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点头,“成了,账簿拿回去吧,咱不看了。”这两个地方账簿上出现的问题,和张天说的有些一致。
按照那娃子的说法,首位数字越大,出现的几率越小,其余账簿似乎都附和这个规律,唯独这两地方的账簿不符合。
至于其他的账簿,朱元璋没打算继续看下去。
他要先试探一下,看看这两地方究竟会不会出问题。
处理好这些事之后,朱元璋便背着手朝皇宫走去。
傅友文有些魂不守舍的回到户部值庐。
等诸位同僚都当值之后,他便急不可待的找到吏部尚书詹徽。“詹大人。”
詹徽有些狐疑的看着傅友文:“这么一大早,傅大人来吏部有事?”
傅友文冷不丁的道:“老爷子昨夜带张天在殿阁批了一夜奏疏。”“啥?”
詹徽愣了愣,然后狂喜:“真的?”
傅友文看着詹徽这表情,急忙抓住他:“詹大人,张天究竟是谁?你知道对不对?他究竟是谁,老夫想了许久,都想不通!”
詹徽冷静下来,看着一脸求知欲的傅友文:“想不出来那就不要委屈自己,呵呵,老夫要干事了,傅大人请。”
傅友文:“……”
他使劲拍了拍脑袋,浑浑噩噩的再次回到户部,皇室所有人他都想了一圈,可他实在想不出来,这张天究竟会是什么身份啊!
他和詹徽这种东宫旧臣不同。
詹徽是看过朱雄英的,并且小的时候,和朱雄英接触很多,所以他很容易将张天能联想到朱标的嫡长子。
但傅友文这种外臣不行,他们很少接触朱雄焕,又加上在他们固有观念内,朱雄英已经薨了,谁会将一个大活人朝死人上去联想?
不是傅友文不够聪明,实在是这事换谁,都想不到,也不敢想!
张天激动的心,随着深秋最后一场雨落下,也随之缓缓平静下来。
昨夜偷偷跟着老爷子去了一趟皇城。
虽然没有进到皇宫,但只是站在皇城外郭,张天就感受到了一种不一样的澎湃之情。
原来站在权力中/央是那种感觉。
如果有一天,能进入皇宫,能进入到那象征权力巅峰的大明宫奉天殿,那么,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心情呢?
张天听闻,很多第一次去皇城参与殿试的进士,因为心理素质不好,当场晕厥的不在少数。
说实话,张天第一次踏入皇城,内心的激动,也久久没办法散去。
回到家里,他草草吃了一顿早饭,便回房睡回笼觉了。
昨夜在殿阁没怎么休息好,回来就一直犯困。
直到日上三竿,张天才起床。
起床之后,蒋便激动的找到张天:“爷,外面热闹的很。”
张天点头:“听到了,睡的迷迷糊糊的,就被外面震天的响声给吵醒了,究竟出什么事了?”
蒋道:“蓝玉将军的大军已经进入应天府,现在在游街接受百姓检阅。”
这是皇帝给胜利大军的荣耀,也是他们该享受的礼遇。
张天想了想,道:“我们也出去看看。”
“好嘞!”
张天带着蒋走到宅子门前。
蓝玉和常茂似乎掐着时间点,恰好在张天出门,与两人对上视线。
两人侧目看着张天,张天也心生敬意的凝视着蓝玉和常茂。
两人微微冲张天点头,便骑着马威武走过去。
张天突然想到老爷子对自己叮嘱的话,看着蓝玉和常茂的背影,他心中一紧。
有些话,他还是要亲自去给蓝玉和常茂叮嘱一番,虽然自己的分量可能不够。
但兹事体大,张天要不亲口交待,蓝玉和常茂等人,恐怕会有很大的危险。
老爷子昨夜和自己说过皇帝和开国武将的一段往事。
当年,朱元璋没当皇帝前,就曾对和他一起打天下的伙计们说过。
尔等从我起身,艰难成此功勋,非朝夕所致。
比闻尔等所畜家僮,乃有恃势骄恣,逾越礼法。小人无忌,不早惩治,它日或生衅隙,宁不为其所累,宜速去之。
大意是你们跟着我,度过那么多艰难,才能成就今天的事业,多不容易。
你们的家人家奴,狗仗人势,不知道遵纪守法,早晚会给你们带来麻烦。
我若是惩治,咱们兄弟之间就会心生嫌隙。所以,你们要约束好他们,不要横行不法。
这是朱元璋很早之前,当着当初那些开国功勋说过的话。
就是为了防止这些人权力增长之后,滋生这种不法之事,所以他才提前打预防针。
然而到现在才过了二十年,他的这些话,就被应验在大明的勋贵身上。
不仅仅是蓝玉、常茂这些,还有很多国公都在暗地做土地兼并畜养武士之事。
为大明帝国的皇帝,老爷子兢兢业业丝毫不敢妄为,酒不敢多喝,歌舞不敢多看,华丽的衣服都不敢多穿,就是要给天下做一个好表率。
可是那些跟着他的手下们,却在私下拆他的台,鱼肉百姓横行不法。
在朱元璋不想杀人之前,这些事,朱元璋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一旦朱元璋想杀人了,这些罪行,都将会是压到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雪崩之前,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走吧,进去吧。”
张天望着蓝玉和常茂离去的背影,转身进入宅院。
“你去打听打听,他们游街什么时候结束。”张天对蒋吩咐。
回到府邸,张天便在沉思,沉思如何提醒蓝玉注意分寸。
只是注意分寸,一定不会让朱元璋满意,还需要他们将吃到嘴里的肉给割出来才行!
那些兼并的土地,私吞的财帛,都要如数奉还给朝廷,还需要给朱元璋认错。
现在已经洪武二十四年底了。
张天实在不清楚,在洪武二十五年,朱元璋会不会动手。
虽然自家老爷子说皇帝似乎暂时没动手的想法,但洪武二十五年有一年的时间!
这一年的时间,究竟会不会有什么事,让朱元璋改变主意,谁也说不清楚。
但张天清楚的是,只要朱元璋想对蓝玉等人动手,这些罪行,都够蓝玉等人死一百次!
所以现在得防范于未然。
如果让朱元璋找不到必杀他们的借口和理由,那么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念及恩情,将他们贬出权力中枢。
只要他们不死就行。
张天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拯救蓝玉和常茂等淮西军事集团的将领,或许因为蓝玉和常茂对自己不错,或许自己对他们印象不错,又或者……总有一种莫名复杂的情愫?
外面又淅淅沥沥开始下雨。
天气越来越冷了,张天又披了一件黑色貂绒披风在身上,抬头望天发呆。
没多时,蒋便撑着雨伞走回来。
“爷,蓝大将军游街结束了,现在回府了,大抵在下午时分会进宫朝圣。”张天心中倏地一跳。“伞给我。”
他不由纷说拿过蒋的伞,便消失在雨幕中。
或许,这是一次让蓝玉等人脱罪的机会。
趁着如此天大的功劳,将以往的罪行说出来,如此功过相抵,洪武老爷子一定不会说什么!
时间不多了,张天得赶紧找到蓝玉。
蓝玉府邸。
这里聚集了许多淮西武将的人。
饭菜都摆好,一群人围在圆桌上坐着。
各个武将身前都放着海碗,海碗里则满满的酒水。“老蓝,恭喜凯旋!”
“这顿接风酒,咱喝个痛快!”“好好!”
几个武将豪迈的叫着。
蓝玉压着手:“酒不能喝太多,下午要去见老爷子。”
顿了顿,蓝玉道:“咱这外甥孙,这段时间咋样?谁能和咱说说?”
常家老二常升脸上洋溢着笑容,低声开口:“老爷子,昨夜带咱外甥入宫,在殿阁批了一夜奏疏。”言毕,一片寂静!
蓝玉震惊的瞪大眼睛:“这才几日不见,已经到这程度了?”“哈哈哈!”“好!”
“有没有人欺辱咱外甥?”常茂紧接着开口。
常升哈哈笑着:“大哥安心,谁敢?咱宰了谁!”“那就好,那就好呐!”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不多时,蓝府管事急促走来。
众人再次陷入寂静。
管事声音不大,“老爷,张天来了。”唰!众人瞬间警惕!
目光触碰后,众人皆面面相觑,面容也变的古怪起来。
张天身份太敏感,他们和张天的关系也太敏感,这个时候张天来找蓝玉,绝对不是明智的事!
不是不能见张天,而是张天身边的锦衣卫眼线太多了!
这个混小子,怎么这个时候来找自己?
蓝玉有些惊疑不定。
管事看着蓝玉的表情,继续小声道:“张天说,他有要事,关乎您和整个淮西武人生死之事,请您务必接待他,时间不多了。”
蓝玉和一众淮西武将再次愣住。
这小子口气这么大?
上来就关乎淮西武将的生死大事?
蓝玉有些愕然的环顾众人,咬咬牙:“去将他带进来,还有,看看周边有没有锦衣卫眼线。”“是,老爷!”管事离去。
蓝玉又一次看着一众淮西武将们,警惕的轻声问道:“诸位怎么看?”沉默少顷之后,常茂开口道:“咱外甥不是这种不懂分寸的性子。”“除非……老爷子那边释放了什么信号!”常茂说完,诸人再次陷入沉默。
蓝玉压着手:“先别主观臆断,等他来了再说。”没多大功夫,三进的宅院大门,被管事推开。
张天今日穿了一席青衫,他身材本就高挑,撑着一把伞,笔直的站在石板路上,宛如绝世独立玉公子,身上散发着沉稳的气势。
雨幕从油纸伞泼落,如断线珠子吧嗒吧嗒落在他皂黑靴子旁边。
张天抬眸望去,那光线微弱的厅堂内,好一些人的目光都朝他望来。
原来人都在这里,那就省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