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除非是脑子出了问题,才会在有守住城,当“忠臣”的可能时,选择跟郭汜搅和在一起。
更不必说,人越缺少什么越想要什么的心理。
杀丁原可以说是吕布一生的污点。
阴云浓聚,风波渐生,天幕低垂,沉沉压住诺大的长安城,闪电银蛇般在乌云中游窜,咆哮嘶吼,欲要扯破这黑幕,放出瓢泼大雨,洗尽人间。
吕布单手拎着种平,手臂甚至并未发力,虬龙似的肌肉温顺地贴合于尺骨之上,其中蕴含勇力之巨,可见一斑。
“布忠于汉室,天地可鉴!此番也是无奈之举,少府若愿出谋为布解围,布即刻便整何兵马,亲向司徒请罪。”
“轰隆”酝酿已久的银蛇张开血盆大口怒声长吼,吞噬云空,毒牙刺入阴云,霎时间,大雨倾盆而下,恰似天失其柱,瀑布倒悬,滂沱不息。
街上三人一马受这突如其来的大雨冲击,满身狼狈。
吕布情知不是谈话时候,双腿夹住赤兔马,将种平拉上马背,环住对方,握着缰绳,温声开口:“少府且先随回府,我二人再好好商议。”
种平脑门生汗。
他在吕布怀中正如一只西伯利亚雪橇犬落进南美细齿巨熊窝里。
南美细齿巨熊身高可达4.2米,体重约有1.8吨。
而西伯利亚雪橇犬,别名哈士奇,身高60厘米,体重约27千克。
吕布如此作态,种平总感觉自己好像随时徘徊在菊不保的边缘。
“平不善谋略……城中诸如董国舅,张司空等人皆为智计超绝之士,温侯何不另寻他人画计?”
种平下意识便将内心小本本上的黑名单全报了出来。
吕布眉头一皱,面色不耐,只是念着要洗去逆贼之名,强行压下心中不耐,放缓语气:“少府不必过谦,‘计诛董卓少府令,名动长安种伯衡’,布虽粗人,也有耳闻。”
种平沉默,他怀疑是有人想要谋害于他。
自己明明只是个智力60的三流谋士啊!到底是谁这般用心险恶,想要捧杀于他?!
无怪种平怀疑,一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身斤两,知晓自己所出计策,大多是借鉴了历史中有所成效的战役。
且实行之时又凭着自己要设计之人性格的了解,加以调整,布局过程中还须考虑多种情况,做出许多备选方案,方才敢拿出手。
借鉴历史经验而已,种平实在没脸把功劳揽到自己身上。
二者吕布口中“计诛董卓少府令,名动长安种伯衡”一句,过于朗朗上口,反而显得刻意。
当日种平也用过“贪狼噬日,破军妨主”的“伪童谣”,对传播这类谣言可谓是得心应手。
这都是他玩剩下的手段。
要是看不出背后有人刻意布置,种平也就没脸说自己算个“谋士”了。
种平脑中闪过许多个怀疑人选,可现在这情形,不允许他细细思量。
“温侯诚邀,平焉敢不从?劳烦温侯带上侍中,吾等先至南军如何?”
种平调整呼吸,维持住面上平静。
虽不清楚原因,但吕布既然有重归长安之念,我可加以利用,若是筹划得当,未尝不能以吕布为兵器,反攻张济。
吕布听得种平原同为他谋划,心中一喜,随即有些疑惑:怪道这小白脸是个架子,原来是个文臣,只是侍中……我怎么好似不曾见过此人?想来是我离长安后,方被提拔上也说不定。
看来想要收种伯衡,就必须带上这人。
吕布面上笑容收起,板着张脸,眼中满是嫌弃:“马上坐不下三人,自己跟在后面,别跟丢了。”
杨奇将手戟插回腰间,脸上平静无波,只是仔细看时,可以见他脖颈处的青筋骤然抽动,连带着锁骨深深凹进去,片刻后才恢复正常。
《礼记儒行》有言:“儒有可亲而不可劫也,可近而不可迫也。可杀而不可辱也。”
杨奇出身弘农杨氏,乃是号称“关西孔子”的太尉杨震的玄孙。
而杨震此人,子杨秉、孙杨赐、重孙杨彪皆为太尉,时称“四世太尉”、“东京名族”,煊赫无比。
杨奇因着这出身,早早被征辟入朝,灵帝时便为侍中,还曾出任过汝南太守。
吕布如此轻慢,甚至带着点侮辱意味的话语,足够让“以名为重”的杨奇,这般地位士族子弟仇恨在心,杀意隐藏。
又一道闪电割裂水幕,照亮雨中心思各异的三张脸,正是:
风如拔山怒,雨如决河倾。
忽惊雷乍起,城暗涌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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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乱象横生
杨奇踉踉跄跄行至赤兔马旁,甲胄浸透泥水,湿答答粘在身上,靴中盛满淤泥雨水,每走一步,便低低发出“噗嗤”之声,一如孩童嗤笑语气。
“怎的,不服?”吕布坐在赤兔马上,斜睨着走过来的杨奇,脚跟轻轻磕击马腹。
赤兔马打了个响鼻,尾巴根部晃动几下,长而蓬松的尾毛受了雨水狂风凌虐,胡乱贴在赤红的后腿上,勾勒出小山般隆起的肌肉。
种平被身后吕布突然爆发出的杀意刺得浑身作痛,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唾沫,别过头给出建议:“温侯,平身量小,在马上也占不得多少位置,不若请侍中上马,还可缩短时间,温侯以为如何?”
缩短时间?
吕布耳朵微微一动,下意识又看了雨中如同丧家之犬的杨奇,若是让此人上马,我与他共乘一骑……
无敌的吕布打了个哆嗦。
不如一戟戳死此人来得痛快。
怎么回事,为什么感觉身后杀意更浓了?
种平咬着牙,杨奇可不能死在现在,若是吕布此时结果杨奇性命,后面的事可就不乱套了?
“温侯!吾等若是去领南军,还需杨侍中手令!”
紧急之时,种平也顾不得会招致吕布的厌烦,直接抓住吕布手中画戟,语速飞快,连带着使劲儿给吕布使眼色。
生怕吕布一时犯浑真杀了杨奇,那吕布可就完全不可能再回投长安了,哪怕吕布想,长安城中以杨彪为首的士族大臣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有董卓这个前车之鉴,种平用脚趾也能想出那时候吕布的下场会什么样。
而现在城中的局势,要是没有吕布的助力,想要跟张济硬刚基本是没可能,没兵没将,神仙来了也难救啊,何况是种平这个三流谋士?
种平只能尽力暗示吕布杨奇的身份,吕布自己能领会是最好,二者嫌隙还不会太深,若吕布领会不出,种平也只能直接说破,不过那场面可就不怎么好看了……
杨侍中?
这三个字从种平口中一说出,吕布握着方天画戟的手便是一松。
难道说,此人是弘农杨氏子弟?是了,种伯衡如此紧张此人,已彰显出其身份不凡。南军归属卫尉之下,要他手令才可领兵,莫非他还兼任卫尉不成?!
吕布后怕不已,差点就得罪了士族巨头之一,幸而有种伯衡提醒,现在补救应当为时未晚。
他回了种平一个感激的眼神,翻身下马,尴尬大笑几声,随意在袍上抹了一把,扶着杨奇,姿态颇为殷勤。
“哈,哈哈,原来是杨侍中,布一介粗人,疏忽之下,怠慢侍中。”吕布右眼一掀,压低眉头,停顿片刻,试探问:“侍中不会怪布吧?”
“怎会?奇与温侯同朝为官,自当和睦相处,相互理解。”
杨奇面上并无一丝异样,抬手理好发冠,眼中古井无波,行动之间端得是方正守礼,叫人挑不出一丝错漏。
吕布看不出什么不对,只当做杨奇身为大家子弟,自有容人气量,不曾在意自己的“一点点失礼”,提起的心安安稳稳放回肚中,吕布呼出一口浊气。
“不知伯衡贤弟有何计策献于布?”吕布心神松懈之下,满脑子只惦记着“洗脱污名”之事,忙转而望向马上种平,言语之间免不了带上些急切。
风劲雨重,卷起街边屋舍檐上茅草,雨水石块般往人脸上砸,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种平骑在赤兔马上,再度经历了一次马鬃埋脸。
“温侯,平以为当务之急是先寻避雨之处。”
种平伸长脖子,把脸探出马背外面“呸呸”吐出满口马鬃毛,欲哭无泪。
你们就不怕感冒吗?这可是汉代啊,得个伤寒会要人命的,也就你们仗着一个个的身体好,就不能顾及一下我这个武力30的小废物吗?我还不想被烧成傻子,谢谢。
而且……伯衡贤弟?
虽说跟吕布称兄道弟什么说出去好像还挺有面子,但是这么自来熟真的好吗,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啊。
种平暗暗吐槽。
吕布得了杨奇“不在意”的回应,对提点自己的种平感激不已,也想起种平不过是十多岁的孩童,经不得雨水摧残。
他赶忙将身上披挂脱下,胡乱将种平一裹,推到马脖颈处,自己随意寻了处屋舍,将门一踹,提着长戟便走进去。
过了片刻才方才退出,将种平从马背上提溜下来:“贤弟先下马,先在此处等待雨势减弱,趁此时机,也可先做好谋划,侍中意下如何?”
杨奇笑意不达眼底,闻得吕布此句询问,特意用一种温和的嗓子,回答:“奇无异议。”
吕布先让种平进屋,复稍稍退开,又对着杨奇做了个“请”的手势。
杨奇也不推辞,仔细蹭干净鞋底淤泥,又整理一番衣摆,方才走入那屋舍之中。
“这屋中没有人吗?”种平打了个寒颤,裹紧吕布的披挂,疑惑不解。
照理说现在这时间,百姓应该都在家里,等着半个时辰后的解禁,出行上街才是,再说这里又是主街之一,街边怎么会有空屋呢?
“啊……”吕布背过身,眼神有些奇怪,嘴角微微扬起,笑道:“许是这户人家有什么事出了远门,不曾回来。”
“是吗?”种平敏锐察觉出吕布举止不对,“平有些耐不住寒冷,不知这屋中可有取暖之物?”
见种平站起身一副想要去里间搜寻的模样,吕布扬起的嘴角一僵,伸手制止住对方行动,赶在种平发问之前回道:“布先时入内察看过,里面倒还有些麻布之类,伯衡贤弟若不嫌弃,布去取便是,何须贤弟废力?”
种平一看吕布各种推辞,心下一冷,已是有了猜测。
等吕布拿着几片粗糙破烂的麻布出来,交到种平手上时,种平只是略略摸了一把,便觉出端倪,脑海中瞬间便猜测出恐怕这并非是什么“空屋”。
他也是曾用过麻绳的,知晓经常被人使用过的麻布摸起来是何感觉。
像长安城中的普通百姓,买不起好的布料,只能使用苎麻为原料,剥麻之后绩纱为布,便宜耐用,一般作为家常物品使用。
这种大块整片的厚实麻布,大多是用来当做被褥使用的。
若是真如同吕布所说,屋舍主人外出不在家中,追溯到管控城门之日,想来这人已离开长安有段时日,无论如何这麻布也不会这般整齐干净,一副刚刚被人仔细打理过的模样。
恐怕这屋中主人,根本不曾离开,而是已经遭了吕布毒手。
种平攥着这麻布,鼻间仿佛隐隐嗅到血腥之气,胃中一阵翻涌。
吕布……凶残背义,绝非可以信任之人,待击败张济,必须得想法子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