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遐骑坐在马背上,他狠狠将手中的马槊末端杵在地面,不甘心地道:
“如此,岂不让世人笑话,以为我等无胆,只将苻坚礼送出境!”
谢艾听他这般说,正要劝慰。
哪知邓遐话锋一转,摸着额头道:
“罢了,正如子秀所言,个人的荣辱,又如何比得上梁公的大事。”
谢艾为之侧目。
毫无疑问,邓遐今日的表现,必定会传入桓熙的耳朵里,此前表现得那么的不甘,如今顾全大局的表现就更显得更为弥足珍贵。
谢艾暗暗摇头:
‘谁还能说邓遐无智。’
虞军的后军看似旗帜乱摇,实则不过是故意为之,苻黄眉见谢艾、邓遐不曾杀来,只得作罢,随着他一声令下,虞军后部不复此前的乱象,队列井然有序,徐徐后撤。
而谢艾、邓遐也始终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跟在其后。
至于苻坚的前军、中军,则在前方等候苻黄眉。
苻黄眉驱马上前,向苻坚请罪道:
“末将无能,有负天王所托。”
“起来吧。“
苻坚对于这次失败的诱敌作战不以为意,他已经摸准了谢艾、邓遐的心思,他们只求能够拖慢自己。
因而,无论苻黄眉演得多么逼真,谢、邓二人也不会上当。
可是主动权偏偏又在谢艾、邓遐的手上,如果因此放松警惕,保不准对方又改变了心意,趁着虞军急行军的时候,从后方发起攻击。
苻坚无奈道:
“不必再作试探,既然慕容恪已经救援并州,朕也无需操之过急,给到梁人破绽。”
慕容恪虽然并不是虞国的将领,但苻坚却对他信心满满。
苻坚自认为,如果说还有谁能够在他离开虞国的情况下,让桓熙饮恨河东,唯有慕容恪而已。
如今有了慕容恪参与河东郡的大战,苻坚已经不再急于回援,他要做的是保住剩余的四万氐族步骑,将他们完整的带回虞国。
这支军队至关重要,称得上是苻氏立国的根基,绝不能再次遭受重创,否则,不仅是压制不住军中的代国仆从军,更将危及苻氏在河东的统治。
因此,在权衡利弊之下,苻坚决定暂且置河东郡的安危于不顾,专注撤离河套。
毕竟河东战场,也只是局限在河东郡。
然而,此时的河东郡已经因为梁、燕、虞三国陈兵,而成为天下人所关注、议论的焦点。
从凉州到江东,从河北到益州,所有人都在谈论着这场即将爆发的大战。
秋风吹走了酷热,河东郡的局势却越发焦灼。
梁、燕、虞三方对峙已有一段时日,虽然并没有爆发过大的会战,但是小规模的冲突时有发生。
“桓将军回来了!”
梁军大营,看守营门的士兵兴奋的呼喊道。
桓虔得胜而归,领着一支骑兵入营。
桓熙早已得到了通禀,他走出帅帐相迎,止住了正欲行礼的桓虔,瞧见桓虔的铠甲上满是血污,桓熙关切地问道:
“镇恶,可曾负伤?”
桓虔脸色苍白,他强笑道:
“一时不察,吃了敌将一槊,但不曾伤及要害,梁公无需为我担心。”
说着,桓虔不忘提醒:
“梁公,虞军虽是乌合之众,但李威麾下有一员将领名唤吕光,此人虽与我年纪相仿,武勇却不在我之下,还请提醒诸将,不得小觑此人。”
吕光的厉害,桓熙自然是知道的。
他点点头,催促道:
“现在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速速随我入帐,让我为你察看伤势。”
桓熙的关心,让桓虔立时忘记了伤口的疼痛,他嘿笑着跟随堂兄入帐,由桓熙亲自为其卸甲。
在桓熙仔细检查后,发现只是皮外伤,也终于放下心来。
桓熙展颜笑道:
“镇恶今日出战告捷,扬我军威,暂且记在军功簿上,待回去长安,再一并赏赐。”
说罢,桓熙嘱咐桓虔道:
“你好生在营中养伤,休息数日。”
桓虔其实并不在意什么赏赐,他是桓熙的堂弟,将来桓氏建国,自然少不了桓虔的富贵,但是让他闲在军营里休养,桓虔却不乐意:
“梁公,今日那吕光趁我不备,以槊伤我,我自当还之,岂能避战。”
桓熙板起了脸:
“我让养伤,是不想让你错过了最后的决战,你怎可意气用事,带伤逞能,倘若伤势恶化,岂不是在决战之时,却要作壁上观。”
桓虔见堂兄生气,也不敢再嚷嚷请战,只盼望着决战的时日能够慢些到来。
此战,桓熙的麾下不缺大将,伤势如果不能好利索,只怕决战之时,堂兄真的会让他留守营寨。
今晚只有一章,明天第一章在下午,晚安。
第323章 援军将至
桓熙并不是因为桓虔是自己的堂弟,而对他表现出特别的关心。
实际上,只要有将领受伤,他都会亲自慰问,并叮嘱他们安心养伤,将佐们就吃这一套,这也算是笼络人心的小手段。
这种轻描淡写的关心很廉价,但因为表现出善意之人的身份,而显得珍贵。
今日的战斗是梁军胜了,当然,梁军与燕、虞联军对峙期间,时常爆发小规模的战斗,双方互有胜负,桓熙也称不上是惊喜。
他与慕容恪的决战之所以迟迟没有发生,只有一个原因:
桓熙在避战。
这一战,对于桓熙来说,很是艰难。
他没有预料到李威居然能够放下荣辱,选择听命于慕容恪。
桓熙不惧以弱势兵力与各怀鬼胎的联军作战,并且有信心能够以少胜多。
正所谓友军有难,不动如山,见死不救的例子多了,桓熙有把握做到逐个击破。
可如今燕军和虞军统一指挥,桓熙又怎会出营浪战。
五万燕军,七万虞军,足足十二万步骑。
而桓熙的身边却只有四万五千人,如果不是实在不甘心放弃已经到手的解县盐池,桓熙说不定就已经选择退兵,撤离河东了。
此前,慕容恪不止一次派遣使者前来与桓熙约战。
然而,这都被桓熙回绝,他只是坚守不出,而慕容恪也不愿强攻梁军营寨,所以才形成了僵局。
当然,小规模的交锋是不可避免的。
桓熙在等待,等待援军抵达。
早在银川大捷传到长安的时候,王猛就已经传令驻扎在陇关的三万河西鲜卑火速东出。
桓熙让王猛留守长安,赋予他军政大权,王猛自然无需请示桓熙,便可调动关西军队。
这支鲜卑骑兵原本是防备苻坚入侵关中,如今苻坚败走河套,关中再无威胁,三万河西鲜卑便可东出,驰援河东战场。
慕容恪当然知道桓熙是在固守营寨以待援。
自十二万燕虞联军压上来后,由于桓熙的梁军主力无法出寨,不能保护正在施工的民夫,因此桓熙早已下令停止建设,民夫们分别转移至各县。
由于梁国奉行的均田制度,桓熙从关西征召而来的数万民夫,实际上就是州郡兵。
梁国的政令明文规定,但凡授田的成年男丁,每年都得在农闲时,抽出部分时间接受军事训练。
虽然每年的操训时间有限,但是胜在一门心思演练守城,倒也能够依托城墙进行防御。
这也是慕容恪无法放任桓熙的营寨不管,前往收复失地的原因。
就如同苻坚明知匈奴、鲜卑的妇孺就在高平川,却被拖在了银川城下。
分兵多了,看不住梁军大营,分得少了,又夺不下城池。
燕军大营,帅帐内,慕容恪的视线扫过麾下众将,吕婆楼也在其中。
吕婆楼是虞国一方的代表,如今常驻燕营,参与决策,作为慕容恪与李威沟通的桥梁。
慕容恪收回目光,沉声道:
“诸位,估算时日,桓熙的援军即将抵达河东。
“大战一触即发,由今日始,自当晓谕三军,务必让麾下的儿郎做好与梁人决战的准备。”
帐内众人,神色各异。
有人闻战而喜,有人面露忧虑。
但没有人敢于对慕容恪的军令说不,众将齐声应诺。
实际上,慕容恪也在等待桓熙的援军抵达,对于他来说,这既是危机,也是机遇。
毕竟援军不来,以桓熙谨慎的性格,就不会出营与他交战。
而桓熙并不缺粮草。
从慕容恪在蓟县得到桓熙入侵河东的消息,再到赶来河东参加这种大战,期间所花费的时间,足够王猛往前线调运来大量的粮草、甲仗。
真要僵持到桓熙粮尽退兵,虞国的财政就已经率先崩溃了。
由于河东郡目前局势纷乱,今年已经不可能由食盐输往晋阳,而慕容恪的五万燕军在进入河东以后,便是由虞国在提供后勤。
虞国如今两线开战,北线发动十万大军,南线七万虞军、五万燕军,得不到盐利的贴补,财政又能坚持到几时。
慕容恪可以不考虑虞国的财政,可李威又怎会坐视不理。
果然,得知桓熙的援军即将抵达,而慕容恪也在做决战前的最后准备后,吕婆楼连忙派人前往虞军大营向李威报喜。
李威承担了很重的压力,晋阳方面,苟太后一日之内连发数道诏令,就是要让他快些将桓熙驱逐。
不仅要尽快恢复河东郡的秩序,恢复对盐池的开采,更是因为目前财政已经捉襟见肘。
虞国以并州这一州之地,养了这么多的兵,财政本就是在刀尖上跳舞。
李威听说消息,暗道:
‘终于要来了吗?
‘慕容恪又会如何行事?莫非他真的要与梁人堂堂正正的打一场会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