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野此时同样坐在院落中,他的手中同样拿着一卷竹简,只是未曾看进去一丝一毫,他只是呆呆的坐在原地。
变法所必然导致的情况已经出现,但现如今的局面对他似乎是很有利的,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有什么多愁善感的心思,但他总是忍不住。
法,似乎一直是不容得情的。
有些时候,陈野也会在担忧,自己选择的这条路一直走下去,会不会与自己那位便宜的老师有冲突?
有些时候他也在思考,自己这样做老师真的能够理解自己么?而不是像黑嘉、蛞蝓等人所想的一样,与自己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
沉默许久,陈野站起身子来,将身上的叶子掸落。
“深秋是个好季节。”
“落红总是无情物,偏偏总是落在思绪纷杂的人身上。”
屋外的风逐渐有些许大了,坐在外面怕是要风寒。
秦宫中
秦孝公神色不变,在商鞅提出变法之前,他就预料到了如今的结果,这是必然的。
而他的目的也不仅仅是通过变法让秦国变的强大起来,更多的目的是限制国内那些日益膨胀起来的老贵族们。
身为一个国君,他总是能够在最关键的时候抓住对他威胁最大的人群,而后找到一个足够合适的【刀】,通过刀将这个人群全部屠戮,化作国家继续强盛的养料。
这才是他变法的最大目的。
“鼓动一下那些人,让那些人提出新的诉求,让变法这把火燃烧的更旺吧。”
秦孝公的声音十分平淡,其中没有蕴含丝毫的感情。
他想让这把名为新法的火燃烧的更加旺盛,同时也想让国内那些老贵族们更加焦虑、紧张、甚至是害怕。
“唯有将饿狼们逼到最后的角落,他们才会义无反顾的发起进攻。”
“而他们的一切爪牙将在这一次的进攻中暴露,届时他们将无处可藏。”
秦孝公嘴角带着笑容,看起来像是春日里最温柔的花朵一样。
“挡了秦国的路,那便怪不得寡人了。”
魏国,大梁
魏惠王看着身边的宠臣,脸上带着冷酷之色:“先是商鞅,后是陈野,难道秦国便这么多的人才么?”
“难道我魏国就没有可以进行变法、让国家继续强盛的人才么?”
他的脸上带着不满:“还是说,那些人都不愿意在我魏国为官?”
身边的宠臣低着头,声音谄媚中带着讨好,但却丝毫不令人厌烦:“国君,那些人不过是朽木之才,如何能够让国君重用呢?”
“商鞅虽然进行了变法,但如今秦国国内的矛盾不是正在日益旺盛么?”
径路的声音中带着些诱惑:“当矛盾到了最激烈的时候,最紧张的人是谁呢?到了那个时候,秦国的国君真的还能够一如既往的信任商鞅么?”
“当国内开始分裂,他必然会选择将商鞅牺牲。”
“至于陈野更加简单,他将商鞅的族人施加刑法,且因为是新法的缘故,让商鞅不能发一言,难道商鞅心中便没有丝毫怨言么?”
“国君只需要稍加挑拨,其与商鞅之间必定有所争斗,加上秦国内的老贵族们”
他的话未曾说尽,但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魏惠王当即眼睛一亮:“不错!此真乃妙计也!”
在魏惠王决定出手的时候,天下间其余诸国也具都通过探子得知了此事,而对于魏国和秦国之间的争斗,他们向来是乐见其成的。
左右不关自己的事情,不是么?
东周国,巩
周显王姬扁坐在自己的宫中,对着恢弘的编钟默默发呆。
如丧家之犬。
第18章 流言【二更,求收藏追读】
偌大的宫殿中,如今几乎是空荡荡的一片,像是往日的荣光不复存在。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周最后的一片土地,也就是王畿之地,封给了周国公子根,如今的周王看似依旧是天下共主,所有国家都要听从他的号令,但其实早就成了空中的楼阁。
姬扁坐在大殿中思索着过去的荣光,心头的悲愤逐渐的升腾起来。
“昔日武王留下的基业,难道便在寡人这里被毁了个一干二净么?就连一丝一毫的东西都不曾剩下?”
他的头上冠冕早已经去除,站起来的时候身后的长发披在那里,看起来有些许狼狈。
姬扁的手中拿着钟锤,朝着不远处的编钟走去,他看着那斑斑的青铜编钟,猛地将手中的钟锤砸下。
这带着历史厚重声音的编钟声响彻整个大殿,大殿外的人都站立在那里,静静的等待着这位周王殿下的一切。
“咚”
“咚”
“咚”
每一声钟声的响起,都让姬扁更加愤怒,处于情绪中央的他根本无法释怀。
可这一切又能如何呢?
不过是无可奈何花落去罢了。
秦国。
黑嘉府邸。
蛞蝓望着面前的黑嘉,神色中带着些得意:“您让我传播陈野的声名,我已然做到了。”
“如今无论魏赵还是远在苦寒之地的燕楚具都是知道了陈野之名,且对其有很重的担忧,从魏国国君身边的探子那里得到消息,魏国国君的宠臣为魏国国君献上了计策。”
“其欲挑拨商鞅、陈野之间的关系。”
“令其自相残杀。”
蛞蝓的神色中带着激动和兴奋,他似乎看到了这两个人在计策下自相残杀后,秦国只剩下了他们能够占据多数的利益,新法也被迫终止。
而黑嘉则是皱着眉头,他并不这样以为。
“魏国国君身边怎么可能有你我的探子?恐怕此消息是他故意令人传出的,而且”
黑嘉冷笑一声:“这消息的真实性不怎么可靠。”
蛞蝓微微一愣,继而说道:“应当不会吧?毕竟除掉陈野和商鞅最好的办法,便是挑拨二人的关系了。”
“怎么会在这种事情上作假?”
黑嘉微微一笑,心中已然有了猜测:“这话不是假的,但应当不是令两虎相争,而是三虎!”
三虎?
蛞蝓并不是蠢材,他几乎立刻就猜测到了这被隐藏的另外一虎是谁,整个秦国除却他们之外,还有谁能够站在这个位置被称为虎,且与商鞅、陈野两人有关系呢?
他神色猛地一变:“那我们难道就这样看着新法继续实施么?”
黑嘉微微摇头,他看着蛞蝓说道:“如今只需要等。”
“看一看商鞅、陈野那边是什么反应,继而才能够落子。”
“须知,无论何时,心急的人永远都无法成为最后的胜利者,最后的胜利者一定属于耐心充足的人。”
他转过头,神色沉稳:“而老夫,恰恰最不缺少的便是耐心了。”
流言向来是传播的很快,尤其是关于国内那些大人物的留言,无论是黔首还是流民,只要是人都会有好奇心和分享的欲望。
而这些欲望正是发起进攻最好的武器。
短短的五天,整个栎阳城都在流传关于陈野以及商鞅的关系。
所有的黔首都在暗中讨论着这一对萍水的老师与弟子。
讨论他们之间是否真的是师徒的关系,讨论陈野的秉公执法,讨论公孙氏族为何会有如此多的人反对、诋毁新法。
更甚者,他们开始讨论商鞅和陈野之间谁能够赢得最后的胜利。
这些流言还未曾传遍整个栎阳城的时候,商鞅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但他并没有阻挡这些消息的传播。
阻止一个流言的传播有两个最好的机会。
第一,流言还未曾开始,处于萌芽中的时候。
第二,流言传的沸沸扬扬,正处于顶峰的时候。
这个时间不能早也不能晚。
若是早了,人们对流言的知晓性没有那么强,反而会起到宣传的作用;若是晚了,人们已然将这个流言忘到了脑后。
出乎黑嘉意料的是,不仅仅是商鞅,就连陈野在面对这几乎是铺遍了栎阳城的流言也没有丝毫反应。
就像两个钓鱼的人悠闲的看着鱼儿在水中游来游去,最后荡漾起一圈圈的波纹。
五天之后。
随着时间的陆续过去,流言终于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黔首们因为没有受到限制,也是几乎仅有的机会可以讨论算是国事的事情,他们的热情空前高涨。
便在此时,商鞅出手了。
或者说,出手的不仅仅是商鞅,还有一直沉默着的陈野。
一辆车辇从陈野的府邸中缓缓出发,速度并不快,几乎可以让所有人都能看到,车辇上端坐着的正是处于流言和舆论中心的陈野。
陈野的神色没有一丝的急躁,像是沉默的枯树。
左庶长府邸的门口,商鞅稳稳的站立在那里,脸上带着平和的笑容,他在等待着一个并不算远道而来的客人。
围绕着商鞅府邸的那些探子们在看到商鞅出门的一瞬间,就将消息传了回去。
远处的风轻悄悄的吹过,一片片叶子落在地上。
车轮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在风中缓缓将落叶碾在轮子下方,干枯叶子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便碎裂开来,而还未曾完全散去水分的叶子则是随着车轮的转动飘向远处。
人们的目光和言语随着车辇的行动而行动,所有人都在好奇,这位司寇闭府近十天的第一次出府会去往何处?
聪慧的人早已经猜到了结局。
比如黑嘉、蛞蝓、秦孝公以及公子虔、秦国内所有的贵族也好、大臣也好,宗室也好,全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黑嘉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不仅没有丝毫的低落,反而仰天长笑,笑声几乎是要将这遍地的秋风以及落地给遮掩下去了。
蛞蝓站在他的身旁十分迷茫。
“黑公何故发笑?”
黑嘉则是一脸愉悦的看向远处的府邸:“我笑那商鞅、陈野无论此前到底是假的断义还是真的割袍,此时两人之间的关系,再无回旋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