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下无子,老伴就是她的倚靠。
如今世间在也没有留念,苟活在世上也没了意思。
她在等死。
张天眼泪吧嗒吧嗒从眼角划落。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没到伤心处。
这一对善良的老农,是他们给了自己活下去的勇气。
而自己却在这时候,才能见到他们。
“々我去找郎中!”张天道。
朱元璋拉住张天,摇摇头,轻声道:“陪她最后一程路。”张天定住了身子,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一样,心里有些疼痛。老妪似乎在冲张天笑:“好孩子,长大了。”“对不起。”
“当时没收养你,如果收养你,就好啦。”“老头子经常念道你。”
说着说着,老妪突然展颜,生命定格在这一刻,头颅渐渐垂了下去。
张天抹了抹眼睛上的泪花。
哽咽道:“您二老……走好!”
一双有力的大手,拍在张天的肩膀上,在给张天无声的鼓励。
老爷子使劲捏了捏肩膀。“人生就是一个轮回。”
“你在死亡后见到他们,他们在死亡前见到你。”
“这是一对恩爱夫妻,是有了感情的。”老爷子转头,也用衣袖抹了抹眼泪。“咱有你养老送终……他们没有。”
“世人常说养儿防老,为什么呀?就是因为见惯了这种场景。”张天深深吸口气。
转头道:“我去……修坟!”
声音不大,有些自责,有些辛酸。
天空下起了雨。
山地就是如此,刚才晴空万里,这会儿大雨瓢泼。
天上黑压压的,一如当初张天从棺椁爬出来的那个夜晚。
张天走出去。
站在篱笆栅栏外,僵着身子,定睛朝窗子内看了许久许久玩。
而后,才提着铁楸,在雨中开始疯狂的挖着泥土。
人世间是有真爱的,但能携手到死那一刻而不分离,却是很少的。
他们做到了,他们是幸福的。
洪武二十五年,四月初一,立夏,中雨。
钟山脚下风雨大作,天空黑压压的,显得十分压抑。
张天拿着铁楸,在雨中挖着腥湿的泥土。
老爷子从茅屋内拿了一把油纸大伞,默默的在一旁给张天撑着。
人有生老病死,都逃不过自然规律。
看着屋内老农恩爱至死,或许到这个年纪,已经没了爱情,有的只是点点滴滴的亲情和回忆。
朱元璋想起了当初马皇后病危的样子,心里有些唏嘘和难受。
等张天掘好坟墓之后,又默默的走进屋内,将两名老人苍老的身躯给背过去。
人生一世,归根之后,不过三尺黄土。
张天再次默默的抬起铁楸,一点点将黄土洒向两名依偎在一起的老农尸首上。
气氛有些沉默,朱元璋默默的站在一旁给张天撑伞。
黄土高扬,两名老农的尸首一点点被黄土掩埋。“要刻个碑吗?”
朱元璋轻轻的在一旁呢喃。
张天摇头:“算了,两位老人家到死都相依相偎,也没有子嗣留在世间,纵刻碑文,又给谁凭吊。”“我知道这地方,逢年过节我会来拜祭的,这就够了。”
雨下的有些大,道路泥泞难走,张天从朱元璋手里接过雨伞,道:“老爷子累了吧,我来打。”朱元璋点头,背着手抬头望向远方,道:“前面乡村小道难走,今天就不去祭你祖母了。”张天嗯了一生。
雨地路滑,他也怕老爷子磕着碰着,外面的雨越来越大,张天道:“我们先进去躲一会儿雨。”
...
应天大街上,张天和徐妙锦朝前缓缓随人流走着。
张天停下脚步,有些狐疑的看着徐妙锦:“你怎么知道我祖母下葬钟山?”
徐妙锦愣了愣,有些惊慌失措的道:“哦……朝廷许多有功高官的家眷,都是葬在钟山陪葬……我瞎猜的。”张天点头:“原来这样啊,~徐姑娘聪慧。”
徐妙锦嗯了一声,似乎情绪不高,问张天道:“我-认识一个好朋友。”“啊?”
张天呆呆看着徐妙锦,“什-么?”
徐妙锦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的好朋友中意了一位皇嗣。可她又不想被束缚了自由,我不知该怎么劝她打开心扉。”张天噢了一声,想了想道:“世间之事,哪有十全十美的,看你那位朋友怎么取舍了。”“就算当今皇帝,他心底恐也会怀念小时候放牛的时光,可做了皇帝,他还有自由吗?”“没有什么事是十全十美的,凡事都该有取舍,如果取舍不掉……那就放手呗。”徐妙锦摇头:“可她深爱着那位郎君,她不想放手。”
张天笑道:“如果真心相爱,何必纠结这么多?顺其自然就是。你姐姐嫁给燕王,也是当初皇帝的一纸令下,她有考虑过自由的事吗?”在这封建社会,谁又能独善其身,自由自在?
即便在后世,也有无数个平凡的人,因为打拼,舍弃了亲情,甚至过年都不能回乡。
总归有这样那样不顺心的事,总归要取舍。
徐妙锦喔了一声,忽然道:“如果那位朋友是我呢?”
张天愕然,定定看着徐妙锦,良久后垂下眼睑道:“祝你幸福。”说着,转身就要走。
徐妙锦哭笑不得,气咻咻拉着张天:“你想啥呐!”张天迷茫的道:“你不是中意了一位皇储吗?”
“徐姑娘不必考虑我,人心总归是会变的,我事多,也总会顾此失彼,少会考虑到你的感受。”
“而且老爷子还给我指定了一门婚事,我知道有些委屈了徐姑娘,你是名门之后,不该受此委屈……”越说越不靠谱!
徐妙锦气咻咻的捶着张天的胸膛,幽怨的道:“你……混蛋!”“啊这……不是你说的吗?”徐妙锦幽怨的道:“我服你了!”
“我就是打个比方,比方你以后……算了,你就当我没说这话。”
张天摇头:“那不行!徐姑娘既然开了这话头,一定有说法的!”
徐妙锦哭笑不得:“我想多了,我不瞎想了总行了吧,我错了,我不该胡思乱想,什么深宫似海,什么没有自由……我,我不想了可以了吧!啊!”张天挠挠头,“徐姑娘?你究竟在说什么啊,我怎么越来越糊涂了?”
徐妙锦道:“没什么,真没什么,我就是看你越来越厉害了,寻思着以后你做了大事,我们相处的时间不多,我浮想翩翩,我有罪,我不该妄想得到一个优秀男人的全部!”张天:“”
徐妙锦白着张天,无语的道:“你要不要那么直接啊,我就说一句话,合着你转头就走,一点情面不讲的啊?”张天也有些无语:“徐姑娘,你怎么这两天都怪怪的啊?”
徐妙锦叹口气,道:“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会不会怪罪我啊?”“你这真是中意了别人吗?是这个骗我吗?”
“你!”徐妙锦羞愤道,“我们绕开这个话题可以吗?我没有,真的没有!我徐妙锦是中山王之后,我看中的人,从不会有一丝丝背叛,我的心送出去了,就再也不会交给别人
!”
“满意了吗?”张天:“……”
“可我也会因为一些不得已的事,对你会有善意的欺骗……假如,假如以后你知道了,会不会怪我?”张天想了想,道:“这样啊,那你说说,你欺骗我什么?”
徐妙锦道:“也没有什么,额,反正我又不会害你,我是想说,可身不由己,哎呀……我晕了,我滴妈呀,我就不该说的……额!”张天伸出手,朝徐妙锦额头抚摸去。“徐姑娘也没生病。”
徐妙锦龇牙,笑的很难看:“多谢,是的,没生病呢。”张天哦了一声:“好吧,那行。”
徐妙锦长长吁口气,终于将这话头给绕过去了。
她像个受气小媳妇似的,跟着张天亦步亦趋的来到府邸。
临近中午,张天让府上下人去做饭。
徐妙锦则百无聊赖的坐在老槐树的石桌下,随手翻着石桌上的文书往来。
一封封交趾的文书,堆砌在石桌上,徐妙锦看了几封,突然有些发愣,然后慌忙将文书整齐的放在石桌上。张天走过来,笑了笑:“没事,看就看了。”
徐妙锦道惊愕的抬头看着张天,眨眨眼,不可思议的道:“原来交趾背后站着的人,是你?”张天狐疑的道:“咋了?”
徐妙锦深吸口气:“上个月,徐家还掌权的时候,朝廷就有许多人在讨论交趾布政司究竟谁在背后操控。”“我也想过,始终没有头绪。”
“居然又是你啊!”
张天笑笑:“其实是老爷子在治,只不过放权给我了,让我帮着打理。”
徐妙锦道:“所以你当时问我一些商业治疏,也是为了建设交趾?”
张天点头:“嗯。”
徐妙锦拧眉,思考片刻,看着张天道:“你想将交趾打造成以商业为主的城市?”
张天点头:“交趾靠海,而且朝廷都不看好交趾,也恰好能给交趾折腾的可能。”
徐妙锦嗯了一声。
“交趾布政司东南靠着吕宋、三佛齐,是很重要的海上口岸,如果在那边开放进出口的港岸,商业确实能发展起来。”
“占城、缅甸等地缺棉,单纯的打造农业城镇,交趾没有多大的价值,也浪费了那么好的地段。”
“如果将苏州府、杭州府的织造厂挪到了交趾布政司呢?”
张天摇头:“现在还不行,交趾的海军防备还没建设起来,步子迈太大了,反而会出岔子。”
“一旦有利益在,南海的海盗一定会想办法洗劫沿途的商船,久而久之,谁还敢去交趾贸易通商?”
“再者,苏州府、杭州府的织造厂都是苏浙的经济命脉,当地的官府也不可能放人去交趾,交趾也没有这么大的利益驱使他们过来。”
徐妙锦摇头:“既然你可以掌控交趾,那为何不在陆地开茶马贸易区,西南的缅甸等地可以以玉互易,中原贵族喜玉,未必非要先将目光放在沿海。”
“既然想发展商业,那现在就将架构给架起来便是。”
张天愣了愣,看着徐妙锦道:“你说的有道理啊!”
张天的目光确实都放在海上这块肥肉上去,对于陆地的经济,他确实没怎么考虑到。
国家的内循环,也不过只是钱财的易手,真正想富足起来,还是要将财富从外部搬运进来,这样才能刺激经济!
徐妙锦继续道:“至于棉布等织造厂,虽然现在搬运不到交趾,但为什么不可以在交趾种棉,将棉输送到江浙,那么当地百姓就会大面积跟随,人心驱利,只要有利益出现,百
姓势必趋之若鹜。如此一来,交趾种棉之风就会起来,农业模式也会自然而然的转型。”
张天笑笑。
这丫头确实有见识,说的也没错,可她考虑的还是不全。
张天解释道:“交趾的气候条件,不适合种植棉花,主次反了,应当是交趾开办织造厂,然后从各地输入棉花加工成棉布才对。”
徐妙锦羞赧道:“啊?这样吗?”
张天道:“每种作物都有生长环境,徐姑娘不清楚也没关系。”
“不过现在交趾的经济还没起来,想让商人在那边开办织造厂也不现实,一步步来,不着急一口吃个胖子。”
“不过你刚才的茶马互易区,倒是有实施的可能!若是施展好了,倒是个打开交趾大门的第一步!”
午饭吃的很简单。
中午的时候又下了一场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