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稍作犹豫,又问道:
“蓝田有人来报,按行程,郡马与郡主将在午后抵达长安,主公是否要出城迎接?”
桓熙叹道:
“那就去一趟吧。”
一母同胞的弟弟千里迢迢带着新婚妻子前来,做兄长的不出面迎接,着实说不过去。
在王猛告退后,桓熙眼见时间还早,于是暂且离开军府,先回一趟家,看望孕中的妻子。
谢道韫是在前些日子有了害喜的征兆,恶心、呕吐的症状很是强烈。
桓熙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赶忙找来医者诊脉,果然是怀了身孕。
消息一经传出,麾下将佐、长安士人,无论亲疏,纷纷前来向他道喜。
作为一方势力来说,主母有了身孕,无论这一胎是男是女,都是天大的喜讯,这证明桓熙夫妇身体都不存在问题。
而桓熙更是高兴的在未央殿里大摆宴席。
实际上,与李媛在一起数年,迟迟不见动静,桓熙也背负了一定的心理压力,唯恐自己不能生育。
如今谢道韫怀上了身子,也让桓熙如释重负。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照顾李媛的情绪,总是在前半夜哄着谢道韫睡下,后半夜就往玉堂殿去用实际行动安慰宠妾。
毕竟谢道韫现在正是紧要时刻,桓熙也不敢与她行周公之礼。
桓熙之所以安排谢道韫住进椒房殿,并非它是汉代皇后居所,而是因为椒者,多籽,取其‘多子’之意,想求一个好兆头罢了。
正在椒房殿养胎的谢道韫见到桓熙回来,正要起身行礼,桓熙赶忙上前按住她的肩膀,戏言道:
“常言道,母以子贵,夫人腹中怀有胎儿,便是如今京兆公府里最尊贵的人,怎能向我行礼。”
谢道韫白他一眼,说道:
“夫君又在戏弄妾身。”
桓熙挨着谢道韫坐下,谢道韫侧身倚着他的肩膀,担忧道:
“夫君,如今王先生、权先生他们都盼望着妾身诞下子嗣,就连你也这样期盼着,可若这一胎生的是个女儿,又该如何是好。”
桓熙见她面露愁容,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原来在担心生男生女的问题,他笑道:
“女儿也无事,待你养好了身体,我们夫妻再接再厉便是。”
殿内的奴婢们早已识趣的出门,桓熙说起话来,也没有顾忌,他轻轻抚摸着谢道韫平坦的小腹,好似能够感受到一个小生命在里边孕育。
谢道韫紧紧贴着他,说道
“这段时间妾身不能侍奉夫君,还望夫君莫怪,夫君每天夜里冒着寒风两头跑也不是办法,不如就索性搬进阿媛的玉堂殿吧。”
桓熙摇头道:
“这又怎生可以,你有孕在身,我自当陪伴着入睡,之所以后半夜前往玉堂殿歇息,并非我贪恋女色,而是担心自己在睡梦间打滚踢腿,无意中伤着了你。”
谢道韫听着他的甜言蜜语,欢喜不已,她又想起了什么,说道:
“听说小郎夫妇今日要来,妾身也当收拾收拾,随夫君前去迎他。”
小郎自然是指桓熙的二弟桓济,胡三省就在《资治通鉴唐宣宗大中二年》中注释:自晋以来,嫂谓叔曰小郎。
桓熙将谢道韫视若珍宝,又怎么会让她顶着风雪,去迎接桓济:
“你呀,就安心在殿内养胎,无需挂心别的事情。
“不过倒也不能久坐,闲来无事,就在殿内走走,所幸这椒房殿倒也宽敞。
“若是觉得闷了,就让阿媛过来与你说说话。”
谢道韫与李媛关系颇佳,说到底,桓熙后宅也只有她们二人,能够做到雨露均沾,不存在争抢的问题。
当然,这也与二人的性情有关,但凡二人之中有一个司马兴男,桓熙的后宅别想安宁。
桓熙留在椒房殿与谢道韫说了许久的话,若非亲随在外间提醒已经到了正午,桓熙一时半会,还真忘了时间。
“你且安心待着,莫要出门受了风寒。”
桓熙叮嘱一句,才披上自己的黑裘,冒着风雪出门。
长安城外,一支车队在满是积雪的官道上艰难前行,桓济夫妇一路上,都不曾同坐一辆马车,引得随行之人很是诧异,就连在夜里,两人都是分开睡的。
这让众人猜测,他们夫妻间的关系并不和睦。
桓济坐在前方的一辆马车中,一左一右搂抱着两名娇滴滴的貌美女子,但他的脸色却阴沉得很。
或者说,自从与司马道福往建康回门一趟,而后回到江陵,从父亲口中得知,他要把自己送去长安,桓济的心情就没好过。
这不就是让他仰人鼻息,往后要看桓熙的脸色过日子。
桓济知道在自己家里,谁说话才好使,他找到母亲司马兴男,苦苦哀求让她向父亲开口,将自己留在江陵。
但桓济不知道,司马兴男固然舍不得与儿子分开,但更害怕桓济留在江南,得到司马昱的支持,与桓熙分庭抗争,兄弟二人反目成仇。
司马兴男最终狠心拒绝了他。
桓济就是不明白,自己只是晚出生了一年多,并非嫡长子,就得遭受这样的打压。
“郡马,莫要不高兴了,来,妾身为你温酒。”
一名美妇软糯的声音,将桓济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只见那名美妇揭开酒壶,往樱桃小嘴中含上一口,原来这就是她所谓的温酒。
美妇仰起头来,朱唇微张,任由酒水顺着下巴、脖颈流淌,而桓济则伸出舌头,贪婪地舔舐吮吸。
美妇胸前受凉,娇嗔道:
“哎呀!酒水都流到衣裳里去了。”
说着,她解开前襟,露出了被遮盖住的丰满白皙。
桓济笑道:
“无妨,让我来为你擦拭干净。”
说着,便将唇舌凑了过去,一时间,马车内春意盎然,只听见一连串银铃般的嬉笑声。
相较于桓济车厢里的热闹,司马道福这边可要冷清许多,只有她的大婢女在车厢里作伴,与她说着话。
大婢女忿忿不平道:
“郡主,前面那两个妖妇恃宠而骄,昨夜在蓝田县住宿时,你是没见着她们趾高气扬的模样,自以为得宠,对我也是呼来喝去。”
有道是宰相门房七品官,身为正妻身边的大婢女,又哪是两个小妾能够指使的。
司马道福却没往心里去,她一门心思就想着早些去到长安,见一见那住在自己心里,撵不走的人。
实际上,司马道福又何尝不知道这段感情难以启齿,不被世人所接受,但正如桓熙对谢道韫所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原时空中,司马道福在逼迫桓济与她和离之后,又强逼王献之休掉青梅竹马的妻子迎娶自己,哪怕王献之为此将自己的脚烧伤,也不能改变司马道福要嫁他的心意。
使得王献之临老病重之时,与僧人祷告,被问及平生有什么愧事,只道:
‘想不起有别的事,只记得和郗家离过婚。’
为此抱憾终身。
当然,这一世王献之与郗道茂的婚姻应该不会再生遗憾,毕竟司马道福这位花痴郡主,已经心有所属,爱慕兄伯。
桓熙并不知道司马道福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的身上,但很显然,琅琊王氏是因为日薄西山,所以王献之迫于压力,只得休妻再娶。
但谁又能逼迫桓熙休妻,哪怕是桓温,也没有这个能力。
车队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前方不远处,桓熙看着从车厢里出来的桓济,以及衣衫不整的两名妇人,一张脸顿时拉了下来。
不过仔细想想,自己当初好像也没少干这种荒唐事,只要桓济往后规规矩矩,贪恋女色也不算过错,桓熙的脸色又重新缓和了下来。
第96章 兄弟重逢
尽管桓济内心对自己这位兄长因为强烈的妒忌,而心生怨恨,但如今寄人篱下,也只得把那份怨恨强埋在心里。
“兄长!”
桓济远远地就冲桓熙招手笑道,半点也看不出在马车上的阴郁。
而桓熙也是一副兄慈模样:
“阿济可算来了,父亲来信,说要将你送来长安,为兄可日夜都在盼念着你。”
桓济笑道:
“我也在盼望着能够早些见到兄长。”
兄弟二人虚情假意间,司马道福也走了过来,朝桓熙行礼道:
“道福见过兄伯。”
桓熙面对司马道福,当然没有别的想法,以他的身份,什么样的妇人不能到手,真要专心挥舞锄头,建康的褚太后都能给她撬过来,又怎会垂涎弟妇,招致骂名。
男女有别,桓熙并没有上前扶起司马道福,他道:
“弟妇无需多礼。”
说着,桓熙责怪桓济道:
“于礼,阿弟应与正妻同车,怎可与那两名妇人在一起。”
桓济心里也苦,妻子不许自己碰他,夜里连门都进不得,遑论同车。
反倒是司马道福替他解围:
“兄伯莫要错怪了夫君,是道福身体不适,这才让两位妹妹侍奉夫君。”
桓济心中一喜:莫非是司马道福转了性子,否则今日又怎会替自己说话。
桓熙并不知道他们夫妻间的真实关系,见司马道福自己都没有介意此事,倒也没有追究,目光扫过那两名美妇,心道:桓济这小子,眼光倒是不错。
只是这种妇人落在桓熙眼里,空有姿色,没有贵重的身份,还是提不起他的兴趣。
将桓济夫妇应进城,来到未央宫前,纵使司马道福时常出入建康台城,也为眼前的京兆公府咋舌。
桓济更是大惊:
“兄长莫非就住在此处!”
桓熙瞥他一眼,指着宫门前的匾额说道:
“京兆公府,难道阿弟在家荒废了学业,连字都不认得了。”
桓济当然认得这四个大字,可他完全没想到,兄长居然这般大胆,居然敢公然搬进未央宫中。
“父亲可知晓此事?”
桓熙笑道:
“在江陵时,我就与父亲说过此事,父亲并未阻止。”
实际上,桓温行事,也几乎不怎么遮掩自己的野心,否则也不会跟人说什么大丈夫如果一直默默无闻,将来是要被司马师、司马昭所笑话。
桓济闻言,更生不满,只觉得父亲实在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