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好。”刘协松了一口气,又望了一眼光幕之后,笑着与皇叔和孔明点点头,直起身子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随后更是略微往后靠了靠贴近了妻子伏寿,在其耳边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叹道:
“我汉幸而天命未失也。”
“更幸于,朕非天命所归也。”
寻常人说这话本该带着万分失意才对。
但伏寿为皇后二十年以来,还是第一次听到夫君的语气这么轻松。
似是真真正正卸下了万斤重担一般。
甚至已经开始对光幕上那据说是后世明朝的画作指指点点:
“这画倒是不错,这明看起来与我汉倒是相似,那赏玩之投壶朕也许久没玩了。”
伏寿一起抬头,光幕上那副明时画卷被逐渐放大,据皇叔说是后世人的声音也悠悠响了起来。
【《明宣宗行乐图》虽然每每有体育盛事都会被拿出来说,但先要开篇明义的讲,这幅画当中宣宗所赏玩并且参与的项目当中,体育竞技性是很弱的,不过这个我们放到后面来说,先看看这些项目。
从图上内容来说比较简单,基本就是宣宗着便服戴檐帽在御园内观赏各种体育竞技表演的场面,还偶有自己参与进去。
其顺序分别是射箭、蹴鞠、马球、捶丸、投壶,最终回宫之前还恋恋不舍回头张望,显得意犹未尽。
宣宗玩儿的第一个项目射箭是大伙比较熟悉的。
毕竟遍观历史,咱们华夏自己的神射手挺多,比如百步穿杨这名词的来源养由基,比如据说能一箭没石的李广,除此之外还有辕门射戟的吕布,三箭定天山的薛仁贵等等。
因此也难免会有人好奇,古代的这些射箭大佬如果有机会和现代人同台竞技,那么是能轻松包揽奖牌还是会被现代训练方法吊打?
但这个问题实际上是一个没法回答的问题,因为从咱们历史来看总觉得射箭是一项讲究天赋的运动,但从现代竞技积累的经验来说,射箭反而是一个相当比拼国力的项目。
现代射箭项目上常有一句话,说射箭讲究的是一致性,即优秀的神射手能够做到射出的每一支箭用的都是同样的姿势,从而最大程度保证箭矢的命中,即命中的可复刻性。
那么从这里剖开来讲,就会发现射箭比拼的内容并不复杂,首先当然是枯燥且需要持之以恒的锻炼把射箭时的姿势和肌肉发力以及呼吸都刻进骨子里。
而随后最重要的就是器材,现代的反曲弓为了保证命中,相较于古代传统弓来说有大量的优化内容,包括但不限于瞄具、平衡杆、配重杆、箭台、箭侧垫等等,而在箭矢上从碳纤维材质到减少风阻的流线箭头,再到箭支重心以毫米为单位的重心调整等等,这一切都是为了辅助箭手提高命中。
在弓手锻炼和器材辅助的基础上,还会有大量的工作人员用特定的场地去计算弓手更合理的发力和呼吸方法,去矫正弓手每一次拉弓过程中无效冗余的动作,以此来保证最终射靶的一致性。
可以说奥运会场上弓手的每一次拉弓,背后是数十个场地数百人的共同协力,数千个数学模型的计算以及数万次的辅助矫正。
从这一点上大而化之的来讲,不仅仅是射箭,几乎绝大多数的体育竞技都是国力的综合比拼,这也是为什么现代的奥运会小国只能在个别项目上出彩,但总奖牌榜的前几变化很小的原因。
而这个视角,实际上用来去看《宣宗行乐图》也是适用的。
弓箭在明朝的没落有一部分火器的因素算是情有可原。
而蹴鞠和马球沦为表演性质,从中实际上是能一窥宋明的衰弱之根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用体育看历史了。】
甘露殿中,李世民伸手虚握了一个拉弓的姿势,随后看着光幕上的景象啼笑皆非:
“这般算来,朕竟都不会射箭了。”
“不过……还真想如后世说一般,与其神射手竞胜也。”
第775章 马球治国
对李世民来说想要的也远不止与后世神射手竞胜。
他反倒是对后世的赏乐一道更感兴趣。
不管是那梦回唐长安,亦或是翻腾的灯火长龙,亦或是火树银花与烟花满天,都恨不能亲眼见之游玩。
而眼下所见的后世之盛典,也令他万分神往。
承华夏之名出战与百国健儿竞技,最终胜之使名扬于寰宇,只需想想竟都有一些令人血脉贲张之感。
至于后世所说的较箭法是追求一致性的说法,他这个本就善射的天策上将也隐隐能察觉出一些门道。
自那宝弓赠与薛仁贵之后,每每练射就觉得并不能如往常一般箭随心至,其中差异或许便是后辈所说的以器械修一致性。
这么一想他倒还由衷的有点羡慕后世这神射手的待遇了,如其所说有数十上百精研此道的人来辅其精进。
而他堂堂天子呢?趁手的宝弓没了之后还要亲自去缠一把趁手的新弓,就这还得担心会被魏征发现参一本玩物丧志的折子……
对后世升起艳羡之意这件事已非是第一次,李世民将其轻车熟路的按下,随即自语:
“或可再启万国会,纠丝绸缠树之过,辅后世竞技夸威之法,由此……”
长孙皇后与自家二郎心意相通,闻言稍稍想了一下道:
“若欲兴大事,须西域安定,东海靖宁,方可。”
她知道夫君所说的事情,大业五年炀帝西巡,自关中赴河西,一路车辚辚旗猎猎马啸啸,尽耀天子之威,于张掖召二十七国使臣设大宴奏九国之乐,演鱼龙漫延之舞,最终于焉支山参天禅地,后称此盛典为万国会。
后大业六年,炀帝再召万国朝隋,以丝绸缠树夸富,以酒食尽取耀盛,欲以彰大隋之威,只不过炀帝宁予胡汗锦缎千万而不予贫民葛布半匹,最终为诸夷所笑。
合此两个前隋旧事,眼下夫君的想法实际上也不难猜。
虽然对李家二郎比较有信心,但是长孙皇后也难免心有惴惴,对此李世民笑笑:
“朕非炀帝,深知欲令百胡慑服而从唐礼,皆需兵威先行,方可再谈以德沐化之事。”
“吾乃天子,如今亦羡乎后世之民,而同理能令蛮夷之汗王羡我唐之平民之时,则唐威自可从百夷之口宣于天下矣。”
……
而广政殿中,赵匡胤也同样有摩拳擦掌之意。
宋循唐制,于新年时会接番邦之朝觐,赐宴赏戏比技,一直以来赵匡胤都嫌此旧礼并不能很好的宣示天子威严。
毕竟如今之周遭百国,并非如前汉时匈奴百越一般连吃饭都成问题,一顿宫廷赐宴也不过会让番邦使者们惊奇一下罢了,于宣威无补。
而眼下嘛,赵匡胤隐隐觉得,这等后世之盛典的效用恐怕并非是他所能空想出来的。
正宜等灭北汉归宋,再将契丹驱逐出河北使南北归一之后,试举此事以庆一统之功。
【《宣宗行乐图》当中,比较值得一说的是马球。
这东西是古代的传统竞技娱乐项目,历史悠久,现代零八年时候,马球更是被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那么什么是马球?《资治通鉴》里有详细解释,原文咱们就不贴了,简单来说跟现在的足球有点像,只不过需要以杆击球而非用踢的。
与足球一样,马球规则简单胜负分明,对参赛者的马术、反应、团队协作等能力有一定要求,具有相当强的竞技性。
一般来说,这项竞技运动起源于东汉,兴盛于唐宋元三朝,衰落于明,于清代彻底消亡。
马球之衰落就不说其他,单从如今留下的画作就能看出来,唐时每画到马球,必然是两队人骑马竞技,而在《宣宗行乐图》里,马球就已经变成了设立球门,然后参赛者逐个击入球的运动,失去了攻防之分,由而从根本上丧失了对抗性。
正如现代大多数竞技在诞生之初都带有很浓烈的军事属性一样,马球也一样。
唐人阎宽在作品《温汤御球赋》中就一针见血的指出“击鞠之戏者,盖用兵之技也”。
而咱们前面说到唐朝时也提过,太玄盛世百年间唐朝扩张的脚步就没停下来过,直至安史之乱前夕,高仙芝都还在怛罗斯与中亚联军激战。
在古代,这样的扩张自然需要非常充足的马匹供应,《新唐书》对此就有简述,“自贞观至麟德,四十年间,马七十万六千……议谓秦汉以来,唐马最盛,天子又锐志武事。”
可以说大唐在这段时间,从上到下都弥漫着相当强烈的尚武氛围,而在当时,马球这项竞技运动既能鼓起斗志又能训练马技,也难怪阎宽会称这项运动为“用兵之技”。
不过在封建时代,一项运动能否彻底流行开来,还离不开最重要的一个因素:皇帝。
好在,向来喜欢一言不合玄武门的唐朝皇帝们对马术向来重视,因此马球打的也很勤快,典型的比如唐中宗李显就留下了“好击球,由是通俗相尚”的记载。
也正是因为皇家的喜欢,甚至使得马球在唐朝时还具有了相当的政治上的影响力。
比如唐人撰写的《封氏见闻记》就有记载吐蕃人迎娶金城公主时,和唐人比试马球连连获胜,于是在唐玄宗李隆基亲自下场,“玄宗东西驱突,风回电激,所向无前”,以高超的球技为大唐扳回一局保留了颜面。
从马球甚至都涉足了唐朝的政治外交可见当时马球之风靡,也由此能见大唐上下尚武风气之浓烈。
由此也无怪乎就连病卧在床的李贺都能喊出“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这样的壮诗。
当然由马球引发的唐僖宗面对来势汹汹的黄巢留下了“击球赌三川节度使”的“佳话”,那就是后话了。
而到了明朝,对马球这项竞技运动影响最大的莫过于开国君主朱元璋在《皇明祖训》中有提到的大明朝方略指导思想:
“得其地不足以供给,得其民不足以使令”。】
第776章 当唐高祖
【受朱元璋的指导思想影响,后来的明朝统治阶层又将车神“王者虽以武功克定,终须用文德致治”这个看法给捡了起来。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还有相当一部分靖难之役的影响。
这些因素叠加,最终使得明朝统治者开始侧重于安内,也因此使得明人并没有唐人那样的扩张野心。
在这样的情况下,明朝在外敌退却天下安定之后也对军事训练难免有所忽视,士卒的斗志也都有所下降。
而在没有扩边的需求之后,大明的皇帝也自然不会如唐朝帝王一样“锐志武事”,马球也自然很难流行起来,更别说诞生如玄宗亲自下场打马球为国争光这样的佳话。
但其负面影响实际上又不止于此,同样就是《宣宗行乐图》的主角宣德帝统治时期,大明的马政开始败坏。
《明史马政》记,“宣德以后,祖制渐废,军旅特甚,而马政其一”。
嘉靖时期的进士杨时乔有写《马政记》称,“马政莫详于明,亦莫弊于明”,足可见嘉靖时期马政的名存实亡。
基本上也只历了百余年,明永乐时期的马政兴盛才有的“马数共八十九万一千二百八十匹”基本就成了了历史,大明朝陷入了无良马可用的窘境。
因此也难怪整个大明朝皇帝不打马球百姓也不打马球,马球也由此从一项军事训练手段退化成了只在端午、重阳等节日才会出现的特色表演,故而在《宣宗行乐图》当中马球已经是表演属性大于竞技对抗属性,从中足以一窥大明朝武德之衰落。
而同样能够以小见大一窥明时马政的还有《西游记》,小说作者吴承恩生活于大明马政彻底败坏的嘉靖年间,而其中猴哥被天庭招安的官职弼马温也恰恰是管马的。
我们都知道这个官职地位相当低下,让猴哥终生以其为耻。
但实际上古代并不像是现代一样有各种代步机械,马匹终究是当时最为重要的战略物资和代步工具,马政兴衰关乎国家强弱,而养马官品秩的高低也能反映出当时政府对马政的败坏程度。
小说中天庭各路神仙对弼马温的不齿,恰恰是对嘉靖年间马政荒废的社会现实的映射。】
朱元璋不打马球,但不影响他骑术很好。
他又何尝不明白,这后辈借着一幅明时的行乐说马球,实际上不过是借题发挥在说马政罢了。
唐时马政兴盛,故而才有马球之兴起,那被赞以马球为唐争光的李隆基,不也是唐时振兴马政的君王之一。
只是……“咱也是说过数次的,马政乃国之所重!”
“掌马政之官,如何竟能引官身以为耻?”
朱元璋这话咬音即重,边说边转过身来,话语里也透着浓浓不解:
“咱的子孙后辈,既能遵《祖训》之言,如何的竟会荒废咱一再明言其重的马政?”
后面的大明皇子们被老爹充满威势的神色一横,一个顿时有点缩头缩脑的,几兄弟垂着脑袋交换眼色,最终还是秦王朱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爹,俺们兄弟几个又不是太子,那儿子孙子的于这马政说了也没用……”
话语意犹未尽,但其中意思很是清楚明白咱大明后来的皇帝,跟俺们几个藩王有啥关系,爹你发火别朝错方向啊,该对着老大才对。
虽是第一次看光幕,但短时间内朱对其中关系梳理的也清楚明白,故而甚至还能跟着劝道:
“爹爹也勿要太过责怪大哥,后人之事也非大哥所能左右的,怪只怪后人对爹爹圣言偏听偏废而不知解其意明其理……”
听着三哥这么说,朱棣朱桢等顿时将脑袋埋的更深了,而朱标脸上也不由得挂起来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