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吧,月底荀司马还上。”
戏志才抢先在竹筒之上刻下荀的名字,这才打发走小贩。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种平总觉得,这句话自己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问出口了。
“这……”
“先生,将军传令,时机已至,太史令先可领兵先至漯水埋伏!”令兵得了消息,匆匆登上城墙,跪地禀告。
“看来是黑山军将至城外,志才且守城,平先走一步。”
种平微微一笑,乐进之所以分他一军,虽然有部分原因是这计划出自他之手,且种平有领兵作战的经验。
但大部分原因还是,种平这十几岁的外表太具有欺骗性,能够轻而易举得到敌方轻视,更利于诈败打埋伏。
剩下的则是……
种平再度露出自己的招牌古怪笑容。
“快走快走。”戏志才连连摆手,一副不想再看到种平的模样。
种平也不多贫嘴,拿了令箭,同典韦点了百人,借着羊马墙的遮掩,偷出城门,沿小道往东去了。
临近未时,雨势更沉。
大雨溅起的水,恰如白石坠河,河水被大风卷推至河岸,拍打在堤坝之上。
种平系紧斗笠,遥遥一望,那崖上能略略看到几个人影,知晓乐进已埋伏其中。
心下更是一松,上边有乐进,身边是典韦,自己这次怎么算也就是个打酱油的,问题不大。
“还记得太史令是如何吩咐的吗?”
典韦跟在种平身后,声若洪钟。
“晓得,俺们这几十人先到坡那块儿,打两把就往这块撤,边撤边骂!”
屯长被典韦这突兀一声吼,惊得一个激灵,几乎不过脑子,就把自己该做的事情也吼了出来。
典韦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很有精神。”
“要是那些人不跟着来怎么办?”
“骂他们祖宗!”
“太史令,怎么样?”
种平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回答的比较含蓄:“挺好的,典校尉训兵有方,平不及也。”
分派好士卒,种平估摸着乐进那边应当也布置完毕,自己安心蹲在堤坝之后,只等着眭固自投罗网。
雨越来越大,即便提前穿了厚实衣服的种平都没忍住缩了缩脖子。
黑山军提前数日动兵,不曾有任何防寒准备,加之突如其来的暴雨,以种平所见,无论是战意还是战斗力,都不会有多高。
“太史令,这雨还要下多久?”典韦移到种平身侧,大大咧咧蹲着。
种平余光瞥见典韦衣角拖到泥水之中,下意识提醒了一声,对方却并不在意。
“应该是晚上吧。”种平胡乱猜测,毕竟天气预报就说了连续一周强降雨,也没说当天什么时候下,什么时候停。
“太史令真有钻天打洞的本领!今早主公见外面跟昨天一样出太阳,某和主公都担心事情不好收场呢。”
典韦诚心实意的赞赏。
种平扶额。
钻云上天,打洞入地。比喻千方百计地投机钻营。
典韦到底跟谁学的成语?说他会吧,种平就没听他用对过;说他不会吧,有些成语还挺冷门。
这么听下去,真的很容易脑梗啊。
“校尉可感觉到地面震颤?”种平站起身,活动活动泛麻的双腿。
典韦还蹲在地上,他伸出手按进泥泞,细细感受一番。
“太史令!太史令!俺,俺们回来了!”
屯长的大嗓门越来越近,种平一脸懵逼,满打满算,这就过了一钟出头,眭固应当刚刚过苍坡啊?
这群人干什么了,怎么现在就把人引过来了?
“可骂了他祖宗?”
典韦倒是极兴奋,一把抓过满身狼狈的屯长,拎到面前问。
“骂了!”屯长拍着胸脯,满脸骄傲。
“你都骂了什么?”种平百思不得其解。
“太史令的法子真管用!”
“俺学着典校尉,让来将通名。然后就说俺不晓得什么眭固,碎谷的,俺就认得他婆娘叫白兔!”
“那领头的汉子就跟疯了似的,刀都不拿,一个劲儿的撵俺。”
“嘴里喊着什么,平生最恨别人叫他‘白兔’。”
种平心说我什么时候教这个了?
还有,眭固真能听懂这个话?碎谷与此地俗语“小解”音同,再加上雷区“婆娘白兔”,也难怪对方会失了智。
“那家伙撵得真紧,就追在俺屁股后面嘞!”
屯长说着往后一指。
种平头上冒出许多个小问号,他回身一看,整个人差点没傻在原地。
漯水对面一人一骑当先,马鞭抡成个满圆,重重击打在马臀之上,马蹄快得几乎飘在地上,连残影都出来了。
身后密密麻麻全是人头,队伍并不整齐,身上也没有值得一看的装备。可光就人数,一人一个唾沫也能把种平手底下这些人给淹了啊!
种平僵硬地望着屯长。
屯长欲哭无泪,“俺上去骂完就带着人跑了……”
……
这踏马打个球啊!对面绝对不止十万人,六百对十多万?哪怕加上崖上埋伏着的乐进,那也打不过啊!
这不就是白送?!
种平人麻了。
眭固绝不可能带着十多万大军从戏志才眼皮子底下过来,这些人,到底是哪来的?
(感谢克己所欲、螭暇晷和书友20190814003045827的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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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河中白兔
事已至此,种平只能硬着头皮上。
“希律律!”眭固猛地憋住缰绳,马蹄堪堪停留在河边,溅起无数飞泥。
大雨滂沱,密胜帘幕,模糊天地万物。
眭固抹去面上雨水,强睁开眼,额角青筋隆起:“先前那贼小子何在?!速速出来受死!”
屯长偷偷缩到种平身后。
种平叹了口气,拍拍典韦的肩膀,示意对方跟在自己后面,帮自己传话。
“眭兔子!叫你爹我要饭来了?!”
典韦吸足气,暴喝一声,种平在旁边,好似耳中炸雷,脑袋嗡嗡作响,眼前一黑,差点摔下去。
幸而典韦眼疾手快,死死抓住种平胳膊,种平才勉强稳住身形。
不是,狮子吼是你们武将的必备技能吗?怎么一个个嗓门都这么大?
种平欲哭无泪,再来几次,他这耳朵也就不能要了。
“那孬人,带儿子送死?”眭固模模糊糊望见典韦身侧有个矮个子,放声嘲弄。
黑山军闻言,一阵骚动,都伸长脖子往前挤,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眭固有心激励士气,兼之欲报辱骂之仇,继续喊道:“怕杀这憨怂,带儿子收尸!一家人搁在一块儿,倒也干净!”
种平心平气和,眭固嗓门远不如典韦,口音又重,种平实际上一个字也没听懂。
“有本事就放马过来,胡咧咧谁不会?!”
典韦按着种平的吩咐,放声挑衅。
种平很有眼力见地提前捂住了耳朵。
“好小子!”眭固垂眼扫过自己身后的大军,实在想不通对面哪里来的自信,怒极反笑,“等着你爷爷我!”
“渡水!”
种平既欣喜于眭固如此轻易便被激下水,一面又忍不住忧虑,手下只有六百人,怎么调度都难以应对数万大军。
“典校尉,从此处绕去崖上,费几时?”
“要是我一个人,从后面爬上去,最多一刻钟。”
典韦意识到种平的意思,照理说,他应该接令去寻乐进。只是先前得了曹操的吩咐,有随身护卫种平之责,因此一时间竟拿不定主意。
“校尉无需担忧,平不过辅军,并非主力,倒也不会上前交战。”
种平神色宁静,气度从容,颇有成竹在胸之意。
“请告知乐进将军,待黑山军渡至河心,在崖上晃动树木,务必做出人多的模样。”
“若见黑山军中出现动乱,即可投之木石,射以乱箭。”
“某知晓。”典韦抱拳受令,“太史令保重。”
种平点点头,又召来屯长,低声吩咐几句,屯长看起来有些迷惑,但还是按着种平的吩咐下去布置。
“这大雨落得人心烦。”
雨水混着溅起的河水打在脸上,眭固胡乱抹抹眼睛,身下马匹艰难在河中跋涉。
经了一早上的暴雨,漯水水位上涨,原先不过没过人的腰腹,现在却已能够上胸腔。
黑山军们刚一下水,心中便生出些悔意,为了突袭东郡,这些人星夜兼程,身上不过薄薄一件单衣,不曾配备任何雨具。
紧贴在皮肤上的衣服本就泛着寒气,现在深入河水之中,更是仿佛站在冰窟,冷湿之气,直浸到骨髓里。
饶是眭固本人,不过再河水中行了数十步,也有些承受不住,只是此时若退,打击士气不说,自己面上也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