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了远离帐门的一面坐下,杜袭哈了两下将肺里的冷气哈出去,然后伸手向炭炉获取了一点热量。
随即才有点烦躁道:
“那一日被那张飞偷袭得手后,夏侯将军的情绪便有点不对…”
说着杜袭也小声盘算道:
“如今已是二月下旬,按时间来算主公大军早已开拔,此时这张飞就算回援宛城也早已经来不及了。”
“既如此我等便可退军了才是,我等虽攻不下临渭,但若退军有兵力优势,那贼军也无法阻挠。”
“怎么偏偏夏侯将军……”
叹了口气,杜袭与张既愁眉苦脸的对视了一眼。
如今已打不下去了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临渭不过一小城,花了十余日都没攻下来反而落得主帅差点身死。
而且杜袭现在都还记得那张飞炸雷似一声“子龙”。
那支在河谷冲锋时宛若长驱电掣的骑兵他记得清清楚楚。
但在夏侯将军来此之后,那支骑兵也没出现过,这让杜袭一直感觉心脏上仿佛压着重物一般。
杜袭并不傻,他隐隐觉得这临渭城外,曹刘双方的角色已经颠倒了。
再不走恐怕就真的来不及了。
于是犹豫了一下,杜袭再次起身:
“德容不若与我一起去求见夏侯将军。”
“正该如此!”张既也毫不避讳的起身。
两人之前虽有矛盾,但如今看来都已不重要。
事关一路大军的生死,如今无论如何都要劝说夏侯将军慎重对待。
俩人一起出了帐门,扑面而来的寒气让人情不自禁裹紧了衣服。
现在时间已经接近三月份,白天正午时气温尚可,但夜里还是十分寒冷。
如今军营中也是一样,除了必要的站岗外,其他人都尽量躲入帐内,七扭八歪的在炭盆旁缩成一团。
杜袭已经见怪不怪,但张既有点皱眉:
“如此懈怠,若是贼军来袭……”
“哈……德容说笑。”
杜袭本想大笑一下,但一张嘴就灌了一嘴的冷风,只能赶忙裹紧裘服,小声道:
“如此天气恐怕兵械都握不稳,何来夜袭?”
“那贼军总不能人人皆穿皮裘吧?”
但杜袭话音未落,便听到正门那边传来了喧哗之声。
这一下子让两人心情紧张了起来。
随后不过两个呼吸,一声熟悉的炸雷便响起:
“夏侯渊逃了!曹军败了!”
这熟悉的一声呼喊让杜袭霎时间面色雪白,在这夜里仿佛搽粉了一般。
随着这一声大喝的是士卒们小了一号的声音,跟着这个声音一起呼喊:
“夏侯渊逃了!曹军败了!”
张既最先反应过来,不由分说拖着杜袭便走:
“杜将军,夏侯将军营帐在哪处?”
杜袭已经感觉一股冷意从心头上蔓延开来,勉力抬起一只手指明方向:
“直走……一百步便是。”
“得罪了。”张既毫不犹疑,拖着杜袭便飞奔起来。
杜袭看到沿途的营帐不断有满脸茫然的士卒伸出头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脸上还带着显而易见的困意:
毕竟如今天寒至此,晚上想要好过一点也就围着炭炉睡觉了。
也是因此杜袭分外不明白:贼军怎么能趁机偷袭的?
同时他也看到张既一边拖着他奔跑,一边也在大声呼喊,要求士卒们不要慌乱,速速整备好后向着中军旗靠拢,夏侯将军会与他们一起迎敌!
杜袭甚至还有闲心在心里赞叹一下:
这张德容出身贫贱,但临危不乱,颇有将风!
沿着杜袭的指引,张既不由分说就要闯进了中军大帐,但好似一头撞到墙上一般。
抬头便看到已经简单着甲的夏侯渊,正须发贲张一脸怒色望着正门方向。
见到张既跌坐在地,夏侯渊随手便是一指:
“擂鼓!随我杀敌!”
第351章 还定三秦
应对夜袭的核心就是想办法稳住阵线。
因为无论如何,被夜袭的一方都是待在自己营地的,只要不发生营啸就占据了地利优势。
稳住阵线,则敌兵自退。
这便是应对夜袭最好用的方法。
因此在中军帐中醒来之后,夏侯渊第一件事便是快速穿上简单的甲胄,然后戴上相当显眼具有辨识度的头盔。
出了帐门之后遇到张既两人不由分说便让派去擂鼓。
鼓声是此时战场上最简单有效的传达命令的方式,就算张飞那贼厮声音再大,能比得过战鼓?
张既非常配合的领命而去,夏侯渊自己则是召集了亲卫,命令亲卫在中军旗附近竖起帅旗,并不计代价的尽量燃烧尽可能的火把,想办法将整个营地照的透亮。
而夏侯渊对自己定位也非常明确,站在望台上让亲卫嘶吼传令,让他们看清楚夏侯渊并未败逃,好止住慌乱。
应该说这个举措还是相当具有效果的。
望台上虽然寒冷,但夏侯渊对于眼前的战局也看得清楚。
就像是在一片干掉的草皮上点燃了一小簇火苗一样,火把的光亮逐渐以夏侯渊为中心逐渐亮起。
火把和姗姗来迟的鼓声,以及夏侯渊亲卫的喊话暂时驱散了周围曹兵的恐慌。
一股安定的气氛也逐渐以夏侯渊所在位置为中心蔓延开来。
夏侯渊心中松了一口气:就该如此!
只要阵线逐渐稳住,那么夜袭的贼兵也必然退去。
熬过今晚之后,或许真的要考虑一下杜子绪的退兵提议了。
其实杜子绪说的倒也没错,如今进攻不利已可以考虑退兵。
大可陈兵于陈仓和县二地,分别封锁住雍凉从河谷道和街亭方向进攻关中的路线。
等到兄长于荆州斩关羽复子廉之仇,自有空闲腾出手来好好梳理雍凉,并将汉中从刘备手中夺回来。
只是……脑内一想起张飞的声音,夏侯渊心中就无名火起,而且如今腰腹还隐隐作痛。
彼辈竟真下杀手!如此歹毒!
因此如今还僵持在这临渭下,夏侯渊也承认是有三分私心在里面的。
但如今看来……已是不得不退了。
得江东之援粮食倒是不缺,但取暖所需的木炭之物已所剩不多。
如今又遭夜袭,士气已然跌落谷底,即使坚持攻城,也不过涨那张飞威风而已。
站在望台上的夏侯渊一时间竟有点无所事事之感,毕竟他本身嗓门就不大,而且还是病体,如今只能站在这里让士卒们抬头都能看到他醒目的兜鍪顶缨,好稳固士气。
但很快,站在望台上的夏侯渊便隐隐觉得不对。
随着繁多火把的逐渐点亮,随着多处军鼓彼此相和传遍战场,随着营啸的灾祸被消弭于无形,贼军本该退去才是,正门那边为何厮杀的声响反倒更加大了?
而很快便有传令兵飞奔过来,或许是因为太冷,夏侯渊眼睁睁看着这传令兵还摔了一跤,正待挣扎起身汇报战况。
但夏侯渊已经再次听到了张飞那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吼:
“正门破了!曹军败了!”
正门……夏侯渊直接问道:
“正门被夺?”
传令兵被身边的袍泽扶了起来,闻言立即下拜:
“贼人杀进来了。”
杀进来了!夏侯渊心中发紧,只觉得这张飞真是胡来,寒夜强催士卒攻打?
这般奴役士卒,这般欲置自己于死地?
心中起了一抹悲色但夏侯渊并不会表露出来,沉吟了一下夏侯渊也做了决定:
“中军前移。”
这便是要迎战了。
虽不知张飞是如何令士卒忘死忘寒的,但当务之急便是重新夺回正门。
贼兵若是能出入军营如入无人之境,那这军营便也谈不上易于防守了。
亲卫们自然都无异议,夏侯渊的命令也被传令兵重新送到各处。
如今既然要在寒夜接敌,也自有亲卫寻来了御寒衣物帮助夏侯渊穿戴上。
“德容快看,夏侯将军往前移了!”
杜袭和张既如今在一处军鼓台子上,这处的视野也很好,能够清楚看到兵力的动向。
张既充耳不闻,只是一股脑挥动着鼓槌往面前的大鼓上砸去。
因此他没有听出来,此刻的杜袭声音中有着难以掩饰的忧虑。
杜袭乃是名士,对兵书自然知之甚详。
而且他心里更是明白,张飞如今称得上宿将,并不是傻子。
率兵夜袭并悍战至此不退,必有所恃。
所依仗者,定是贼有我无之物,贼知我懵之事。
这些很可能就决定了今晚战役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