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头,赵匡胤示意钱详细说说,曹彬也一起抬头,饶有兴趣的打算听听钱的意见。
虽然还没具体定下来,但列席的将帅们和赵匡胤已经达成了需分三路的共识。
其中两路灭汉,一路出河东一路出山西,另外一路则需要出河北牵制契丹。
毕竟契丹与北汉是真正的唇亡齿寒的关系,而在数年前的那次攻伐当中便是契丹发了疯似的援救,才最终使得宋灭汉之战最终无功收场。
而目前暂定下来的便是刚刚完成了灭唐之功的曹林领军出河北,负责牵制契丹。
某种意义上来说,曹彬与钱也算是第二次搭档联手了。
不过对曹彬来说,他知道钱吴越国向来喜商贸知海事,更与辽东来往颇多。
但绝没想到,钱对契丹竟能如此知之甚详。
从契丹近海诸部的分布,到这些部落各实力差异,皆称得上信手拈来,甚至对于一些大部落的内部矛盾都能提上两嘴。
并且除了这些情报主持外,甚至还有实质性的帮助。
“官家若是不弃,臣可召高丽国之群盗犯契丹之边,以为援助。”
曹彬眼看着其他将帅们神色各异便感觉有点好笑,这几次御前商议,对他们冲击最大的并非是商议本身。
毕竟官家对北汉的想法可谓是人尽皆知,最多也就惊讶一下这攻略制定的如此之快如此之早罢了。
冲击最大的反倒是眼见钱这个南越国主,如今执臣子之节依旧还乐呵呵的表情,甚至称呼起来官家比他们还要顺口。
这多少令这几天的将帅们有点震撼莫名了。
不过曹彬想想从内侍那儿拿到的名为曹友闻的记录,却又觉得莫名欣慰。
身虽死,不堕将门之威,无憾矣!
心中想法一触即收,曹彬干脆笑道:
“不想钱国主竟还能遥令异邦之盗。”
钱摇摇头:
“高丽国主连官家号令都敢违逆,臣如何能指挥得动高丽群盗?”
“不过是混淆视听以利诱之罢了,毕竟这海上之盗无非就是趋利而行,既不知宋也不知高丽有国主。”
“以利诱之则往,以巨利诱之则生死不惧,以泼天之利诱之,则即便是犯上作乱弑其国主,亦可前仆后继也。”
曹彬沉默,缓缓点头,但也并不是很在意,对他来说,钱所说的海盗更多只能作为点缀。
不过赵匡胤反倒是若有所思,毕竟后世已经不止一次提过大明国困于倭寇之事。
如此能横扫蒙元之国亦受困于疥癣之疾,可见海寇之害,绝不可用陆上流寇作比。
因此,心思急转间,赵匡胤反倒是突然横生了想法,提议道:
“钱卿以利诱时,不妨明言,能杀伐契丹贼有功而以武显明者,朕可修其名册递于高丽国主载功,并嘉其爵。”
其他人神色不一,钱琢磨了一下几乎瞬时大喜:
“此策妙矣!”
此事之后,御前会议暂且散去,如今既有所进展,钱便需要回去准备一下。
毕竟列席的人也都清楚,如今大宋并没有一蹴而就灭契丹的能力,故而难以于天下行檄文。
并且此前高丽国主面对赵匡胤的出兵邀约也多有推脱。
如此局势颇有一些扑朔迷离的味道,因此钱的这个引动高丽海寇的提议,想要如何将消息散播出去并达成钱自己所说的“以利诱之”,还是需要一番精巧操作的。
不过散会之后,与父亲一起在御苑散步的赵德昭多少还是有些疑惑不解:
“爹爹这于海寇颂功之举,恐会引得高丽国主不快。”
对儿子这个说法,赵匡胤就显得漫不经心很多。
上一次光幕是七月初结束,尔后忙礼贤宅之事,忙着对灭南宋将帅士卒表功之事,以及开始将攻伐北汉之事提上议程,时间过得就有点飞快。
如今九月将尽,御苑当中的花卉只余一些残花,不过桂花逢了好时节反倒开始初盛姿态,赵匡胤漫步到树下使劲吸了一口摇摇头:
“那便由他不快。”
赵德昭闻言沉思了一下:
“若是要攻伐高丽,儿臣请战!”
这反倒是令赵匡胤大笑:
“朕何时说过要攻伐高丽?”
赵德昭左右张望一下,这里并没有旁人,内侍也是远远跟随,于是这位大宋储君脸上换了个狡黠的笑容:
“儿看了光幕,知爹爹如今也欲经略海事,那窗口期之言儿臣可没忘了呢。”
“而若经略海事,则我宋与高丽和倭,必有一战。”
赵匡胤神色也没有波动,打算坐到路过的石凳上,赵德昭赶忙殷勤上前,用袖子拂掉了石凳上的桂花。
这让赵宋官家笑了笑,轻轻甩了甩袖子道:
“先贤有言,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
赵德昭笑着对道:
“先贤亦有言,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
“爹爹可有听闻不听宗主号令之藩属?”
赵匡胤摇摇头道:
“高丽国主不遵朕命也是无奈,毕竟其国与契丹毗邻,此番助战出兵若是恼了契丹,乃高丽国主不愿也。”
“此事可计较可不计较,在乎朕一心,好了,你还是说说真实想法。”
赵德昭也不纠结,将这里迅速放过去道:
“爹爹开宋,乃是承唐也。”
“然高丽能臣服于唐,乃在乎于苏定方,在乎于刘仁轨,在乎于高宗之威,在乎于白江口一战却敌而丧其胆。”
“我宋虽承唐,然此皆唐之功绩,非我宋功名也。”
这番言论反倒是让赵匡胤脸上浮起笑容:
“可若是朕灭了北汉平了契丹,此功竟也不足威慑高丽乎?”
这话顿时让大宋储君不以为然:
“爹你还没立此功呢,再说了,后世光幕中那大明何等强盛?不还是被倭寇欺凌?”
“由此足可见,海防之事,与陆上颇为不同也。”
这话不太客气,但赵德昭却从爹爹脸上看到了发自真心的笑容:
“果不愧为吾儿也!”
赞叹一句过后,赵匡胤抖抖身上的桂花,拍了拍儿子肩膀:
“工部拟新海船之事,不可懈怠。”
“既工部院中狭小难拟海浪,那便再开一池,召人手以拟海浪试新海船模型。”
赵德昭顿时大喜:“此事再好不过!”
赵匡胤笑笑:
“回去准备一下,过几日广政殿中,爹还等着烤校你光幕所知。”
大宋储君这次是真真欢喜了:
“儿定不负爹爹所望!”
第761章 操之过急
京师应天府。
对大明百官来说,十一月中旬时候陛下召亲臣、召皇子、召医僧工等于华盖殿,并不是什么秘密。
华盖殿议了什么,百官不得而知,但实际上感兴趣的人也并不多。
毕竟这一年毋论其他,单单一个胡惟庸之事就足够令百官心惊肉跳风声鹤唳了。
伴随着胡惟庸之死,宰相之位也被一纸诏令废弃,六部尚书于是迅速成了陛下理政的左膀右臂。
但短短数月下来,六部尚书或病或退,或告老或临朝廷一言不发。
更加难以判断的京师的局势,使得参加朝议的百官愈发谨小慎微。
这种情况下一个小小的华盖殿秘议根本在百官当中根本掀不起什么波澜,毕竟如今只要有点眼力劲儿的无不看得清楚,眼下的大明皇帝乃是真真正正口含天宪万事皆可一言而决的真天子。
既然说了没用,那对百官当中的心思活络者来说,能做的事情无非也就两件:
好好干活之余,盼望过年休假。
毕竟这一年下来可谓是让人心力憔悴,每个月仅仅一日的休沐已经不足以抚慰百官们那已经草木皆兵的心灵。
众人无不盼着新年早早来到,好将这难熬的一年迅速翻篇,并好好与家人妻子度过一个能够放松的休沐假。
不过百官当中嗅觉更敏锐的也都能感觉到,自那华盖殿秘议之后,这朝廷似乎还是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首先是经陛下诏令,于朝中挑选了数位精干之臣,嘉东宫学士之职,辅皇太子听政。
这个政令初看起来平平,但熟悉陛下秉性者无不知晓,当今圣上是一位习惯于将生杀予夺之权皆紧紧握在手中的君主,且陛下也是同样依此要求皇太子的。
如今能令东宫学士辅皇太子辅政,也难免令心思的活络者猜想:
莫非陛下并不满意眼下去宰相而命六部辅政的格局,而打算试新法以填补宰相空缺?
于是不少人已在心中暗暗计较,将这几位东宫学士列为了过年时必须要投名片之所在。
不过就在百官安安生生等假期的空档,北地又有战报传来,使得百官们的心肝都颤了几颤:
北平急报,十一月十日,残元平章平章完者不花和乃尔不花率数千胡蒙骑兵,经卢龙县北桃林口进犯永平府,永平卫指挥刘广力战而亡,千户王辂伤而不退,合援军退敌并分兵断其后路,再衔尾追击渡燕河奇袭,擒贼酋完者不花。
大将军徐达有赫赫威名,因此还朝之时便有言官建议陛下令大将军尽早返北平,以免残元知此事而急袭,但是不知为何这个提议被陛下拒绝。
而如今残元果真兴兵来犯,但好在最终还是得了个捷报,否则百官们觉得这个年恐怕都要过不好。
因此虽然素未谋面,但应天府百官无不在心里认真感谢了一番这个名为王辂的英勇千户。
按理来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该令大将军尽早返回加强戒备才是,但陛下于朝会上也只是着重提了战死千户刘广的抚恤,以及千户王辂的表彰,除此之外并无其他诏令,就好像是北永平府之捷乃理所当然一般。
反倒是在此之外,陛下连连下令,一诏百官议取消医户之事,再诏百官议改澎湖巡检司为琉球巡检司之事宜。
对这两诏,虽然在奉天殿上百官皆躬身遵旨,但是等散了朝议之后,出了殿门的百官们无不在对方脸上看到了复杂的情绪:
七分苦涩,三分意料之内。
毕竟接下来就是冬至之休沐,依着陛下的性子,这两诏恐怕就相当于给他们布置的休沐时的课业了。
这一刻言官们甚至想要回身以“一张一弛文武之道”来劝诫一番陛下,毕竟陛下这“一张二张三张再张”的用人之道,他们言官也是受害者。
但再冷静下来想想至今还没结束的胡惟庸之事,这个劝诫的念头就被迅速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