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此前已经主动降速,倒也并未造成人仰马翻的一幕。
眼见匈奴弓骑翻身下马,远方的氐军也同样是一头雾水。
直到匈奴弓骑们在刘阏陋头的命令下,取出步弓,射出一波箭雨,落在氐军阵中,箭头砸在盾牌上的叮铛声不绝于耳,总有从缝隙中钻入的箭矢对氐军造成杀伤。
苻雄脸色一阵惨白,他从未听说过,弓骑兵还有在阵前下马步射的说法。
氐军阵中的步弓手予以回击,但匈奴弓骑们在放过一阵箭雨后,立即上马拉开距离,换一个方向下马再射,如此反复,氐军只能被动挨打。
桓熙对于弓骑兵的运用同样出乎苻苌的预料,他完全想不到,之前还不堪一击的匈奴弓骑,竟能有这样的妙用。
眼见局势正在向本方不利的方向反展,苻苌找到苻雄,主动请缨道:
“叔父!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请让侄儿统御骑兵出阵,将他们杀散!”
苻雄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
“苌儿,叔父为你擂鼓助威,此战胜负,全落在你的肩膀上了!”
如果不能破除桓熙这下马步射的战法,氐军将士再怎么精锐,又挨得了几波箭雨洗礼。
而想要破解这一战法,倒也不难,就是派遣一支骑兵,将弓骑杀散。
别看这些匈奴弓骑们如今耀武扬威,可只要近身肉搏,着实不堪一击。
苻苌重重点头,在苻雄亲自擂鼓之下,他统率一万骑兵杀出,直奔匈奴弓骑而去。
刘阏陋头见状,赶忙下令弓骑上马,换上骑弓,与敌保持距离游斗。
只是上马、提速,终究耽搁了些时间,氐军骑卒顶着弓骑在马背上以骑弓射来的箭矢,拼着巨大的伤亡,眼看终于要靠近匈奴弓骑了。
苻苌甚至都能预见这支匈奴弓骑被自己杀溃的一幕。
但邓遐统率的晋军枪骑也终于动了。
晋军五千骑卒之中,有三千枪骑,两千弓骑,但桓熙的这些弓骑不同于匈奴弓骑,他们同样具备了近身肉搏的能力。
毕竟,这群脱产战兵有的是时间训练技艺。
俗话说,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在绝大部分的情况下,士兵的战斗力,总是与他们的训练时长能够划上等号。
五千晋军精骑在邓遐的率领下,呼啸着向硬抗了几波弓骑箭雨的氐族骑兵杀来。
苻苌不得不放慢追击匈奴弓骑的速度,准备迎接晋军枪骑的冲击。
但邓遐却不与他缠斗,晋军骑卒在邓遐的指挥下,突然一个转向,又绕了回去。
而此时,匈奴弓骑趁着这个空当,再次与苻苌拉开了距离。
这一幕看得苻苌双眼赤红,只得继续顶着箭雨追击匈奴弓骑,眼看又一次摸近了距离,晋军枪骑再次杀来。
苻苌吃过一次亏,已经有了准备,他将麾下骑卒一分为二,一支抵挡晋军枪骑,一支继续追杀匈奴弓骑。
邓遐见苻苌分兵,这一次不再虚张声势,他一马当先,挥舞着手中的长槊,率领五千精骑杀向氐军骑卒,与他们缠斗在一起。
氐军骑卒固然精锐,但在苻苌分兵之下,也仅有数千骑,数量甚至少于晋军。
而这五千晋骑,其中有三千枪骑,专注于近战。
他们在东晋第一猛将邓遐的带领之下,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刺向迎击的氐军骑卒。
“挡我者死!”
邓遐一声暴喝,犹如平地起惊雷。
他长槊一舞,前方一颗头颅凌空飞起,鲜血飚溅,无头尸骸栽落马下。
热血溅在了邓遐的脸上,让他更为兴奋。
给桓熙当了一年时间的护卫,虽说这也是极大的荣光,象征着桓熙对他的绝对信任,但邓遐还是向往沙场,他喜欢在生死之间与敌搏杀的快感。
邓遐作为骑兵冲锋的箭头,在他面前,竟无一合之敌,杀得氐人胆寒。
苻苌专注于追杀匈奴弓骑,不曾留意身后的情况,但邓遐蹂躏氐军骑卒的一幕,却落在了苻雄的眼中。
苻雄眼看迎击晋军的数千骑卒即将被杀散,而邓遐势必会调转马头,从后方进攻苻苌。
他有心率领步卒前去救援,但桓熙统率的一万五千名晋军步卒也终于走完了这两里路,出现在了战场上。
而骑兵们在这样的追逐之下,早已距离氐军大阵跑开了一段距离,若是急着去救援,阵型必然散乱,届时,也将引发步兵的溃败。
若保持阵型前进,走个三五十步就得停下来整理阵型,等他们赶到,黄花菜都凉了。
“鸣金收兵!让骑兵退回来!”
苻雄大声疾呼道。
此时苻苌已经追上了匈奴弓骑,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杀得匈奴人抱头鼠窜,正兴起时,他听见了身后的震耳敲锣声。
苻苌正恼怒叔父看不清局势,可回头望去,邓遐正领着晋军骑卒从身后杀来。
不是,我分出的骑兵呢!我迎击晋军的数千骑兵哪里去了!
然而,现实给了苻苌沉重一击,不仅与晋军枪骑缠斗的氐军骑卒丢盔弃甲,被邓遐杀溃。
就连苻雄在鸣金收兵之后,也在指挥着步军撤出战场。
对于氐军来说,在骑兵败局无法挽回的情况下,纵使是苻雄,一时之间,也没有破解弓骑步射的法子。
此时再不走,步兵大阵就只能单方面的接受匈奴弓骑的箭雨洗礼。
他们放一箭就跑,换一个地方下马再放一箭,氐军精兵们抗压的那根弦,再怎么坚固,也将被崩断。
一旦出现这种情况,溃败也是早晚的事情。
这时候果断撤军,才是明智之举。
苻苌此时也明白过来,他实在没有想到,邓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自己分出来的数千骑兵杀溃。
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让他去悔恨自己的分兵策略了。
“撤!快撤!”
苻苌大声呼喊道,他想要摆脱身后的晋军骑卒,可先前还被苻苌撵着打的匈奴弓骑,又怎么可能放他轻易脱身。
弓骑兵下马步射,我是从南宋进士彭大雅的《黑鞑事略》中知道的。
彭大雅曾作为书状官出使蒙古,商议南宋与蒙古夹攻金国一事,又曾参与同蒙古人的战争,《黑鞑事略》一书就是以他的亲身见闻而著。
蒙古人肯定是有弓骑兵下马步射的战法。
至于在蒙古人之前有没有,因为精力有限,所以我并没有去细查。
下一章在晚上十二点,还是四千字,我先去输液,牙龈发炎也是老毛病了。
第105章 生擒苻苌
“退了!氐人退了!”
身后的欢呼声,让前方逃跑的匈奴弓骑们终于有胆量回过头来,见到氐人骑卒不再追逐,反而是在狼狈后撤,匈奴弓骑终于不再畏惧。
他们重振雄风,连同晋军骑卒一道向苻苌麾下数千骑追逐而去。
桓熙统御精锐步卒赶到战场,尚未投入战斗,但战斗已经临近尾声。
麾下的将佐吃惊的看着这一切,他们知道自家的骑兵战斗力强,但没想到就只是带着屡战屡败的匈奴弓骑,就能赶着氐族三万精锐步骑跑。
实际上,桓熙早就知道,匈奴弓骑其实不差,只是缺乏纪律,同时,也少了一个英明的指挥官。
桓熙为他们量身打造了这套下马步射的战法,匈奴弓骑不是近身搏杀能力差么,那就不近身了。
当然,匈奴弓骑能够发挥巨大的作用,也与晋军枪骑兵的保护脱不开关系,否则,早在苻苌第一次接近弓骑时,匈奴弓骑就将被很快杀溃。
战争,从来都是不同兵种之间配合的艺术,单单只有晋军枪骑兵,还是只有匈奴弓骑,都难以起到今天这样的效果。
也许有一支更为强大的近战骑兵,能够杀溃晋军枪骑兵,就可以扭转匈奴弓骑带来的不利局面,但对于苻氏来说,至少不是今天。
苻雄无愧于苻健对他的信任,即使指挥步兵方阵后撤,也能做到井然有序,并未使撤退演变为溃败,这也是名将与普通将领之间最大的区别。
然而,苻雄实在高兴不起来,自己纵使能够全身而退,可苻苌及其麾下数千骑兵却已经被敌军纠缠住,难以脱身。
数千骑兵固然可惜,但苻苌的安危才是他所牵挂的。
苻苌作为苻氏下一代的继承人,虽然不如其父亲、祖父,但从各方面来说,都是合格甚至优秀的。
而苻健的嫡次子苻生,时年十七岁,但凶狠暴戾,就连祖父苻洪都感到害怕。
苻生自幼一目失明,可能是出于自卑,内心偏激扭曲,打小就不受苻洪的喜爱。
苻洪曾与亲信戏言:我听说独眼的人,只留一行眼泪。
苻生彼时还是孩童,闻言大怒,用佩刀划破自己失明的半边脸颊,指着流淌的鲜血愤怒地对苻洪道:看到没!这莫非就不是眼泪!
苻洪觉得苻生太过暴虐,认为早晚会给家族带来祸患,于是劝说苻健将苻生杀死。
若非苻雄在旁求情,觉得等苻生长大了,性格会有好转,苻生早已丧命。
但这么多年下来,苻生固然力大勇猛,能徒手与猛兽搏斗,无论骑射,还是近战,都超绝一时,就连有万人敌美誉的降将张蚝,也很难说能够胜过苻生。
可性格却是越发暴虐。
一旦苻苌有了闪失,苻雄实在不知道如果由苻生作为继承人,苻氏将面临怎样的灾难。
苻雄不知道的事情,但作为穿越者的桓熙却一清二楚,苻健临死前为苻生留下八位辅政大臣,即位当天先杀一人,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八位辅政大臣被苻生杀戮殆尽,足见其仁德。
当桓熙知道统率骑兵之人正是苻健嫡长子苻苌的时候,他此时也顾不得退而不乱的氐军步卒,当即命人快马传令给邓遐、刘阏陋头,命他们不必理会氐人步阵,专注围杀苻苌即可,切莫走脱了他。
而桓熙自己则率领步卒隔着距离驱赶(礼送)苻雄的步卒离开战场。
氐军步卒相继渡河,此前溃败的那支阻击晋军枪骑的氐人骑兵也已经退回了黄河南岸,只留下苻苌率领数千骑兵还在北岸苦苦挣扎。
苻雄见到逃回来的苻苌副将,怒从心头起,若非这人无用,轻易被晋军杀败,骑战的胜负还是未知之数,苻苌也不会身陷险境。
他强忍心中的怒火,斥责道:
“少主如今身陷重围,你却率众逃了回来,莫非就不敢拼死一战,以迎回少主!”
骑兵副将脸上烧得厉害,他又羞又愧,只得率着身边剩余的千余名骑兵重新渡河杀向北岸。
苻苌先前分出的数千骑之所以只剩了千余骑,一方面是与晋军短兵相接时有了伤亡,另一方面,败逃时,也不是所有人都在往南岸撤离,不少骑兵就在拍马东归。
苻雄之所以自己不去救援,是因为他必须将剩余的两万精兵带回河东。
在骑兵遭遇毁灭性的打击,无法与晋匈骑卒抗衡的情况下,河套争夺战胜负已分,哪怕此前横扫前套、后套,打得铁弗匈奴丢盔弃甲,苻雄也必须要离开了。
再不走,就不是能不能与桓熙争夺河套的问题,而是这些氐族精兵都得被桓熙围困在这里。
千余骑兵去而复返,加入战场,企图救出苻苌,而苻雄在他们过河之后,抛弃辎重,轻兵疾进,退往河东。
桓熙见苻雄退而不乱,也不敢脱离自己的骑兵,继续追击,唯恐步骑之间的距离被拉开,苻雄回身而攻,战事再生波折。
他索性带领步卒方阵向着骑兵战场靠近,打定主意要将苻苌留在河套。
而此时的骑兵战场上,呼喊声四起。
不知是谁在喊:
“披红袍者是苻苌!”
苻苌只得割断自己的红袍。
又有人在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