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那张诏书上只有很简单的一个字。
“杀”
杀气冲霄,杀气凌然。
饶是以韩信这种久经沙场的人看来,也是有些惊惧之意。
当今天子登基三年时间,几乎从未下令杀过人,可今日却直接下令杀死这一万三千多人?甚至其中还有老幼妇孺?
他有些害怕。
所以,韩信做了一件年轻时候他绝对不会做出来的事情。
他再次上书,请奏天子。
这个杀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所有人还是首恶。
天子的诏令来的比上一次还快,上次用了半个月,这一次只用了八天。
是的。
八天。
来汇报的人跑死了九匹马,在路上连夜赶程,中途换了四五个传信人。
天子的诏令依旧很简单。
“所有叛逆,尽数诛杀。”
依旧是简单的八个字,依旧是杀气冲霄。
韩信在接到这一封诏书的时候,十分小心的将诏书放入了自己的袖子中,准备将这诏书当成传家宝藏起来,万一日后天子翻脸,他也有证明。
后元三年,夏。
大雨不断落下。
但即便是大雨都未曾能够洗刷干净这几天中地上的鲜血,鲜血以及人头、尸体不断的出现,但是这个郡意外的没有出现什么惊恐以及叛乱。
甚至全郡大多数的百姓全都身着素衣。
有些超过六十岁的老人甚至披麻戴孝的来到刑场,但他们的脸上没有丝毫同情,全都是愤怒与憎恶,他们不是为了这些人而披麻戴孝,而是为了那四位死去的陈氏子弟。
原本所有人都要披麻戴孝的,这是他们自发的。
但这些老人阻止了。
他们不同意这件事情,表示这样子不合礼数,对他们来说不是好事。
但他们转头自己就穿上了孝衣,在陈氏那四位弟子的坟前怄哭。
因为他们年龄超过了六十岁,在这个时代,超过六十岁的老人所有的刑法对他们来说都没用了,除非他们揭竿而起此时谋逆。
所以他们愿意冒着被天子惩罚的危险,来悼念这四位陈氏子弟。
但.
天子会责怪他们么?
长安城
刘恒对面坐着陈彼,陈彼神色无奈。
因为当今天子正在他面前伏案大哭,哭的痛彻心扉,仿佛死的那几位不是陈氏子弟,而是他的亲生儿子一样。
“朕对不住陈氏啊!大汉对不住陈氏啊!刘氏对不住陈氏啊!”
“朕该如何去见高皇帝啊!”
哭声绕梁,怕有三日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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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类己”
刘恒哭的捶胸顿足,脸上的泪水划过脸颊滑入衣衫,他整个人显得十分崩溃,发冠都掉落在地上,像是一个在大街上哭闹的泼妇一样。
陈彼看着刘恒的“表演”,心中无奈的很,但脸上的神色却依旧是一副悲戚的神色。
“陛下何必如此?”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像是表达自己心中坚定的信念一样。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陈彼只是看着刘恒说道:“启禀陛下,陈氏所牺牲的那四位子弟在临死之前,依旧传信。”
他将手中的信件递给了刘恒,刘恒愣了一下,而后接过陈彼手中的信件,仔细的看着那信件中所书写的内容。
书信很简单。
其上只是写明了这四位弟子在抵达这桂阳郡之后所遇到的事情,并且陈述自己遇到的困难以及可能遇到的遭遇。
有一句话,让刘恒看了都觉着真实的心痛了一瞬间。
他猛地握紧了拳头,手上青筋暴起。
那句话是这样的。
“或有不测,然则不悔;陈氏为人,问心无愧。望父母谅之,儿再拜首。”
这是那几位给自己父母的家书,他们在死之前就已经看出来自己或许会遭遇不测了,但他们没有后悔,也没有退后。
甚至到了最后也只是简单的一句。
“望父母谅之。”
五个字,写尽了这几人心中的忠义。
一滴泪从刘恒的眼角滑落,这一次,没有嚎啕大哭声,没有表现的成分,而是货真价实的落下了这一滴帝王的泪水。
他这一刻是真切的伤心了。
“陈相,怎会如此?”
刘恒虽然明白,但他依旧不理解的问道:“他们难道不能够逃走么?若是他们想走,朕不信桂阳郡那几个逆贼还敢对他们动手。”
“就不能先离开,然后回朝廷禀告之后,朕令率兵来攻打此地么?”
“何苦牺牲自己?”
陈彼神色依旧不变,他看着刘恒说道:“陛下。”
“若是这几位子弟走了,那么桂阳郡的人就有数不胜数的时间可以消灭证据,可以将这一切都当成没发生过。”
“届时,陛下以何等借口出兵伐乱呢?”
陈彼闭上眼睛,死的这几位陈氏子弟,都是陈氏中较为拔尖的人物,难道他就不心疼么?不,他当然是心疼的。
但.
正如这四人在书信中所说的一样,为民平乱、铲除奸佞,可以自己的血洗之。
刘恒叹了口气,看着陈彼轻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朕对不住陈氏啊。”
后元三年,冬十一月。
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天子做了一个令众人有些讶异,但又觉着正常的举动,他下达了一封诏书。
天子诏令:为陈氏四位弟子迁墓,陪葬皇陵。
是的。
当今天子的皇陵还未曾修建好,甚至还没有开始动工,但却已经选好了地址,此时刘恒便是给了这四人一个天大的荣耀,陪葬皇陵!
但接下来的事情却让天下人都有些侧目。
桂阳郡当地的老人们守在陈氏子弟的坟墓之前,他们不允许有人打扰这四位子弟的沉眠。
在这个较为落后的南方地区,人们不懂得什么是陪葬皇陵的荣耀,他们只知道人安葬在土中后再次挖出,是掘墓!
这是天大的侮辱!也是天大的事情!
他们哪怕是死,也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而这件事情传出去后,天下人纷纷侧目,所有人都在惊叹。
曲阜,孔家
孔家当代家主不由得感慨了一声,哪怕他此时与陈氏是敌人也是一样。
“唉”
他长长的叹气声回荡在大殿中:“那里的人不知道陪葬皇陵是一种什么样子的荣耀,但他们不愿意有人打扰陈氏子弟的安宁。”
“为此他们宁愿冒着杀头的危险,也要违抗圣旨。”
“听闻那里的老人身上穿着寿衣,将棺木放在一边,随时准备被杀了之后可以安葬,甚至他们都做好了准备在死后安葬在陈氏这四位子弟身边,在死后也要守护他们。”
“这足以见陈氏这四位子弟的德行啊!”
他的面前,一直与他有些不对付的颜家当代家主也是有些感慨。
颜坤,颜回的后人。
他秉承着的也是当年颜回所坚持的“法则”,谨言慎行,少说多做。
此时就连他也没有忍住,声音中带着赞叹:“陈氏那四位子弟,一定是做出了如同古代圣贤们一样的举动,才能够让当地的黔首如此啊!”
“即便是先祖再世,恐怕也要称叹他们的德行高尚!”
这才是真正的品行高尚,即便是他们的敌人也在听到他们的举动时候,不由自主的赞叹出声。
而这件事情很快就传回了长安城中,刘恒也同样在感叹着这件事情,他没有想到当地的黔首们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低着头看着那下方的绣衣使者:“这四位子弟去往桂阳郡的时候,是否还做了其他的事情?”
那绣衣使者便将这四人的一举一动都老老实实的交代了出来。
刘恒听完后,闭着眼睛,心中情绪激荡。
这四人为了他刘氏的天下,竟然能够这般的尽心尽力么?
他不知道,陈氏的子弟为的从来不是某一家某一姓的天下,而是天下的黔首!而是为了诸华诸夏!
他再次赞叹而又叹了口气的说道:“朕是时候该立太子了啊。”
刘恒轻声道:“传朕旨意,立皇嫡长子刘启为太子,封刘武为代王,令代王刘武持节往桂阳郡,为陈氏四子披孝守终。”
“三年后返京都。”
刘恒闭上眼睛。
之后声音继续轻声道:“追封陈氏四子为青紫俸禄大夫,加封忠武候,于桂阳郡为忠武四候立庙树碑以记,庙成之日,朕亲自提字。”
忠武候庙!
这是最高的荣光了。
身旁的内侍低声道:“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