羯族官吏又怎敢继续留在城中,纷纷追随麻秋,前往河东避祸。
桓熙入城抚慰军民,留下桓伊率领一千将士镇守冯翊,主持分田,随即马不停蹄的继续向黄河进军。
来到黄河西岸之时,浮桥早已被赵军烧断,但桓熙并不为之犯难,因为他麾下有不少南方将士,不同于北方,南方水网密布,因而架设浮桥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仅仅一天时间,三座浮桥又重现出现在黄河之上。
桓熙看向沈劲,大声问道:
“沈将军,可敢作为前军,先行渡河?”
沈劲唯命是从:
“有何不敢,还请主公静待佳音!”
在攻拔子午道关隘时,沈劲部曲阵亡过半,桓熙夺取长安,以沈劲为首功,赏赐他许多钱布,沈劲分文未取,而是恪守承诺,将赏赐一分为二,一份用作剩余五百将士的赏赐,另一份则留给阵亡将士的家属。
随后,沈劲又在长安招募了五百部曲,补足千人。
沈劲不在乎赏赐,不吝惜生死,从军只为洗刷宗族耻辱。
此前,桓熙在向建康报捷时,一并上表,请求为吴兴沈氏解除禁锢,不再列入刑家之列。
沈劲有感于桓熙的恩义,早就下定决心,誓死追随。
他新招募的五百人,并非乌合之众,沈劲将赏赐尽数分给将士的义举传扬开来,在他招募部曲时,许多人前来应募。
若非沈劲目前财力不足,只能养得起一千私兵,只怕他麾下突然爆出数千兵马,桓熙也并不惊讶。
而新招募的五百部曲,自然也都是精挑细选的敢战之士。
沈劲最先踏上浮桥,带着一千部曲,在桓熙等人的注视下,经由三座浮桥,向对岸杀去。
将士们在沈劲的激励下,无不奋勇争先,很快就将对岸的守军杀溃。
眼见部曲杀红了眼,自己的队形已经散乱,不少人甚至还想要继续追杀溃兵,满身血污的沈劲喊道:
“背河结阵!不得追击!”
部曲们听见呼喊声,纷纷止住了脚步,背河结成阵型,保卫三座浮桥,等候晋军主力过河。
不多时,桓熙麾下八千将士有序来到河东。
他本想让沈劲的部众稍作休息,沈劲却主动请缨道:
“我军新胜,士气正旺,而溃兵逃入蒲坂,城中必然人心动摇,末将请为主公夺取此城!”
桓熙看着他浑身浴血的模样,不由感叹道:
“世坚还是要爱护身体,将来有的是大战需要世坚出力,又何愁没有机会立下功勋。
“我既以上表朝廷,必能使吴兴沈氏洗刷耻辱,你无需这般心急。”
沈劲大受感动,但他坚持道:
“末将精力未竭,仍有余勇,主公为何不用!莫非是认为末将不能为主公攻城拔寨!”
桓熙拗不过他,只得叮嘱沈劲小心行事。
沈劲兴冲冲的带着部曲杀奔蒲坂。
蒲坂守军听说晋人北伐,占据关中,如今已经渡过了黄河,早已是人心大乱,城中汉人听得这一消息,奋起争夺城池,恰逢沈劲率部杀来,里应外合之下,晋军成功夺占蒲坂。
桓熙在后方得到捷报,随即下令加快行军速度,赶在天黑之前,进入了这座由河东入关的桥头堡。
当夜,桓熙在蒲坂为沈劲摆酒庆功,就在诸将以为桓熙将会止步于蒲坂的时候,翌日,桓熙继续率众东出。
权翼以为他是被接连不断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匆匆下马,拽住了桓熙坐骑的缰绳,苦谏道:
“主公,此前西征成汉、北伐关中,能以一万精兵成事,已属万幸。
“再一再二,岂能再三,若是孤军深入,必为羯赵重兵所围剿。
“主公尚且知道劝说沈将军爱惜身体,如今又怎能立于危墙之下,还请主公就此止步,回师蒲坂。”
桓熙无奈摇头,他又没疯,怎么可能在关中未稳的情况下谋取河东,桓熙指着前方的汾南高垣(今山西运城稷山县以西),说道:
“我渡河东出,并非是为了夺取蒲坂,更是要经营此地。”
汾南高垣濒临汾河,其东、西、北三面皆为深沟巨壑,地势突兀,险峻天成。
眼见三面绝壁环绕,只有南侧一条道路通行,诸将无不感慨于地势之险。
桓熙置身于汾南高垣,环顾四周,与众将说道:
“若能在此修筑一城,倚仗地势,阻绝道路,敌军纵有千军万马来犯,亦可保蒲坂无虞。”
众人无不深以为然,在他们的脑海中,甚至已经构想出一座坚城坐落在汾南高垣,而使关东兵马望城兴叹的一幕。
桓熙看向沈劲,说道:
“我欲留世坚在此安设营寨,守卫高垣,待民夫抵达,为我监造城池。
“念及世坚兵少,我愿再分三千将士,世坚可有把握为我阻敌于国门之外。”
沈劲见地势凶险,纵使敌军来势汹汹,可只有南侧能够通行,也摆不开阵仗,有三四千兵马足以守卫营寨,他朗声应道:
“末将必为主公建起一座坚城,以保关中安宁!”
桓熙大慰,当然,建城的图纸还得交由专业人员去设计。
沈劲又请示道:
“既然要在此地筑城,还请主公为城池赐名。”
桓熙心中早有定数,在南北朝末年,汾南高垣曾立起一座坚城,名为玉壁,桓熙自然是打算以玉壁为名,讨个彩头。
但他并没有急于道出自己的想法,而是想看一看麾下将佐们能有什么好提议。
众人苦思冥想之际,却听权翼沉吟道:
“主公修筑此城,是为深壁高垒,拱卫王业,不如将其命名为高王城如何。”
诸将闻言,无不交口称赞。
桓熙微微颔首,内心却惊诧不已:
好啊!你这厮生得浓眉大眼,居然也会是高王的黑粉!
转念一想,又发觉不对,高王还没出生,权翼又怎能知道玉壁战神的鼎鼎大名。
如果不是权翼道出‘深壁高垒,拱卫王业’这八个字,而非单纯是在玩梗,桓熙真要把他当作穿越者。
实际上,这八个字也完美的贴合了桓熙的设想,确实是要比玉壁更为合适。
桓熙压下心中的狐疑,拍板道:
“既然如此,将来城池落成,便取名为高王城!”
当天夜里,桓熙将权翼唤来帅帐,与他彻夜长谈,纵论天下局势之余,趁机旁敲侧击,听得权翼不明所以。
桓熙终于确定,这一切只是巧合,所谓高王城,不过是权翼灵光乍现而已。
翌日,桓熙分给沈劲三千将士,留他严守营寨,随即率众班师,不再留恋河东之地。
另一方向,奉命攻取武关的邓遐也没有辜负他在后世的盛名,一路势如破竹,接连攻取蓝田、关、上洛等地,尽取商於,夺占武关。
相较于顺风顺水的桓熙,坐镇淮南的征讨大都督褚裒却遭受重创。
朝廷下诏,不许桓温出兵中原,却以褚裒统率三万大军北伐。
当消息传到河北,汉民们无不欢欣鼓舞,扶老携幼,渡河南下投奔王师之人,竟有多达二十万。
然而,当这些汉人来到河南的时候,褚裒的北伐大军已经被后赵李农所击败,狼狈退回广陵(今江苏扬州)。
东晋西中郎将陈逵闻听前线战败,连夜焚毁囤积在寿春的辎重,弃城而逃。
汉民不知真相,渡河前来投奔,可王师已经退走,他们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而后赵也注意到了这股南下的流民,派遣军队截杀,二十万汉人百姓死伤殆尽,至死也不曾盼见王师。
第二章带到,两章一共6000字,今天没有了。
第53章 朝廷反应
广陵,征讨大都督府。
褚裒北伐失败,虽说难以释怀,却也明白胜负不过是兵家常事,正欲重整旗鼓,以图将来雪耻。
然而,二十万汉人迎接王师,最终死伤殆尽的消息传来广陵,彻彻底底击垮了他。
“天啦!大晋列祖列宗!老臣有罪!”
褚裒跪地嚎哭道:
“老臣愧对国家,愧对北方二十万百姓!”
一众僚佐见状,纷纷撇过头去,不忍见到这一幕。
褚裒历来为官清廉,私德无亏,然而,德行再怎么出众,才干不能配位,必遭殃祸。
此前蔡谟早有断言,为此,险些遭遇杀身之祸。
褚裒的悲痛不是装出来的,大哭一场过后,他忧伤愤慨,羞愧自恨,继而一病不起。
病中,他向朝廷上表请求免去自己的官爵,废黜为庶人。
与褚裒的请罪奏表一同送达建康的,还有桓熙夺取长安的捷报。
“大捷!大捷!临贺郡公世子北伐,光复长安!”
报捷的信使沿街叫喊,唯恐建康百姓不知道这件喜事。
对于东晋朝廷来说,褚裒的失败固然可怕,但桓熙的成功更让人揪心。
台城,正殿,气氛很是凝重。
褚太后脸色苍白地坐在御座上,连日来,褚太后时常被噩梦惊醒。
在夜里,只要一合上眼睛,她就能想象到二十万无辜百姓,因为父亲北伐失败,而惨遭杀戮的恐怖场景。
褚太后看了一眼身旁依然懵懂无知的小皇帝,终于打起了精神,她手持父亲请罪辞官的诏书,问向群臣道:
“征讨大都督(褚裒)兵败于代陂(今山东滕州),向朕上表,请求辞去官职,众卿家以为,此表是否应该应允。”
建武将军、扬州刺史,特许参与朝政的殷浩急忙出列道:
“回禀陛下,代陂之败,过错并非全在征讨大都督,是王龛等人作战不利,怎可让大都督一人承担罪责。
“还请陛下驳回褚公辞章,下诏将王龛的罪过公之于众。”
众臣闻言,也纷纷请求褚太后保留褚裒的官职,将罪过加于王龛。
代陂之战,确实是王龛作战不利,这没什么好说的。
当时鲁郡有五百余户百姓约定归附东晋,褚裒派遣部将王龛率领三千将士前去接应。
王龛遭遇李农的两万骑兵,大败被俘。
然而褚裒坐拥三万大军北伐,仅仅一场三千人的败仗,就将他吓回了广陵。
代陂战败,固然是王龛的责任,他寡不敌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