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对。”
“将汝之所想写作策,呈于朕案上。”
李承乾弯了弯腰,拱手领命。
【汝尝言天下太平无事,今红巾军半宇内,丞相以何策待之?
上面这句话,是元顺帝指着脱脱鼻子的质问。
对脱脱来说估计也挺郁闷:你们儒家经典上可不是这样教的啊。
但不管怎么说,还是得先出兵讨伐平乱再说。
一年时间里脱脱先后派出了三人讨伐红巾军,但随着农民起义的声势越来越浩大,脱脱只得亲自出马领重兵平叛。
1352年,第一战脱脱攻破了徐州,芝麻李殒命,随后双方进入了僵持阶段。
农民起义军这边虽然声势浩大,但还处于谁都不服谁的状态。
脱脱这边呢,再次打出了非常经典的华夏政权战争操作:他开始在河北屯田。
毕竟钞法不仅没有改善经济还使得经济进一步恶化,而打仗是需要钱粮的。
只不过吧,这时候的元朝具备了一个王朝将要灭亡的所有要素,脱脱领兵在外就不可能兼顾朝内,无所事事的元顺帝就开始宠幸佞幸,沉迷于修炼一个叫哈麻的大臣贡上来的密宗修炼法“大喜乐”。
看名字就知道这什么玩意儿,这里就不细细展开了。
总之,在河北策马扬鞭的脱脱看着元顺帝在朝内策马扬鞭,彻底记恨上了哈麻:
不是陛下不圣明,实在是帝君身侧有奸佞啊。】
第739章 合上的棺材板
【元史对脱脱的评价很高,称其:
功施社稷而不伐,位极人臣而不骄,轻货财,远声色…始终不失臣节…何以过之。
一个蒙古人能得到修史的宋濂这么高的评价,除开本身确实有能力之外,最重要的当然也是因为脱脱的行为逻辑很符合汉家忠君的行事准则。
就在元顺帝的淫趴开的正开心的时候,江苏有个叫张士诚的也跟着响应红巾军,起义造反。
而且张士诚整的动静还挺大,泰州、高邮、扬州被接连攻下,甚至还直接自称诚王,国号大周。
其他都还好,但张士诚攻下扬州等于是直接拦腰截断了刚修好没多久的京杭大运河。
这样一来,富甲天下的江浙无法向大都输送税粮,这一点对元顺帝来说太要命了,赶忙诏令脱脱过去平叛。
本来事情到了这一步还挺正常的,元顺帝诏书里说“朕与丞相共理天下”,给了脱脱总制诸王、诸省各军马的权力。
脱脱也很感动,董督总兵、领兵等号称百万之师,决心要为大元逆天改命。
宰相领军百万去打一个私盐贩子,张士诚自然不是对手,狼狈撤入高邮之后就开始死守。
脱脱也不着急,将高邮围上之后就开始慢慢清理周边的红巾义军,并接连击败了不少过来援救的红巾军,说白了,就是围点打援这个经典战术。
毕竟红巾军当时波及天下,纵使有百万大军,要是主动过去一点点扫荡怕不是要都饿死在半路,攻其必救迫使红巾军来找元军从战术上来说确实是可行之道。
这一手也确实很有效,元末明初的权衡写的《庚申外史》评价此时是“远近凛然,(元)国势渐张”。
但这终究也不过是一抹回光返照罢了,随后发生的事情不仅不稀奇,甚至可以说相当俗套。
三月过去后,哈麻开始给元顺帝上眼药,其实无非就还是拥兵自重的那一套,说脱脱“倾国家之财以为己用,半朝廷之官以为自随”。
而元顺帝嘛,虽然能喊出“朕与丞相共理天下”,但更多也是形势所迫,毕竟一个在宫廷里“男女裸居,或君臣共被”更是修穆清阁“千门万户,取妇女实之”的君王,实际上也跟贤明不沾边。
先是脱脱在朝中的弟弟被剥夺官爵,随后剥夺兵权的诏书也送到了前线。
据说当时脱脱麾下都劝他以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为由,暂时不要接史,否则大势已去。
但脱脱坚持认为自己是“荷天子宠灵”,若是不奉诏,君臣之义何在?
奉诏交权之后,一开始是软禁在淮安路,后来又流放云南大理,但哈麻担心再起变故,矫诏派使者令脱脱饮毒酒自尽,元朝最后一抹余晖就此沉下,终年四十二岁。
元顺帝的这一手骚操作直接挽救了当时被打的差点没声音的红巾军,临阵易将导致百万元军大乱一时四散,相当一部分直接就地倒戈加入红巾军。
用教科书上的话说就是,高邮战役元军不战自溃使各路农民起义军转被动为主动,是元末农民战争的转折点。
至此,大元朝的棺材板就已经彻底合上了。】
许昌府衙,张飞再次戳了戳身旁的曹操:
“老曹老曹,若你是这脱脱丞相,当如何抉择?”
要么呼名要么称字,再或是以官职爵位相称,老曹算是个什么称呼?
虽然介怀,但曹操也知道在张飞这儿抗议定然无效,所以也只能暂且瞪视了两眼表示抗议,随后也下意识陷入沉思:
手握重兵,把持漕运,天子昏庸,四下皆反,如此岂不是……
不对,曹操瞬间警醒:
这浓眉大眼的黑厮在给咱老曹下套呢!
“那张飞你呢,若你居此相位,当如何定?”
结果张飞畅快大笑:
“俺这汉人居相位领百万大军?那孤倒是要问问这元顺帝何以起逆意了。”
曹操一怔,随即也是哑然失笑连连摇头,心中直羡慕这张飞之心思至纯而无杂念。
上首一侧的关羽也抚须摇摇头,不轻不重的斥了一句:
“三弟!”
于是张飞立马满脸乖巧:
“二哥,俺就是假使一想,做不得真。”
“倒是那脱脱若是细细读了史册中曹丞相之纪,说不得真会有此……”
曹操决定收回刚才的话,什么心思至纯什么毫无杂念,皆不为真,这屠猪辈狡诈得很!
上首的刘备倒是不管这些吵吵闹闹,只是与身边的军师评价了一句道:
“虽是蒙人身,实为汉家相。”
孔明稍稍沉默了一下回道:
“如此蒙人若尊夏治,则亦可称诸夏也。”
华夷之辨是先秦诸贤就已经争论过的东西,对孔明来说算不得新鲜。
而纳夷入夏,也同样不是什么能令人惊诧的大事。
君不见前汉时的匈奴之臣中行说?
君不见孝昭皇帝辅臣侯金日?
这两人谁为华夏谁为夷狄?
有此先例在前,孔明等人对此的讨论态度也相当开放,再多一个蒙人汉相也不算什么。
……
“这后世,总结的倒是精妙。”
华盖殿中,朱元璋笑着评价道。
当初他也身处乱局中所以尤其清楚,元亡之势再难挽回便是在这脱脱兵权被解的一刻。
如今说起旧事,朱标也难免好奇:
“爹,那脱脱当时所率真有百万人?”
闻言朱元璋顿时“呵”了一声:
“当时漕运断绝,粮草只能依赖北地,元顺帝纵情糜费钱粮享乐,粮草全靠脱脱筹措。”
“若是能只靠几地屯田便供足百万大军,你我父子也别居这应天府治天下,还不如明日早起屯田足民去。”
洪武七年设都卫指挥使司,八年命十三布政使司的都卫指挥使司改都指挥使司,并于西安、大同、建宁设行都指挥使司,兵马合计虽逾百万,但这是十六处军司遍布天下且均屯田的情况下。
那脱脱仅在河北屯田不说,所出之粮还要再给元顺帝分一分呢,能靠此足军百万,他是绝不信的。
朱棣好奇指指点点:
“那爹爹战略性撤退那次,是不是便是被这脱脱围点打援了?”
第740章 宽仁仁慈
后世这个战略性撤退的说法很不错。
但因为这个说法想起来《元史》当中所记的“贼势大蹙”几字的回忆,就不怎么样了。
而这份不怎么样的心情经过脑后的一巴掌传给儿子老四之后,明天子心情才顿时明朗了几分:
这勘校元史之事,迫在眉睫!
……
“承乾可记得朕的渭水之耻?”
那记得简直不能再清楚了,李承乾顿时想起来了曾经的父皇。
声若雷霆的要他记得突厥之耻,严辞厉色的要他明白夷狄之患。
每每说起边患,李承乾心底便战战兢兢七上八下,连带着对那个突厥也生出了好奇心,他们竟能使得这宛若神明一般的阿耶不得胜?
但好在,这些个境况很快就被扭转。
阿耶不再动辄就对他严辞厉色狂风暴雨,那不知被骂过多少次的颉利可汗如今也被擒了过来,李承乾还去看过,好好的一间屋舍里硬是弄的膻臭满溢,毫无他曾经以为的雄主之模样。
李承乾点了点头:
“李老将军奉陛下命出师,雪夜奇袭追亡逐北,一战破敌擒其贼酋,扬我唐声威。”
李世民大笑:“当着药师将军面切勿提及老字。”
说罢复又一问:“那时重军在外,朕又是如何自处?”
李承乾努力回忆了一下:
“时常忧叹恐大军遇天厄,夜难入眠寻娘亲诉苦…”
“咳!”大声咳嗽一声,并作了个凶恶状瞪视了几个脸有笑意的臣子,李世民不自然道:
“朕说的是理政如何?可有猜忌药师将军?”
那自是没有的,事实上李承乾回忆起来,父亲的这些忧叹担心从不显于朝堂,一切朝政皆井井有条,与寻常别无二致。
而且即便是担心,也从来都是只是担忧气候无常,而从未说过李老将军拥兵自重之类。
想到这里李承乾下意识看了一眼侧方坐着的尉迟敬德,据说这位将军当初归降阿耶时,劝诛杀者不知凡几,最终还是阿耶力排众议任其为统军,如此才有……
按理来说,他此时应该是想起这位尉迟将军战场上的威名,但不知怎么率先跳入脑海中的是玄武门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