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京兆公盛情相邀,阏陋头又岂敢推辞,自当从命。”
酒宴间,桓熙询问起了有关铁弗匈奴与代国的情况。
刘阏陋头只挑能说的说,但也让桓熙有了不小的收获,至少他知道了,原时空的十六国最终胜利者代国,如今因为国内部落大人们的反对,一心扑在与敕勒人的草原战争上,没有半点南下的意思。
部落大人们能有这么大的话语权,还与拓跋鲜卑的建国史有关。
自第一代首领拓跋力微误中西晋离间计,忧愤而亡以来,拓跋鲜卑部的首领们大多没有好下场。
要么被迫出逃国外,要么死于内乱,或者离奇暴毙。
只有第五任首领拓跋禄官为了保命,将拓跋鲜卑的领地一分为三,让两个侄儿占据肥沃的土地,自己则留守苦寒之地,如此卑微之下,勉强得了善终。
而拓跋什翼犍则是拓跋鲜卑第十三任首领。
拓跋什翼犍当初在邺城为质,之所以能回国当上首领,是因为其弟拓跋孤面对众臣的推举与拥戴,却极力推辞,甚至不惜亲自前往邺城,迎回拓跋什翼犍。
这位子,谁愿意坐谁坐,他拓跋孤可没这个福气消受。
拓跋鲜卑的内斗传统摆在那里,拓跋什翼犍又怎敢不顾那些部落大人们的意见,执意出兵争夺中原。
酒过三巡,宾主尽欢,刘阏陋头告辞之际,桓熙也不忘叮嘱他,莫要错过了明日的观兵仪式。
翌日,长安城外,早有一座高台矗立,桓熙与刘阏陋头登上将台,随着他一声令下,观兵仪式正式开始。
最先来到将台下的,是桓熙麾下五千精骑,他们在刘阏陋头尽情展现自己的骑术。
枪骑兵一往无前的冲锋,展现出了骇人的气势。
弓骑兵在马背上娴熟的张弓搭箭,升腾起密密麻麻的箭雨。
桓熙麾下这些骑兵,大多还是以羯人、羌人、氐人为主,而汉人仅有千余人,无一不是精挑细选,他们的骑术之精湛,丝毫不逊色于匈奴、鲜卑人,而甲仗之精良,更是犹有过之。
随后来到将台下的步兵方阵,更是让刘阏陋头大开眼界,此番前来参与阅兵的步卒有一万七千人,除了三千将士跟随沈劲镇守高王城,其余全都聚集在了将台下。
随着将台上的令旗挥舞,鼓点变化,台下的步卒变换着一个个的阵型,却丝毫没有凌乱之感。
桓熙看着将士们整齐划一的变换阵型,豪情纵横道:
“使者以为,我军是否雄壮!”
刘阏陋头恭维道:
“非得有如此劲卒,才能北击石苞,西却凉人。”
桓熙朗声大笑,就在此时,护卫在桓熙身后的大将邓羌出列请求道:
“末将愿为主公斗将助兴!”
桓熙看向刘阏陋头,问道:
“不知使者麾下可有勇士愿意应战?”
说着,他解下自己的玉带,褪去锦袍,道:
“胜者,我将以玉带、锦袍相赐。”
玉带、锦袍固然价值不菲,但今日斗将的胜者,必将扬名天下,这也是武人梦寐以求的。
使团中,确有几名自恃勇力之人,自请出战,刘阏陋头稍作思考,唤来其中最为骁勇之人,叮嘱道:
“今日斗将,事关荣辱,只许胜,不许败!”
也不怪刘阏陋头有如此自信,此人名叫呼延牢虎,人如其名,据传有生擒虎豹之力,是铁弗匈奴中鼎鼎大名的勇士。
此时由他出战,其余人也只得偃旗息鼓。
呼延牢虎满怀信心地点点头,他可不认为自己会在长安栽了跟头。
然而,事与愿违,呼延牢虎与邓羌在台下交战数合,便被扫落马下,槊尖抵在了他的咽喉,若非邓羌手下留情,只怕呼延牢虎早已魂归西天。
观战的晋军将士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与之相对应的,是铁弗使团如丧考妣,一个个如霜打的茄子。
刘阏陋头强颜欢笑道:
“此人真虎将也。”
桓熙的笑容可要灿烂许多,他朝着台下呼喊道:
“邓羌!还不速速上台领取你的赏赐!”
话音刚落,邓遐忍不住了,他出列道:
“主公,末将还未出战,怎能就将玉带、锦袍赐给破胡(邓羌)!”
刘阏陋头见邓遐身材雄壮,目有精光,好奇问道:
“桓公,敢问这位将军又是哪位。”
桓熙拍着邓遐的肩膀,朝刘阏陋头笑道:
“此人是我麾下第一猛将,勇冠三军,单论陷阵斩将,军中无人能出其右。”
刘阏陋头想不到桓熙军中,竟然有比邓羌更勇猛的将领,不由瞠目结舌,简直难以置信。
桓熙回头训斥邓遐道:
“今日是破胡与匈奴勇士较量,你来掺和什么,快快退下!”
邓遐听了那句第一猛将,早已乐开了怀,哪还在意桓熙的训斥,连忙退回了队伍之中。
实际上,桓熙并非谬赞,单论武艺,邓羌还是差了邓遐一筹。
但要是说到统帅三军,排兵布阵的武略,邓遐在邓羌面前可就不够看了。
邓羌回到将台,欣喜万分的领取了桓熙的玉带、锦袍,而呼延牢虎则灰溜溜的退回到了队伍之中,羞于见人。
刘阏陋头在长安逗留了三天时间,除了领略到桓熙麾下军容之盛外,也没忘了在暗地里搜集情报。
关中如今人心思定,民众纷纷归附于桓熙,也让刘阏陋头意识到桓熙虽然才占据关陇一年多的时间,但统治根基已然稳固。
尤其是桓熙麾下的精兵强将,让刘阏陋头认定只可与之交好,而不可为敌。
铁弗匈奴的使团在目睹关陇州郡兵之多,战兵之强大后,在刘阏陋头的带领下,向桓熙请辞,离开了长安。
所谓礼尚往来,桓熙也派出一支使团,以主薄赵俱为主使,奉命出使铁弗匈奴。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关于铁弗匈奴的情报,不能光听刘阏陋头的一面之词,还得赵俱亲自往河套平原走一趟。
铁弗匈奴想要确定桓熙的实力,再来决定对待他的态度,桓熙又何尝不是如此。
常言道,黄河百害,唯利一套,桓熙对于河套平原,同样有他的野心。
当然,就算真的想要对外用兵,还得等到明年秋收以后,府库丰盈再说。
目前最要紧的事情,便是安置从荆州而来的三万户百姓。
根据边关来报,周楚已经带领五千将士,护卫民众入关,走出了商於古道,正向蓝田县而来,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抵达长安。
时间来到初冬,在大雪来临之前,土地里的实验终于有了结果,三块地里,未作任何处理的土壤水分流失最快,而以耕耱之术休整的土壤次之,在耕耱之间,多加一道耙地工序,最能保存土壤中的水分,效果最为显著。
桓熙亲自在田亩间察看,为之大喜,不仅当场命人取来十万钱,赏赐给了张高平,更拜其为治粟校尉,负责推广、教授耕耙耱技术。
毕竟耙地也有耙地的讲究。
张高平世代务农,更没听说过千金易马骨的典故,他颇为不安的表示道:
“大将军,此术非我首创,如今小民以此术进献将军,得了赏赐,已经是受之有愧,又哪敢奢求做官。”
桓熙安抚道:
“你能将此术进献给我,就是对我有功,这些都是应得的。
“如今我以你为治粟校尉,你不用关心其它事情,只需为我在春耕之前,跑遍雍、秦、梁三州,往各县教授此术即可,事成,我另有赏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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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苻氏战略
所谓的治粟校尉,是桓熙参考汉代的治粟都尉,随口给出的一个官职,并没有明确的品级。
但舆论效果却是爆炸性的。
士人对此最为不满,张高平不过是一个粗鄙农夫,大字都不识一个,凭什么可以授官。
高贵的士人自然不屑与一名农夫同列。
而张高平被授官后,也被立即送出长安,辗转各地传授技术、经验。
可以想见的是,张高平每到一地,当地的匠人与老农就会知道,一个普通的农夫,就因为进献了这么简单的耕耙耱之术,不仅得了十万钱,更被授予官职,实现阶级的跨越。
那些匠人、老农们见了,谁不得眼红。
有张高平作为榜样作用,想必也能对农业革新起到极大的推动作用。
当然,桓熙并不准备重用张高平,说到底,他只是一个连字都不认识的农民,误打误撞从一名老农手里学到了耕耙耱之术,自身除了种田,也没有别的才能。
张高平能够成为一名出色的劳动生产者,但作为官员显然是不称职。
即使桓熙在事后将他闲置,但张高平从一名普通农民,一夜之间获得财富与权力,也足以被世人津津乐道。
张高平离开后,长安降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周楚带着三万户荆州百姓与五千将士,自风雪中而来。
远远望见白雪皑皑的长安城,北上的队伍发生了点小骚乱,是那些自永嘉南渡以来,迁居在襄阳的雍州侨民失声大哭。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这又何尝不是这些人的真实写照。
周楚翻身下马,来到桓熙身前,行礼道:
“末将不负主公重托,将三万户荆州百姓带来了关中。”
周楚离开了桓温幕府,来到桓熙麾下效力,自当改换称呼。
“快快请起。”
桓熙扶起周楚,笑道:
“我在长安,可是日夜都在盼念着元孙。”
二人寒暄一番后,桓熙将周楚引见给麾下将佐,众人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桓熙也并没有只顾着安抚周楚,他让王猛负责安顿荆州民众,等风雪停了之后,再按照雍州七郡荒地的多少,将迁来的民众送去各郡安置,由当地官府负责安排屋舍、分田。
早在他们来之前,当地官府征发徭役,就已经为他们修缮了房屋,只等人来了,直接入住即可。
迁户们在长安城外的临时营地住了两天,风雪停歇之后,按照王猛对他们进行的分配,成群结队的前往自己将要安家的郡县。
桓熙看着人群中那些少年,对王猛道:
“不出几年的时光,关陇必能户口殷实。”
王猛笑道:
“这都是主公的功劳。”
桓熙摇头道:
“如果没有先生为我坐镇关陇,我又怎么能够放心南下,向父亲讨要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