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变化的根源都在于新帝刘辩。
那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也是一个很有野心的、贪婪的人。
刘备不知道该用怎么样子的形容词去形容刘辩,因为总感觉所有的词汇在刘辩的身上似乎都十分不恰当。
你说刘辩很聪明,但他天真到以为依靠董承、伏完、以及何进等人就能够搬倒如今伫立在朝堂上的三座大山刘备、陈氏、以及曹操。
你说刘辩很愚蠢?但他聪明到可以拉拢朝堂上的臣子,甚至是许多大儒,刘备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老师甚至都开始摇摆不定,以为他和曹操密谋,想要在安国王病逝之后把持朝政了。
你说刘辩贪婪?但他可以大方到将许多权力许诺给这几个人,让这几个人心甘情愿的咬着鱼饵,与他们两个人为敌。
你说刘辩不贪婪?可他却想要所有的权力,想当他那位不知道多少代之前的先祖“刘彻”,做一个掌管朝纲,一个眼神就可以废掉丞相的皇帝。
刘辩是一个矛盾集合体。
最重要的是,刘辩是一个心里什么都没有的人。
他不在乎百姓,不在乎天下,不在乎所有的一切,他只想要疯狂的将权力全部抓在自己的手里,然后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可即便是当年的武皇帝也不是这般的啊,当年的武皇帝之谋略,天下间有几个人能够媲美呢?
刘备再次叹了口气,怀疑起自己所做的事情到底是否是正确的。
看着刘备的沉默,曹操倒是没有再多说什么嘲讽。
事实上他也知道刘备的难处,这两年来刘备并不是没有劝诫过天子,但天子完全是一副当面我乖乖听话,背地里我继续搞小动作的态度。
曹操站了起来,看着刘备说道:“玄德,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昔年光武皇帝将大汉从危倒之中救出来,大汉已然四百年了,难道你想要让四百年的大汉就这样子倒下么?”
“你也是高皇帝的子嗣,这是当年经过先皇所亲口承认的事情,你是这大汉的皇叔。”
“你若是愿意”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刘备瞬间站了起来,他与曹操对视,脸上带着沉肃之色:“孟德,不必再说了。”
“先皇待我有知遇之恩,若不是先皇,我如今还不知道身在何处。”
“我是绝对不会做出如此之事的!”
曹操不止一次的提议过,让刘备以皇叔的身份接受天子的“禅让”。
一来,刘备的确是刘氏血脉,这一点经过先皇亲口承认,哪怕是当今天子否认也没有任何作用。
二来,刘备的脑子和治国能力是有目共睹的,若是他能够登上大位,或许能够为大汉再延续数百年的国运。
这一点曹操其实也和安国王、陈泽熙商议过,两人的态度都很一致,那就是承认刘备的身份以及能力,若刘备真的想要上位登基,陈氏会站在刘备这边。
但目前来说,最大的困境就是刘备自己不愿意。
他觉着自己是汉室宗亲,怎么能够趁人之危呢?这世上的皇室宗亲、甚至是皇叔多了去了,他怎么能够抢夺刘氏嫡系的皇位呢?
他愿意当一个拯救大汉的权臣,但他绝对不能够容忍自己成为大汉的天子。
因为对于刘备来说,接受禅让,成为大汉的天子,无异于谋逆。
他不愿意如此做。
曹操看着刘备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神情中带着些许疲惫和无奈。
他抬起头看着苍天,有些无力的说道:“大汉啊。”
“还有能够被拯救的可能么?”
安国王府
陈泽熙执子落在天元处,而后打了个哈欠:“我说叔父,您觉得玄德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和孟德的想法,然后成为大汉天子呢?”
他挠了挠头:“我觉着,如果玄德成了天子,那对于现在大汉来讲可以说是一剂续命的良药了。”
“至少能再给大汉续上百年的寿命吧?”
陈成己咳嗽了几声后,脸上带着感慨的说道:“玄德为人方正,有古君子之风,他不愿意趁着这个时机上位,也是因为先皇的知遇之恩吧。”
“况且”
陈成己笑了笑:“如今的大汉,即便是玄德上来,恐怕也没有办法续上百年的命数吧?”
他的目光看向远方:“就像是一棵大树,他的枝叶如果出现了问题,那只能够说是小问题,只要将腐败的枝叶全部减去之后就可以再次恢复健康了。”
“可如果是大树的根部发生了腐烂,那么问题就十分难以解决了,但也并非没有办法,只要将大树从根部挖出,之后将腐烂的根部给减除、之后对症治疗,也能够令树木重新焕发生机。”
陈成己的声音平淡而又悠然,但其中带着的深意却让人听着便觉着心中无奈。
“可是,若是一棵大树从枝叶到根部,甚至是到整个内核全部腐烂了呢?”
“那便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拯救了。”
他闭上眼睛:“如今的大汉便是如此,从枝叶到根部,再到树心全部腐烂了,这样的大汉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拯救他呢?”
陈成己落下一子,而后感慨的说道:“给朱楼去信吧。”
“我的身体怕就是这几个月的功夫了。”
“他必须在我死之前赶回来,否则大汉恐怕等不到朱楼想通的那个时候了。”
陈泽熙的脸上划过一抹哀伤后,微微点头:“我知道了。”
“我会即刻去信给东临,请他尽快回来。”
陈成己没有再说话,只是坐在那里,遥遥的望着外面那湛蓝澄净的天空。
时光悠悠,千古兴亡。
汉中郡
陈朱楼接到黑冰台的密信之后,整个人的神色都显得更加的疲惫与迷茫。
在过去的近一年时间里,他随着张角在天下游历,也真正的见到了那些百姓们的生活。
即便是有他的父亲安国王在,即便是有玄德、孟德两个人在,百姓的生活依旧苦不堪言,甚至这比起来从前还已经是较好了的。
而在观察当中,陈朱楼也发现了一个问题。
大汉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部腐烂不堪。
若是想要救大汉,那么唯有将这一切全部推翻,重新建立才可以。
可.
动荡之下,难道天下百姓就不苦了么?
战争到来之后,苦的依旧是百姓。
他回过头,看着那个寻常的老头子,低声道:“我父亲的身体不太好了,我要回去了。”
张角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好了,去吧去吧。”
陈朱楼同样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站在早已经准备好的马车边上,看着张角的身影。
他默默的注视着这个破烂而又腐朽的世道。
第359章 各怀心思
世道腐烂不堪,却总有人愿意支撑着这腐烂的世道,为民众托举出一条生路。
张角便是这样的人。
陈朱楼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神色更加的沉思。
他其实并不是不愿意推翻大汉,他只是有些害怕。
陈朱楼的害怕与陈成己、曹操、刘备所认为的害怕都不同。
陈成己认为,陈朱楼迟迟不肯下决断是因为担忧陈氏在其中的选择,而曹操刘备则是认为陈朱楼在害怕战乱给百姓带来的痛苦。
他们都各自想到了一方面,但却并未曾想的全面。
陈朱楼掀开帘子望着这大汉江山,江山之上仿佛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他的眼神远远的,像是毫无焦点一样。
他担忧的既有这天下百姓,又有陈氏。
与陈成己认为的不同,陈朱楼担忧他以自身之名参与到张角与天下之争会毁了陈氏的“清名”,陈氏历来不会参与到天下的争夺当中,哪怕是在当年大汉与秦、楚争夺的时候,陈氏也未曾参与进去。
即便是当年陈簪缨先祖也是以化名在了秦朝堂中。
若他贸然之间加入张角的太平道中,陈氏日后清名如何?
这不就是卷入了朝堂党争?
而天下百姓则更是陈朱楼犹豫的原因之一。
这就涉及到了一个哲学问题当中,到底是短痛还是长痛?
若推翻大汉,那相较于让百姓继续沉沦在这腐朽不堪的大汉湖泊中,自然算是短痛。
但这个“短”只是相对而言的。
并且这个短痛的痛实在是太痛了,战乱一起,百姓恐怕民不聊生,比之现在更加苦楚。
可长痛呢?
让百姓继续麻木?
陈朱楼不知道如何选择,因为他知道自己的选择、自己的一举一动都牵扯到天下万民,用一句十分恰当的话来说,未来三十年的争端、天下万民未来三十年的生活,便在陈朱楼的一念之间。
他怎能不慎重考虑?
马车摇摇晃晃,载着陈朱楼朝着长安城的方向前去。
而背后那被远远抛在这里的张角背着手,身上的道袍之上带着些许的灰尘,他望着天空中的大日,喃喃自语:“即便是再耀眼的大日,也会降下啊。”
“四百年的大汉,已经让这个王朝变得腐朽不堪。”
“当年恩师所说的一切,竟然都在逐渐实现。”
当年陈成己在游历的时候曾经遇到张角,他们同行的一段时间中张角已经将陈成己当做是老师。
“大汉的未来,到底在何处呢?”
张角默默的走在这世道中,他的眼睛中带着担忧,若非实在是不行,他其实也不愿意揭竿而起。
未央宫中
天子刘辩坐在那里,老老实实的听着刘备对他进行惯例的劝告,无外乎是什么远离奸臣,远离宦官,制衡朝堂一类的话语,刘辩只是托着自己的下巴听着,脸上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这样的话语听多了,自然是会不耐烦的。
在刘辩的眼睛中,谁是忠臣谁是奸臣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哪些人愿意听自己的,哪些人不愿意听自己的。
至于他是对是错?这不重要。
对于刘辩来说,他想要成为当年武皇帝一样的帝王,成为大汉史书中独一份的帝王。
那么,他说的就必须是对的,哪怕是错的,下面的人也要先去做,实在是错了,之后再说,而不是在一开始就质疑他是错的。
曹操、刘备自然也是感觉到了天子的这份情绪,所以他们在极力纠正。
可如今的天子正处于十五六岁的年纪,正处于一坚持自我、叛逆的阶段,两人的劝告自然而然的被天子当做是诛心之言,当做是想要继续掌控朝政的言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