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徐晋不但没有丝毫的害羞,反而自信十足,他悠悠问了一句:“那么元之后呢?太夫人愿不愿意让琮哥儿成为第三位精心培养的护国宰相呢?”
……
皇太子的仪仗行进的慢些,贾琮与黛玉的车马都到了王平口了,太子仪仗估计还在石景山附近驻扎休息。
王平口是个不小的镇子,镇中有两间较大的客栈,贾琮早就派人先一步过来,将整间客栈都包了下来。
经过了一日的行进,黛玉早就疲累不堪。这冬日在外奔波,她还是第一次。
“王家庄距离镇子不远,最多半个时辰的路程。明日一早咱们再出发,之后往西山附近的田庄转转,最后再南下去房山县与太子汇合。”
黛玉被雪雁、紫鹃用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小脑袋。贾琮将煮好的茶递了过去,自己则坐在火炉旁添炭。
喝了几口驱散了寒气,黛玉让丫鬟取来早前做好的功课准备,脸上尽是凝重:“今日你也看到了,官道上往京城去的流民最少也有上千。这还没到腊月,多少人家就没了粮食。按说户部早就往各县送去了预备赈灾的粮食,百姓为何会舍近求远?”
贾琮拿着火钳往火炉里戳啊戳,略带愤怒的说道:“还能为何?不外乎贪墨、谎报、驱赶。流民流民,没了地不就是流民吗?刘姥姥之前也说,她就是不想让自己的外孙成了无地的流民、奴仆才舍了脸上京求援。”
“所以说,青藤先生给你的这份作业,应时、应景、应天意!”
黛玉第一次极其郑重的跟贾琮论起了社稷民生:“琮哥儿,以往我总是不能理解爹爹当初在扬州为何会将生死置之度外,现在我明白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爹爹是圣人门徒,这是他的道,也将是你的道。”
“如今,也是我的道!”
说到最后,黛玉的眼中亮晶晶的。
姑苏林氏虽系钟鼎之家,却亦是书香之族。黛玉从小就深得父母宠爱,于诗书上天赋卓绝,更是聪慧过人。
因困于后宅之故,黛玉只能从书中去看世界,终究与现实有差。
什么流民遍地、哀鸿遍野在书上不过词汇罢了,当她亲眼看到官道上瘦弱不堪,眼神木讷的流民,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身为林氏女,该做些林氏子孙应做之事。
什么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不过闲时玩耍之用。若是能像爹爹那样,承圣人之学、平天下之困,岂不更有意义?
鸡鸣天亮,车马继续前行。
一路上亲兵都没闲着,四处打听着周边的情况。直入王家庄时,贾琮终于收到了亲兵搜集来的消息。
整个王平口的都曾在秋季的干河决堤中遭了灾,镇中百姓十之三四已经向王平口最大的家族、王平口里长王庆堂举了债,而且还是以田产、宅邸做了抵押。
“真是一群硕鼠,无耻、无德、无法无天!一亩地在王庆堂那里才能换五斗粮,这才刚入冬就彻底断了粮,房山县又迟迟不放粮赈灾,这是等着百姓饿死,好让王庆堂捡便宜收地是吧。”
嘭!
贾琮将手中的信狠狠砸在了车厢中的小案上,黛玉也是一脸的气愤。
这还是京畿,天子脚下。那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呢?是不是更狠更不要脸,是不是连那三五斗的粮食都不用?
怪不得宝玉常说“国贼禄鬼”,这可不就是国贼禄鬼吗?
“琮哥儿也先别气,王平口就有一个王庆堂,整个房山县,整个顺天府又有多少李庆堂、张庆堂呢?陛下不是封了你为御猫吗?你这只御猫,也该抓一抓这群硕鼠了!”
黛玉握住了贾琮气的发抖的手,柔声安慰道:“陛下敕封我为文安县主,我一介女子一不能为官理政二不能从军御敌,想要上报君恩也没别的门路。如今正好借你这只御猫的虎威,咱们今年冬天啥都不干了,就专门替陛下,替天下百姓抓一抓这群硕鼠。”
……
刘姥姥去京城求援,原本在女婿王狗儿的眼中不过空耗精力得不偿失的事。
不想没几日岳母真的带回了好几车的粮食,而且还得了三十几两的银子,以及布匹肉食。
最主要的,是贵人赐下的书籍与文房四宝,这让王狗儿差点以为是在做梦。
有了这些粮食,王狗儿一家总算挨过了最艰难的日子。哪怕王家庄的不少人已经断了炊,不得不外出讨饭求活,王家的两个小娃娃都没有挨冻受饿。
人饿极了,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刘姥姥是经历过好几场天灾人祸的,早一步舍了好几袋子粮食,交给了村长,让村长负责接济村中的老弱。
又嘱咐女儿女婿谨言慎行,莫要露了财,这才躲过了眼红之人的算计。
这日她正坐在炕上与女儿计算着这些日子的钱粮消耗,突然听到有人在院子外喊她。
“婶子、婶子、婶子……”
刘姥姥穿上鞋子来到门外,这才发现是村口住着的王宝。论起来是女婿王狗儿的堂兄。
不过王宝不是一人来的,身旁还跟着一名衣着精致的壮汉。
“是宝儿啊,什么事?”
王宝指着身旁的人笑道:“村口来了贵人,说是来找婶子。这不,贵人身旁的护卫先一步过来打前站,贵人的车马马上就要过来了。”
“贵人?”
刘姥姥正疑惑时,壮汉拱了拱手:“刘姥姥,在下是荣国府琮三爷跟前亲兵,三爷与林县主马上就到,还请刘姥姥收拾一下,贵人中午会在您家中用饭休息。”
啊?
刘姥姥根本就没想到荣国府的贵人会来她家,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随即进门的一串儿仆妇丫鬟,让她转了神。
“狗儿、青儿,赶紧出来,贵人要来咱家了!”
……
王家庄不大,总共也就五十来户人家。
荣国府的马车奢华无比,加上贾琮带来的亲兵都是腰挂长刀,骑着高头大马,自是尽显高贵。
进了王家庄后,那些面露菜色瘦弱却也富有好奇心的小娃娃们,不约而同的缀在不远处打量着没有见过的贵人。
“王嬷嬷,你去让人给那些孩子送些粮食,不要太多,够吃几日就好。”
黛玉放下了车帘子,内心中的触动比往昔更强。
这群孩子最大不过琮哥儿这个年纪,小的还没兰哥儿大,可那大大的脑袋与瘦弱的身体看起来好不协调。
她想起了平日里自己吃不完就扔掉的食物,不由喃喃自语:“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贾琮感受到了黛玉低沉的心情,握住她的手说道:“粮食会有的,我弄来了好几种粮种,已经命人在庄子中秘密培育。用不了多久,不敢说天下再无饥馑,至少能让大部分百姓吃饱肚子。”
“真的?”
黛玉眼中的期盼,让贾琮更觉面前的人是自己最好的人生伴侣。
或许两人携手一生不用只在内宅,更可以是大道同行。
他笑了起来:“比真金还真,等到开春耕种时,我带你去庄子里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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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梵琴煮鹤的打赏。
下午终于不拉肚子了,浑浑噩噩歇了歇,总算码了五千多字,放一章更了吧。
剧情到这里,也算是给小胖子与黛玉的未来定了志向,炼心、定志,往大道上走了。
睡觉去,明日继续。晚安!
第311章 林县主上达天听
整个王家庄子的人都冒着严寒出了门,挤在王狗儿家不远处的角落,远远往这边看着。
王嬷嬷遵照黛玉的吩咐,从马车上卸下了些粗粮,一个小娃儿分上十几斤的样子。
不多,但足够让那些孩子开心的又蹦又跳。
粮食啊,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是多少人每日里艰难奔波,去那京城乞讨都难以换来的活命之物。
十几斤的粗粮,熬得稀一些,足够一家子人多熬些日子了。
“屋中逼仄,委屈贵人了。”
刘姥姥与女儿刘氏、两个娃儿一同在屋子中给贾琮与黛玉请安,黛玉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的感受到了什么是茅屋土舍。
要不是刘姥姥一家打扫的很干净,丫鬟们又将早就准备好的坐垫、茶具等惯用物品拿了出来,她都感觉自己在屋子里坐不住。
这跟她心中对弱者的同情与善意并不冲突,当她将碟子中精致的点心递给刘姥姥的外孙女时,小丫头怯生生的接过,并未吃第一口,而是捧着点心踮起脚想要递到外祖母的嘴边……
若今秋没有那场人为的水患,或许那个婴孩今日还在母亲的怀中酣睡吧。
……
唉,盛世?
贾琮在黛玉耳边小声叮嘱了几句后,便先一步出了屋子,去了村长那边。
嘎吱嘎吱~
下雪了,贾琮只好改变行程,重新返回王平口镇上。
锅碗瓢盆都是仆妇从府中带过来的,饭菜与平时相差不大,可黛玉端着精致的瓷碗,却无法将碗中的精米咽下。
贾琮取来笔墨,开始伏案疾书:“不过赈灾的粮食不能再拖了,我今天也弄清楚了王家庄的情况,比咱们想象的还要糟糕。王老丈说,附近除了几个出了秀才、举人的庄子,几乎都被王庆堂得了手……”
相比黛玉稚嫩的言辞,贾琮就老辣多了。
夏守忠捧着一个木匣子,快步走了过来。
而贾琮则是于村中步行,看一看这天子脚下的穷苦百姓,到底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午饭时黛玉用的不多,今日从刘姥姥母女口中得知的事情,完全击碎了书中给她描绘的世界。
……
“王成哪有这等本事,他爹去了后,差点把家业都给败光了。还是狗儿媳妇嫁到家中,狗儿有了希望,这才好好经营了几年。唉,说来也是时运不济,眼看着今年扛过了旱灾,不想粮食都收到家里了,干河竟然决了堤。”
“昨夜里我睡着后梦到了那个孩子……”
那群饿的面黄肌瘦、冻得瑟瑟发抖的娃娃,一个个跪在门口给她磕头,黛玉差点就让人回京去拉粮食了,好分给他们让其渡过这难熬的冬天。
赈灾的粮食倒是都在房山县的粮库中,但因为县中官吏的拖延,如今又被大雪封路,赈灾之事迟迟无法付诸于行动。
“四哥的意思,是打算借此事理清京畿州县的田产与人口,将那些投献逃税、侵占民田、强买强卖、隐匿人口的事情查清楚。流民一年年的多了起来,这不是好事。万一再被人蛊惑,指不定又要闹出大乱子来。”
冬日的萧条在村子里展现的淋漓尽致,今日蒙贵人赐米,未到午时家家户户都开始烧水煮饭,娃儿们都回了家,估计这会都围在锅灶旁等着吃一顿饱饭吧。
“文安县主?林家那个小丫头……”
信中所奏是王平口附近村落的田产、人口以及受灾情况,在请命赈灾的同时,还说了一件事。
这还是稀粥度日的情况下,苦苦熬出来的结果。因为苦熬,这些日子娃娃们都没有力气四处跑着玩耍了。
这句话几乎耗尽了老汉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担忧却又希冀的看向贾琮。
当她听到庄子里有户人家前些日子千辛万苦诞下一女,却因没有食物,不得不将其丢弃,在短暂的愤怒后,紧接着就是长久的沉默。
不过太子刘弘的回信很快就送到了贾琮的手上,他已经抵达了房山县。
黛玉让紫鹃将点心分给了王狗儿的一对儿女,示意刘姥姥与刘氏坐下说话。
“琮哥儿,太子殿下什么时候才会将赈灾的粮食发下来?再迟,我怕真会饿殍遍野了。”
每年的争水、服役都会吃亏不少,如今更是因为一场人为的水患,大半的村民眼看着就要失去自己的土地,整个庄子都陷入了恐慌与萧条。
贾琮将热好的饭菜放在黛玉面前的桌上,表情严肃:“吃饭,你中午就没好好吃。等吃完了饭,我再跟你细说。”
随后她跟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的王狗儿说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你岳母是个明白人,好好孝敬她。你家能度过这一关,你岳母居功至伟。板儿是个聪明的孩子,送他去读书吧。”
贾琮掀开身上披着的狐裘斗篷,亮出了腰间挂着的蟠龙金令。
一夜大雪,天亮后黛玉趴在客栈的窗前,看着空中洋洋洒洒的雪皱眉说道:“往日里我总是盼着雪中赏梅,可如今看到这雪飘落,心中总会想起王家庄的那些身着单衣的小娃儿。”
贾琮恍然大悟:“我还以为是王狗儿的父亲跟王家连的宗,原来是他的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