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摩柯扬了扬下巴,一个字都没有多说,但亲卫知晓他意思,当下便有一个眼力好的点了一队人,然后押送着那自称刘三刀的出去查抄财物。
城墙有一段中空乃是沙摩柯禀报马先生之后留的后手。
矮城墙即便有一段中空也不影响性能,而且即使有敌军打了过来,面对这般矮城墙的第一反应也应当是先登夺墙,没谁会闲着没事如他一般用简易攻城槌撞城墙。
而且这潘氏作乱只能说是跳梁小丑而已,沙摩柯反倒是感谢彼辈主动跳出来,给了他一个收拾汉寿那盘根错节的大姓一个最完美的动手借口。
如今需要面对的主要问题,依然还是江东。
沙摩柯脸色严肃了下来,屁股后面有三万江东兵穷追不舍,南面的临沅估计很快也有吴兵大举而至包围。
沙摩柯看不到许多,但马先生入江东联山越他是清楚的,而且也更明白玄德公多半还有后手配合马先生。
因此如今别无他选,四面陷敌,须当坚守。
在沙摩柯看不到的远方,整个南方的局势也愈发胶着。
江东大举起兵围汉寿意图剿灭这支蛮兵,这样才能按照既定计划入手荆南。
蒋琬看得到公安县的兵卒已经愈发稀少,已经开始派兵频频出城试探交锋。
甘瑰眼看这孙侯弃残破外城而退守内城,脱离水师巨弩威慑范围难以攻克。
马良与山越头人已经合力攻下毗陵掠盐,但在尝试往西兵压建业寸步难进。
而就在此时,苍梧太守吴巨只想长啸一声发泄自己的兴奋。
虽与玄德公交好,虽苍梧郡从属于交州故而与玄德公之间并无关联。
但在江东大举进攻之时,吴巨便与赖恭第一时间集结了兵马,意图支援。
此举既是为了玄德公也是为了自己。
毕竟只需简单回想下,数年前那步骘来此若不是张将军支援,吴巨此刻坟头说不定已经翠柏苍苍了。
江东对交州的野心,可以说没人能比吴巨赖恭两人知道的更加清楚。
只不过需要面对的无奈现实就是交州确实穷苦。
两人一个堂堂苍梧太守,一个堂堂交州刺史,最终倾尽全力也不过拉起来两千人马。
从广信出发沿着贺水北上至冯乘时,苍梧的军队便迎面撞上了江东的士卒。
吴巨并非不知兵之人,在他看来江东士卒虽然比交州士卒强,但强的十分有限。
但是若论数量,江东比交州多的就不止一筹了。
二十余日,两千人被江东军堵在冯乘营浦一带不得寸进。
吴巨此前的北上直至江陵夸功,然后志得意满凯旋的梦想只能说撞了个粉碎。
但让吴巨没想到的是,在他跟江东无奈对峙时,玄德公竟还能有援军从他后方赶来!
吴巨很久没有如此激动过了,从早上起他便坐立难安的等在营帐中,酒水温了又温,饭菜也热了又热。
直至晌午时分,他才远远看到一队士卒从南面贺水上驾船而来。
下船之后的张嶷第一时间便被吴巨迎了进去。
互相通报姓名之后吴巨心情大好,也将自己安排和盘托出:
“此处粮草丰盈,将军远来辛苦,今日且养精蓄锐,明日我等两军联手,必破贼军!”
张嶷在来时便已经了解了此处局势,进来之后连椅子都没坐,就这么站着道:
“我军员远来贼军不知,正好行奇袭之举以破敌,请将军为我掠阵。”
张嶷的笑容很温和,但温和下面满是坚持,最终吴巨只能妥协,带着张嶷来到了阵前详细给张嶷指点敌军的兵力配置。
眼看着这位将军认真听取,吴巨这才心下稍安。
但不过片刻之后,眼看着这位笑容温和的将军入阵之后身先士卒第一个冲锋,吴巨登时就有些懊恼:
敢情刚才都白讲了!
但很快,让吴巨都没想到的是,这支远道而来本应该是疲师的益州兵,就这么宛如箭矢破鲁缟一般,轻易凿穿了江东的战阵。
那位身材并不高大,入阵之后笑容略显张扬的将军,此刻在阳光下看起来宛若战神。
荆南有救矣!吴巨在心中大声呼喊。
第364章 一路向北
二十三岁的张嶷从未有像现在这般快活过。
他本就出身贫寒,因豁达豪壮略有薄名,前年时愧领功曹之职。
如今逢乱世,汉室衰微至此,巴蜀外有曹野心勃勃,巴蜀内有刘璋不闻不问。
本以为做好功曹本分,护佑乡里一方平安就已是万幸,没成想不过短短一年,刘皇叔便强势取代了刘璋,益州开始走上了与此前完全不同的境地。
而且这位汉室宗亲还不知道从哪儿听到了他的名字,毫不客气提拔到身边不说,还毫不吝啬的点授领兵之道。
交州使者到来之后,吴懿更是力压司马主簿的意见,临时擢升他为领军别督。
以别督之职,领精锐由进乘道出益州,借道交州支援荆南,这便是吴懿交予张嶷的命令。
兵卒虽少,但这些皆是经历了近一年南中平乱的精兵,张嶷已经别无所求。
而如今冲锋在前,张嶷心中对刘皇叔也愈发感激。
此前的功曹之职,虽能护乡里一方平安,但怎比得过沙场建功让人热血沸腾?
后方的吴巨爬上一个小山丘看的相当清楚。
那个此前看起来满脸儒雅的张将军,此刻在战场上宛如一道锋锐的箭矢直插敌阵,挡者皆死,将江东的阵线撕开了一道口子。
益州的兵卒跟随在张嶷身后,将这道口子不断扩大,并最终形成了席卷之势。
“速速备饭食,以作犒劳!”吴巨头也不回的吩咐道。
旁边亲卫区景提醒道:
“将军,眼下胜负未分,不如让健儿们备战以作支援。”
吴巨轻松摇了摇头:
“张将军已大胜矣!”
战场上也确实如吴巨所说。
被张嶷撕开的口子愈来愈大再难以弥合,益州兵有条不紊的彼此默契配合,可以说异常轻松的击退了江东军的反扑。
而在又一次击退了垂死挣扎的江东士卒后,张嶷便看到有人怪叫一声,丢掉了手中的兵器开始反身逃跑。
虽然眼疾手快的军正反手就是一刀,但骚乱并未就此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不过是几个呼吸间,溃逃之势便席卷整个战场,让心中无望的士卒们茫然的反身,然后胡乱选择一个方向开始逃窜。
张嶷开怀大笑,当即一挥手:
“击鼓,追击十里!”
荆南多山,溃逃的兵卒极易藏匿,而且这些溃卒若是意欲逃回江东非借助后方的舟船不可。
十里追击足够夺下这些战船,只要令溃卒无法北归,那么这支江东军便算是吃下来了。
少顷,吴巨再次见到张嶷时,这个在战场上先登敢死、嗜血猛攻的悍将已经重新变回了风度翩翩气质儒雅的将军。
于是吴巨心下不由得感叹,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了。
面上也愈发恭敬,殷勤的招呼张嶷落座后,吴巨也尝试对战局提出自己的建议:
“如今将军大胜,江东一时半会儿定无法得知,不如抓紧时间休息以待江东援军来袭。”
张嶷端起杯子嗅了一下,闻到酒味便重新放下,招手示意要了一杯茶水。
此时闻听吴巨如此说,张嶷将茶水端到嘴边的动作停了下来。
就这么保持着喝水的姿势一番思索,张嶷问道:
“吴太守麾下可有善操船之士?”
“有!”
随后吴巨凝神听着张嶷的吩咐,最终神色间还是有一抹担心:
“此策倒是可行,只是如此一来将军操劳至此……”
张嶷将一口未动的茶水放回桌上,拱拱手道:
“有道是救人如救火,既如此便麻烦吴太守了。”
“某先去整备士卒,只待吴太守开船。”
说罢张嶷对着吴巨点头致意然后便出了帐门,听其大声呼喊的动静应该是在告知益州兵们接下来的打算。
看了看这位年轻将军潇洒的背影,再看了看一口未动的酒菜茶水,吴巨轻叹一口气,旋即也同样下定决心。
年轻时候谁人没有一个名将梦?干了!
半个时辰后益州军便已重新整备完毕,在张嶷的命令下依次登上了从江东缴获的战船,随后一个个在船舱中换好江东士卒的衣服后就地躺下,调整了一个熟悉的姿势后便一个个进入梦乡。
操船的是吴巨麾下的健卒,亲眼看到益州军的善战后,这些平日跟山蛮土人们打的有来有回的苍梧军彻底服气,乖乖放下了环首刀转而老老实实的操船弄橹,并且还下意识的轻手轻脚一点,以求让船舱中的益州军睡个好觉。
这支船队顺着深水河顺流而下,不过半个时辰后就从营浦县疾驶而过。
与吴巨僵持十数日之久的江东军便是从营浦出发,每过江东军便会返回营浦取粮草,因此守军对战船样式熟悉得很,第一时间心里还犯嘀咕,昨日才取的粮草,今日怎么又来了?
但眼看着这这支船队庞大的模样,而且在营浦丝毫不停直奔下游,再迟钝的守军也嗅到了不一样的消息:
“前线莫非败了?”
“不可能!前两日还与取粮草的袍泽闲谈,说前线占优!”
“苍梧郡守军惫懒,怎可能大胜,且都无消息传回?”
“眼下最要紧当送信泉陵,莫要为贼人所乘!”
营浦守军议论纷纷,一时间一个个都好似无头苍蝇一般拿不出一个决定。
但事实上所有人也都知道,泉陵城在这深水河的下游,他们想要送信过去必须仰仗这条河。
可此时若是派小舟去送信,恐怕第一时间就要撞上那支船队的屁股,栽倒在人家手里。
故而,虽然已经察觉到了不对,但此刻对他们来说是切切实实的无计可施。
过了营浦后一百余里便是泉陵,此处也是零陵郡治所所在,深水河至此汇入湘水,然后一路奔腾向北最终汇入云梦泽,在荆南的干系十分重要。
太阳西陲时,熟睡的张嶷也被吴巨唤醒。
这位身上丝毫没有贵气的平民将军起身出了船舱,此时泉陵俨然已经在望了。
张嶷回头笑了下:
“是让某来,还是太守自缚?”
此时吴巨反倒是一脸坦然:
“任凭将军施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