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制住自己的人,正是与他同行而来的另外一个刺客。
“林朗!你卑鄙!”
仅仅一个瞬间,这名刺客的脑海中便出现了无数种这人临阵叛变的原因。
而唯一一个合理的,就是对方想趁这个机会在朱元璋面前表现立功。
与此同时。
发生在朱元璋身后的刺杀,也吸引了在场无数人的目光。
尤其是常遇春在咽下口中的酒水,瞬间惊喊出来的声音,更是引动了所有人的目光。
看着从刺客手中掉落的匕首,这才反应过来的汤和,顿时瞪着一双熊眼喝道:“大胆!”
说罢,一脚将那掉落在地上的匕首踢得远远,同时回身便将那被制住的刺客踹了过去。
“你是何人,竟然要行刺大帅!”
听着汤和高声的质问,刺客冷笑一声,仰着脖子什么都不说,似乎打定了主意不开口。
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快说!”
汤和再次喝道。
可刺客却冷笑道:“要杀便杀,难道我还怕你不成,今日既然敢来刺杀,便做好了身首异处的打算。”
说到这里,他扭头瞧着身后那个自己的同伴林朗,咬牙切齿道:“只恨出了一个背主求荣的叛徒,今日未能手刃这朱元璋!”
听着,看着身边发生的事情。
朱元璋这才平静的放下酒杯,缓缓起身,转过了身。
他坐在椅子上,在周围众兄弟的众目睽睽之下,脸色平静的问道:“你既然死都不怕,又不是一个背主求荣的人,可见你不是为了贪图钱财。”
“咱就不明白了,既然不是为了钱财,那你是为何非要杀咱朱元璋呢?”
刺客冷笑道:“朱元璋,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吗?在我面前,你就不要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了,表面和善,心肠狠辣。”
朱元璋呵呵一笑,抬头瞧瞧周围众人,脸上看不出丝毫生气的样子。
“你既然在心里恨极了咱,如今咱手下这帮弟兄们都在,你为何不跟他们说说,也好在大伙儿面前拆穿了咱朱元璋的伪善面孔?”
朱元璋的话,并非没有道理。
刺客想了想,自己的话不会暴露出任何信息后,顿时高声喊道:“朱元璋,你本是一个快饿死的行僧,一路乞讨狗命,我问你,是谁救了你性命,给你吃穿,还将你认为义子,带在身边照顾锻炼?”
“又是谁,将你提拔成了军中副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对于刺客的这个问题,朱元璋毫不避讳,甚至还提高了些嗓门,让整个大院中的兄弟们都能听到:“是咱义父,郭子兴!”
“朱元璋受义父照顾,从一个行僧做到了义军副帅,还将他的义女马秀英嫁给了咱,让咱娶上了老婆!义父对咱恩重如山!”
刺客见朱元璋没有隐瞒,又冷哼道:“你敢承认这些,我还算你是条汉子!”
朱元璋顿时道:“别,你别算我是条汉子,你继续说,让咱也知道知道,咱朱元璋哪里做的不对!”
刺客也不再犹豫,直接说道:“既然你说郭帅对你恩重如山,那我问你,郭帅去世后,你是如何对新帅的?郭天叙乃是郭帅亲子,子承父业,继承濠州兵权本就应该,可你呢?”
“对少帅好心曲解成怨,不思报恩,却还占据黄岗不听调遣。”
“在你攻打滁州时,更是趁着少帅不备,命人暗中偷袭帅府,绑走少帅,又派人暗中放火烧粮,致使濠州百姓无粮可食。”
“如今,更是鸠占鹊巢,占领濠州之地。”
“你朱元璋不是向来自诩忠义嘛?这便是你朱元璋的忠义之举嘛?!”
刺客的声音在大院中回荡,在场众人皆是心思各异。
铁了心跟随朱元璋,以及从始至终都跟随朱元璋的将领们,个个义愤填膺。
恨不得上来活活撕了他这张破嘴。
叫嚷着要上来宰了这小子。
而那些原本和郭天叙、郭子兴有些关系的将领们,却一个个沉默了。
此刻躲在角落中的郭天叙,虽然心中也有些担忧自己被叫来是不是被发现了。
可看着很多人对朱元璋起了怀疑,哪怕不会造反,但印象也变坏了,心中不由窃喜。
面对这刺客的质问,朱元璋没有说话。
虽然这其中的大部分事情他都有理,完全可以拿出来当面对质。
可有件事,确实他自己无法说,或者说很难说。
那就是齐衡派人偷袭濠州帅府,绑走了郭天叙的事情。
就在朱元璋为难之际,齐衡突然走了出来。
对着地上那名刺客说道:“命人偷袭大帅府,绑走郭天叙的人不是大帅,是我。”
随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齐衡身上时,齐衡却压根不在意,更是直白的说道:“按照我的意思,在拿下濠州城后,就应该将郭天叙给直接宰了。”
“可最后却被我大哥阻拦。”
“并且,大帅还要求我放郭天叙自由。”
“要我说,我大哥做的已经是仁至义尽。”
“而我,可没有受他们郭家半分恩惠。”
说到这里时,齐衡立马感受到了朱元璋投来的感激目光。
而齐衡似乎并没有说完,他看了看地上的刺客,又看了看周围的众兄弟们。
直言不讳道:“今日的刺杀,我早有情报。”
说着,对那刺客身后的林朗使了个眼色。
林朗当即放开了地上的刺客,来到了齐衡的身边。
齐衡指着他说道:“这位,是我麾下暗卫,从一开始就是。”
说到这里,齐衡回头看向了周围的众多弟兄们,说道:“诸位兄弟们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提早知道为何还留他们到现在吧?不急,且听我说。你们中的大部分人,是当初就一直跟随我大哥的,其中也有后来加入的濠州部将、滁州部将,亦或者其他地方来的。”
“相信你们很多人也都知道一些关于我大哥的事情。”
“今日,我就给大伙儿讲讲清楚,也免得有些人在私下里议论。”
“自我加入大哥麾下义军起,大哥所率领的兵马便全部是由他在定远县城打下来的。”
“当初离开濠州时,手下只有区区24人!可在濠州危难之际,郭帅书信一封,大哥便毫不犹豫的放弃了定远城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基业,率兵返回了濠州,运送粮草。”
“可我大哥却因为不忍濠州城中其他义军兄弟忍饥挨饿,所以便送粮给了孙德崖部。”
“因此,郭帅气愤至极,夺了我大哥兵权,贬为士兵。对此,我大哥毫无怨言,任劳任怨。可郭天叙,却因为惧怕我大哥回到濠州城中与他争抢未来的帅位,竟然偷偷派人跟踪我大哥,要在野外追杀!”
“若非我与韩钦将军恰巧赶到,我大哥便命丧郭天叙之手。如此之仇,换了大家如何?可我大哥却对郭帅只字未提。不忍兄弟之情破裂。”
“此后郭天叙非但没有丝毫悔改,还暗中勾结孙德崖,劫取银仓,想要借孙德崖之手除掉我大哥。幸亏孙德崖看重我大哥,没有动手,只是将他拘禁。”
“等郭帅赶来时,便救出了我大哥,随后元军攻城,郭帅与孙帅相约以杀敌定输赢,亲自出城迎战。不幸,死于元军之手。而后,我大哥受郭帅临行前嘱托,出任守城大帅,面对脱脱十万大军,将其击退。”
“战后,依旧为了不忍伤及与郭天叙之间的兄弟情义,主动放弃了帅位。与郭天叙相约,听从明王调令,看谁出任大帅之位。可诸位不知道的是,郭帅生前的遗书上言明,要我大哥出任大帅之位,其后,竟然被郭天叙给偷偷调换!”
“此事我大哥一直都知晓,可就是看在郭帅生前大恩,一直隐忍未发!”
当齐衡说到这里时,这些将领中大部分从濠州出来的将领,也都想起了当初的情景。
按照当时的情景来看,朱元璋确实稳操胜券。
哪怕他当即造反,也有八成把握拿下濠州城。
当时就有很多人不明白为什么朱元璋一直在忍着。
瞧着面前很多人脸上浮现出的恍然之色,齐衡继续说道:“可郭天叙是如何做的?他在就任之时,便立刻将我大哥以调遣黄岗为由,打发到了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如此情景,如当初孙德崖被赶出黄岗城时一模一样。”
“对于郭天叙而言,我大哥便如当初的孙德崖!被郭帅生前视为死敌的孙德崖也不过这样一个结果,而我大哥,却要沦落到跟他一样的境遇。”
说到这里,齐衡看向了地上那刺客,说道:“你不是说不听调遣嘛?若不听调遣,我等为何离开濠州赶来黄岗?可知,当初只要我大哥一声号令,整个濠州城顷刻易主!”
不理这刺客瞪大的眼珠,齐衡继续说道:“哪怕被赶到了这里,我大哥依旧没有怨言,郭天叙毕竟是郭帅之子,他不能跟郭天叙去抢那帅位。而来到黄岗城后,幸得邓友德将军率兵来投,眼看黄岗不是久留之地,便商议攻打滁州。”
“几日后,我大哥便率领大军离开黄岗前往了滁州。可在我大哥离开的这些日子里,郭天叙却几次想要攻打我黄岗。为此,我齐衡不得不修建了城防,招募了兵力,打造了战甲。”
“依旧是我派入濠州城中的探子来报,郭天叙要攻打黄岗城,濠州与黄岗城如此之近,郭天叙大军不到一个时辰就能抵达我黄岗城下。”
“面对如此境遇,齐衡敢问诸位。”
“我该如何做?”
面对鸦雀无声的现场,齐衡道:“当时黄岗城中兵力不过两千,如何能够抵御郭天叙数万大军?”
“到城破之日,这城中的百姓该如何?”
“无奈之下,我逼不得已派人夜里偷袭了帅府,绑走了郭天叙,使濠州城内军队投鼠忌器。”
“可守城将领却执意要攻取黄岗城,无奈之下,我只能派人暗中又放火烧了粮仓,以保黄岗不失。”
“齐衡在这里问问诸位,我做的可有错?”
听着齐衡的讲述,众人压根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一些属于从始至终便跟随朱元璋的人,立马喊道:“齐将军做的好!”
面对众人的支持,齐衡拱手一谢,随后又道:“这些,我大哥从始至终都不知道,当我将此事告知大哥时,他还将我臭骂一顿。”
“若诸位真觉得此事有错,那便怪我齐衡吧。”
“而后,当我大哥返回黄岗城后,便立马将那郭天叙释放,如此以德报怨,敢问有几人可以做到?”
说到这里,齐衡一挥手,陈都顿时将郭天叙带了过来。
齐衡目光直勾勾的看着郭天叙,说道:“我说的,可有半句虚言?”
齐衡的目光中,透露出一股杀意。
站在齐衡面前的郭天叙心惊不已。
他很想当场反驳这些话,这样自己就能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可是,他不敢.......
或许朱元璋不会杀他,但难保齐衡不会。
当初齐衡一鞭子抽在李善长的脸上时,他郭天叙可是亲眼目睹,那时候他就深深记住了这个看起来并不大,手段却异常狠辣的人。
尤其是想到今日的一切,都在齐衡的计算当中,这心中更是瞬间胆寒。
面对齐衡直勾勾的目光,郭天叙强迫着自己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说道:“是我利欲熏心,与,与朱兄弟没有关系。”
随着郭天叙这话说出,整个场中顿时议论纷纷。
对于这前因后果,也都有了最终的结果。
而此刻,齐衡便转头看向了地上的刺客。
只见这刺客一双眼珠子瞪的老大,直勾勾的盯着郭天叙,他实在不敢相信,郭天叙会说出这样的话。
一瞬间,哀莫大于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