶工。”
张天一愣,所谓巧立名目,也不过如此!
他有些愠怒,道:“这些镇江府,不是明摆着多征钱么?”
吴大伯叹息道:“能咋办啊,自从两税粮食的损耗不归官府了,他们势必要想办法在其他方面找补回去。”
“哎,上面大人物成个婚,倒霉的还是咱这些平头百姓。”
吴大伯指桑骂槐的话,让张天顿时脸色羞红一片。
“成啦,你先回去睡罢,咱和你大娘一会儿要赶去村里的工坊,你们睡起来了也去帮衬帮衬,人多力量大,指不定要赶工完成了,也就毋需多被征收钱财了。”
“早饭你和宁姑娘自己弄点吃吧。”
张天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点头道:“好。”
他魂不守舍的回到厢房,坐在床头,屋内温度很高,张天脱下棉衣,只穿了内里,却也感觉不到多冷。
他端着床头的茶水咕噜喝了几口。
宁沐雯伸着洁白的皓腕,拖抵住一侧脸颊,水汪汪的眼睛注视着张天,一刻也不想立刻。
见张天似乎没注意到自己,她便穿着内里偷偷用双手勾住张天的脖颈,娇躯贴在张天的后背上,柔声道:“郎君,怎么心不在焉的呀?”
张天这才注意到身后宁沐雯,笑着道:“醒啦?”
宁沐雯嗯了一声:“怎么出去一趟,回来脸色就不好啦?”
张天叹口气,幽幽的道:“宋朝张养浩说过一句很好的词,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宁沐雯有些愣神,现在也不在勾搭张天,安静的依偎在他旁边,道:“又出什么事了么?”
张天将方才吴大伯、张大娘的话一五一十告知宁沐雯。
这才道:“我和檀儿的婚事,我从没有想过,会麻烦到地方百姓,我已经尽量没有去劳民伤财,却想不到依旧还有官府打着我的名声,乱征赋税徭役。”
宁沐雯一直对官府都不怎么待见,道:“这种事多的很,镇江府官府已经算是不错,若是真遇到黑心的官吏,指不定要吃下去多少钱财呐。”
张天有些心力交瘁,叹息道:“以前皇爷爷总是说皇室子孙入京,会劳民伤财,皇帝出巡会劳民伤财。”
“那时候我其实还不太懂,我一直以为,顶多顶多,也不过只是让百姓驻足围观罢了,怎么却也没想到,这种事官府都能巧立名目的去剥削百姓。”
宁沐雯痴痴的看着张天心忧天下的样子,眼中闪着光。
她喜欢这样的张天,喜欢这样将苍生当成自己己任的张天。
这样的男人,眼高于顶,高屋建瓴,一心一意只为天下百姓,他是天生该为帝王而生的!
“郎君,那怎么办?张大娘他们对我们极好,我们也不能看着他们被欺负。”
“莫如,我去一趟镇江府?”
张天不解的道:“干啥?”
宁沐雯眯着眼:“将狗官给剁了便是。”
张天一愣,忙道:“胡闹!”
“咯咯咯!”
宁沐雯笑的前仰后合,连连摆手:“我哪儿敢!我就这么随口说说,哪儿真敢再碰官府的人呀!”
张天被宁沐雯气的哭笑不得,一巴掌拍到她的臀上:“老实点!”
“喔。”
宁沐雯乖乖躺在一旁,便也不再说话。
张天则端着茶水在沉思。
两税的火耗粮食被张天改革去掉了,铸融的银钱火耗也不必归公家。
这两项改革,是实打实的为百姓着想,也增加了十五省一直隶百姓的不少收入。
因为官府的变相收入少了,为此张天又给地方官府开城门税、漕运税、车马税等补偿。
邮驿的所有税收,已经不在归课税司,直接进当地官府。
如此一来,地方官府居然还想着在百姓身上巧立名目的捞油水。
张天闭目沉思,他也没有主观的去臆想镇江府是不是就在这件事上有失偏颇,亦或者真就敢在京师眼皮子低下如此剥削百姓。
事出反常必有妖。
此事还是要调查清楚,查不清楚,张天心里始终不安。
他看着趴在床头,抬着双腿乱晃的宁沐雯,笑着道:“起来了,弄些早餐吃,去。”
宁沐雯点头:“好!你要么再睡一会儿,一会我弄好早餐喊你。”
张天嗯了一声。
宁沐雯的穿上衣衫,也不避讳着张天,将曼妙的身姿都呈现在张天面前。
昨夜做了真的夫妻,宁沐雯到现在还有些不太适应。
从少女到女人的转变,让宁沐雯更水灵灵的具有女人味道。
她练过武,身子柔韧性绝非徐妙锦可以比的。
宁沐雯穿戴完毕,裹上厚厚的棉袄,像个大棕熊一般走了出去。
张天则闭目再沉思,朝廷的局势未明,老爷子似乎还没放弃让锦衣卫追杀宁沐雯。
以前张天不会让宁沐雯出事,现在宁沐雯成了自己的女人,张天更不会让其出事了。
似乎有些嘲讽,当初他能救得了朱允,但宿命到自己头上,自己却拯救不了自己了,何其讽刺。
历史的车轮还在滚滚前行,张天有些心悸,他真不确定,这个皇储的位置会不会有变动。
毕竟历史上真正登基的依旧是朱允。
张天心烦意乱,然而现在他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不过应天那边有徐妙锦在顶着,徐妙锦智近如妖,她绝对不会让应天城发生大的变故。
朱允真想做出什么事,恐怕也不太容易午。
中山王府虽然离开了权力中心,但别忘了,他们是中山王府,她是徐妙锦!
当然,除了徐妙锦,还有刘三吾、方孝孺等千千万万个文官,只要自己不死,现在老爷子就算想改立皇储,恐怕那些士大夫都未必能同意!
张天这时候才有些庆幸,庆幸当初和这些士大夫们打好了关系。
关键时刻,这些认死理的士大夫,真能起到重要的作用!
呸,呸,呸!
晨曦之下,雪地篱笆栅栏院落内,时不时听到呸呸声。
过路的乡里们与院落内的张天和宁沐雯打着招呼。
“早啊……呸呸!”
“哈哈哈。”
乡里的邻里微笑着离去,看着正在院落内刷牙的小两口,莫名觉得有些幸福。
呸呸声自然是张天和宁沐雯发出来的。
农村里没那么多讲究,牙刷子都是猪鬃毛做的,几乎用一次就会报废了。
除此之外,刷完了之后,牙龈还会出血。
不过张天和宁沐雯显然都不讲究这么多,刷好牙,洗好脸,两人便半蹲在门前吸溜着面片儿。
宁沐雯的手艺很好,明明只是普通的面片儿,却总有种说不出来的好吃,比张天自己下的面条不知好吃多少倍。
面片内还有一些萝卜干,冬日的早晨,能吃到如此可口的面片,真真是一种幸福。
早饭吃完,张天浑身也有些热了起来,坐在堂屋喝着茶。
宁沐雯则收拾碗筷去厨房洗碗。
虽然天寒地冻的,但宁沐雯似乎也并不怕冷。
她的手和徐妙锦不同,成日粗糙活计不会少做。
冬天的水,冷入骨髓,等宁沐雯刷好碗筷,将小手缩在棉衣之内,很快就能热出火来。
她缓缓走到堂屋找到正在喝茶的273张天。
张天看着她,微笑着道:“走罢。”
宁沐雯有些不解,自从来到这村落躲起来之后,两人都极少出门,唯一一次还是偷摸着和吴大伯出去打渔。
锦衣卫的官兵们还在追逐着张天和宁沐雯,两人也不愿高调,免得给村落带来麻烦。
“干啥去啊?”宁沐雯不解的问道。
张天道:“先去村里工坊看看吧。”
“喔,好!”
宁沐雯跟在张天身后,两人将房门关好。
时下的民风还比较淳朴,自不会有盗贼在这里活动。
两人艰难的行走在雪地之中,很快抵达了村落的工坊。
这是一处硕大的工坊,是镇江府建造的,镇江是纳征税收徭役的大县,每年都要定量给朝廷征收一定的徭役赋税。
工坊内人声鼎沸,张天和宁沐雯走进去,就感到一阵阵热浪铺面而来。
男人、女人,甚至还有孩子,都在热火朝天的做着活计。
吴大伯见着张天和宁沐雯,伸手招呼两人过去:“来,这边!”
张天带着宁沐雯走过去,一路上,被眼前棉织工坊给震撼的不轻。
第435章
张大娘热络的给张天介绍着。
“整套棉纺织工序的第一步,就是要去棉子;宋朝之前,都要让咱一个个剥棉籽。”
张大娘指着面前的轧车,自豪的道:“宋朝的黄道婆创造了它,现在咱脱棉籽就不需要费事咯。”
张天定睛望去,见轧车的主要结构为一对碾轴。
由一根直径较小的铁轴,配合一根直径较大的木轴组成的。
两个轴上都装有曲柄转轴,操作时由两人转动碾轴,另一人将棉桃喂人两轴中间的空隙里,利用这两根直径不同、速度不等、回转方向相反的碾轴相互碾轧,将棉籽从棉桃里挤出来。
张天看完,不免感慨老祖宗手艺的高超。
张大娘是该自豪。
因为这种技术,直到四百年之后,美洲的黑奴们紧张地劳动一天,未必能剥离出一磅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