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苌闻言提醒道:
“慕容垂镇守邺城,此人十三岁便随父兄征战,久经沙场,为军中宿将,又岂是易与之辈,兄长不可掉以轻心。”
姚襄却笑道:
“燕国众将,我所忌惮者,唯慕容恪也。
“区区慕容垂,不足挂齿!”
姚苌仔细想了想,也不认为慕容垂会是自家兄长的对手。
原时空中,姚襄可谓是屡遭苻氏的毒打。
先与苻洪争夺关中,五万羌军折损三万。
苻氏占据关中以后,姚襄又在麻田(今河南洛阳东)被前秦将领击败,幸得姚苌拼死救出,这才归附晋室。
此后试图占据洛阳,又遭到桓温的驱逐,姚襄再攻关中,战败身死。
毫无疑问,原时空的姚襄,战绩实在拉胯。
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与燕国、石赵联手,在襄国大败冉闵,打得冉闵单骑逃亡。
但因为桓熙的出现,姚襄的命运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由于桓熙占据关中,而苻氏夺取河东,因此,姚襄并没有与苻氏爆发战斗。
而当年姚襄遵奉父命,进攻关中,也是在王猛率军驰援潼关之后,主动撤军。
这些年来,姚襄除了依然在救援襄国之战中,与人联手打败冉闵之外,不仅没有遭遇过败绩,更是取得了辉煌的战果。
例如驱逐周成,夺取徐州;伏击殷浩,饮马长江。
与此同时,慕容垂仍然生活在兄长慕容恪的阴影之下,他虽然立下很多的功勋,但并非后世威名赫赫的十六国第一战神。
姚襄对于慕容垂的轻视,也就容易理解了。
至于姚襄如今的尴尬处境,并非军事层面的原因,而是早在石虎安置羌、氐二族之时,就早已注定。
当初石虎将苻洪安置在枋头(今河南浚县),苻氏向西可攻关中,向北可取河东。
姚弋仲则因为更受石虎信任,于是被安顿在位于河北腹地的清河郡滠头(今河北枣强县)。
当桓熙占据了关陇,苻氏夺取了河东,姚襄只能选择在中原挣扎求生。
然而,姚襄并不知道,慕容恪之所以敢于置他的威胁于不顾,出兵讨伐段龛,正是因为有慕容垂坐镇邺城。
别人不清楚慕容垂的能力,可与他关系密切的慕容恪却是心知肚明。
单论行军作战,这位五弟的才能不在自己之下。
有慕容垂镇守冀州,慕容恪才能够放心进攻青州。
如果说段龛采纳段罴的建议,沿河防守,燕、齐两国将在黄河沿岸分出胜负,姚襄断然不会对冀州生出野心。
偏偏段龛刚愎自用,放开黄河防线,任由燕国长驱直入,这才给到了姚襄伺机夺取冀州的机会。
毕竟燕军深入齐境作战,一旦知道冀州遇袭,若要回援,只能抛弃辎重,轻兵疾进,否则如何能够甩开身后的追兵。
姚襄在与姚苌密议之后,决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段龛不曾派出使者,姚襄便主动遣人前往青州,商量共抗燕国一事。
明面上在大张旗鼓的作出救援青州的假象,实际却是在为渡河北伐作准备。
关东的热闹,暂时与桓熙无关。
永和十一年(公元355年),五月上旬,在近卫义从的护卫之下,桓熙的车驾途经高平川。
高平川位于银川以南,桓熙在平定凉州叛乱以后,便将乞伏部四万余帐安置于此。
乞伏部在经历过桓熙的掠夺之后,一贫如洗,好在有银川单于台出租牲畜给牧民,让他们能够繁育羊羔、牛犊。
时至今日,乞伏部四万余帐其实也才迁来不足一年时间,但高平川就已经有了人畜兴旺的景象。
由安定郡通往银川的道路早在桓熙控制西套平原之后,就已经修好。
沿途的牧民见到仪仗,无不欢呼大单于,拜于道旁。
桓熙放下了车帘,对慕容英道: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在长安时,我常听闻西套大治,但是不敢深信,唯恐地方官员报喜不报忧。
“今日方知此言不假。
“所谓见微知著,若非心悦诚服,乞伏部牧民安能自发在道旁拜迎,这都是索遐、车胤的功劳。”
话音刚落,一只苍鹰掠过马车,盘旋在上空,不多时,就有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响起。
桓熙知道,这是邓遐来了。
第240章 百保鲜卑
人到一万,无边无沿。
高平川,清水河畔,邓遐领着一万鲜卑精骑出现在道路前方,队形铺展开来,一眼望不到边际。
“百保鲜卑恭迎大单于!”
呐喊声响彻旷野,震耳欲聋。
车帘被掀开,桓熙走下马车,独自来到队伍最前方。
邓遐远远望见桓熙,立即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行礼。
身后的鲜卑骑兵尽皆效仿,哗啦啦,甲叶摩挲声不绝于耳。
百保鲜卑是从数十万河西鲜卑青壮之中选拔而出的精锐,身强体壮都只是最基本的要求,桓熙在打造这只骑兵时,走的就是具装甲骑的路数。
铁甲森森,风旗猎猎。
桓熙注视着眼前这一群铁疙瘩,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这就是他将来摧锋陷阵的利器。
如果不是采用灌钢法,取代炒钢法、百炼法,以关陇的财政,根本就养不起这么大规模的重甲骑兵。
邓遐单骑来到桓熙的身前,再拜道:
“末将有失远迎,还请梁公恕罪。”
桓熙将他扶起,感慨道: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与应远分别数月,无时无刻不再想念你。”
邓遐闻言,动容道:
“末将只恨职责在身,不能侍奉梁公左右。”
桓熙摇头道:
“丈夫志四海,万里犹比邻,今日见应远麾下将士精神抖擞,军容如此雄壮,熙不胜欣喜。
“应远!你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哪怕邓遐身穿甲胄,桓熙还是亲昵的拍着他的肩膀。
可见他对百保鲜卑的操训成果及其满意。
邓遐受到桓熙的称赞,脸上难掩喜色,他得意道:
“梁公委我以重任,遐又怎敢懈怠。
“自出镇银川以来,我便搬进了军营,与将士们同食同寝。
“操训之时,也会亲自下场,与他们一同出力,侥幸凭着一腔赤诚,折服了众人。”
桓熙闻言,仔细打量着邓遐,见他确实晒黑了许多,显然,正如邓遐所言,平日里他没少亲自下场,挥洒汗水。
“应远,辛苦了。”
邓遐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往日的辛苦付出都是值得的。
“只要能对梁公的大业有所裨益,纵使刀山火海,遐亦甘之如饴。”
桓熙点点头,他与邓遐之间的情谊,早已经超越了君臣之间的关系。
邓遐今日说出这番话,桓熙自然是信的。
桓熙转身对谢玄吩咐道:
“幼度,你去将儿、翰儿唤来。”
离开长安之前,谢弈已经为谢玄赐了表字,即为幼度。
谢玄随侍桓熙左右,自然也跟着他一起来到了高平川。
“诺!”
谢玄领命而去,不久就将拓跋、拓跋翰带了过来。
“孩儿拜见父亲。”
兄弟二人躬身道。
桓熙点点头:
“起来吧。”
拓跋、拓跋翰才起身,就见桓熙指着邓遐道:
“这是为父的心腹,邓遐,邓应远,也是梁国第一勇将。”
桓熙将目光转回到拓跋兄弟身上,叮嘱道:
“儿、翰儿,往后你二人留在银川,要以子侄之礼侍奉他。”
在桓熙巡视河套之后,拓跋、拓跋翰并不会跟随桓熙回去长安,而是留在银川,发挥作用。
尤其是利用拓跋身为代王的影响力,招揽代国部落来投。
拓跋、拓跋翰闻言,赶忙行礼:
“桓(桓翰)拜见叔父。”
邓遐早已经知道桓熙将会如何安置拓跋、拓跋翰,也清楚自己今后少不得要与二人打交道,因此笑着应下了这份叔侄之情。
只是在他心中,桓纵使被朝廷册封为代王,可也不过是桓熙的继子罢了,怎能比得上阿满的尊贵。
因此,被拓跋、拓跋翰尊为叔父,邓遐内心也谈不上能有多么的喜悦。
与邓遐会合之后,桓熙并没有继续乘坐马车,而是骑马向乞伏部位于高平川的主要聚落进发,沿途二人谈论的话题始终都围绕着百保鲜卑。
这一万具装骑兵,自从成军以后,并未经历过战争的历练,真实实力,尚待检验。
当然了,百保鲜卑们单个拎出来,让他们与敌捉对厮杀,普天之下,难有军队是他们的敌手。
毕竟这些人都是桓熙从河西鲜卑之中精挑细选而来。
但是战争不是单打独斗,军容再是齐整,单体战力再怎么出众,若是不能拧成一股绳,也难以取得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