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伟回过神来,想了想道:“先不回去了,走,陪我到外面找地方喝一杯。”
“好。”
谢飞虎也没有多问,应了一声便跟着他转向繁华的中城方向走去。
京师中城是权贵云集之地,像徐达、常遇春这些开国功勋的府邸都在此处,虽然他们人都已经故去,但是子孙却继承了他们的荣光,继续享受富贵。
李伟和谢飞虎来到中正街随便找了个比较高档点的酒楼就走了进去。
“客官两位里面请!”
小二看到他们进来立即吆喝了一声,同时掌柜的听到动静也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当看清李伟的样貌时顿时一惊,连忙从柜台后出来,抢先一步来到二人面前。
“见过王爷,王爷大驾光临小店真是小人的荣幸啊!”
掌柜躬着身子毕恭毕敬的说道。
他们这些在京中做生意的消息都非常灵通,京中出了哪些权贵必须得提前打听清楚了,不然万一遇上了招待不周得罪了人,那生意就别想做了。
李伟笑了笑,随和的道:“不用客气,我就是来随便吃个饭,给我安排个地方就行。”
“好好,楼上正好还有个雅间,我带王爷过去吧。”掌柜的赶紧说道。
李伟摇了摇头:“不用,就在楼上给你找个靠窗的地方就行。”
“呃,是!”
掌柜的不敢多问,立刻答应下来,随即便领着他向楼梯都去,同时暗中给小二使了个眼色,小二会意,立刻小跑着抢在他们之前先上了二楼。
掌柜的领着李伟和谢飞虎二人来登上楼梯来到二楼,正在带他向风景最好的那个靠窗位置走去。
“滚!”
就在此时,前方却突然听到一声喝骂,几人同时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小二此时正在跟坐在窗前的一个客户交谈着,不知什么原因惹怒了这个客人,被他一声大喝,推倒在一边。
掌柜的见此,霎时脸色一变,连忙向李伟告罪道:“王爷稍等,小的去处理一下,马上就好!”
说完,他便匆匆向小二所在的位置走去。
李伟凝神望去,当看清窗边那个醉醺醺的身影,心下不禁微微诧异,随即便跟在掌柜身后走了过去。
“怎么回事?”掌柜的先是脸色难看的低声训斥了小二一句,随即便堆起笑容向这个窗边的客人说道:“这位客官,您今天的花费本店给您免了,劳驾您移步他席可否?”
砰!
这个客人猛的拍了下桌子怒喝道:“我说了,给我滚!”
掌柜脸色一滞,顿时也有些不悦,眼见软得不行,就要上点硬手段把些人赶走。
正在此时,李伟却已经来到了他身前,目光看着这个桌子上的人,向掌柜的摆了摆手道:“不用了,自己人。”
掌柜的闻言一惊,暗中打了个寒颤。
幸好他还没来得及上手段!
“是是,那小的就不打扰了,王爷您请坐,小的这就给您安排加菜。”掌柜的连声道。
“去吧。”
李伟轻声回了一句,便迈步走到桌前,在这个人的对面坐了下来。
“巧了哈,你怎么在这?”李伟笑道。
“呵,王爷!”
坐在他对面的阿布抬头看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道。
自从入京以来,李伟就一直没让他领兵,就是怕他冲动,做出什么无法控制的事来。
因为安庆的关系,他迟迟不愿面对与朱元璋的这段恩怨,因此阿布对他一直心怀不满,他对此也一清二楚,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能轻轻叹了口气。
过了不大一会,掌柜的就重新准备了一桌更加丰盛的酒菜端了上来,李伟打开酒坛,给阿布和自己各倒了一杯。
阿布端起酒杯,悠悠的开口道:“我和妹妹虽然生在王族,但因为是庶出,从小便受人欺辱,甚至亲眼看着我娘被人打骂,我们也只能忍气吞声,不敢反抗。”
“为了出人头地,我努力习武,十四岁便从军出战,好不容易才取得一官半职,元廷却又就些破灭了,随后我便被俘成了奴隶,妹妹也跟着王族女眷被带到了这里。本来我们都已经认命,却没想到遇到了你!”
“妹妹常说,你跟别人不一样,你对她很好,对所有人都一样好,渐渐的我也相信了,只是最终却发现,我们终究是低人一等,即便在你这里也是一样。”
李伟张了张嘴,很想跟他说在自己心中小青跟安庆都一样的,没有高低之分,然而想到小青在府里远低于安庆的地位待遇,这话他终究无法说出口。
沉默了片刻,李伟道:“再给我些时间,等事情都安排好了,我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阿布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道:“不用了,谢谢你对我们兄妹的照顾,我妹的仇就让我自己来吧,你只要别阻拦就行!”
李伟闻言顿时皱眉,然而阿布说完便起身大步离去,根本不给他劝说的机会。
“派人看着他点,别让他乱来!”
李伟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轻声对旁边的谢飞虎道。
“是!”
谢飞虎恭声应道。
李伟深吸了口气,看着眼前的一桌美酒佳肴,却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这些恩怨终究是要做个了结的,一直拖着也不是办法。
本来他想着朱元璋已经老了,他记得历史上朱标死后,朱元璋的寿命也没多少了,说不定过不了几年他就自己老死了。人死债消,到时他就可以离开大明,彻底放下这段恩怨了。
只是,他也不知道朱元璋还能撑几年,自己又能拖几年。
吕洪那边兴建海船的速度很快,用不了几年便能造出足够数万人迁徙所用的船只,到时愿意跟他远走的这些人便可以开始一批批的往外运送了,等这一切都完成了,他也不可能独自留在大明等着朱元璋老死。
若是真到最后临走前朱元璋还依旧健在,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狠下心亲自动手了结这段恩怨。
“哎,希望你快点的吧。”
李伟暗自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叫上谢飞虎,也转身离开了这里。
没有坏的制度只有坏的人
在来福和沈经等人的配合下,一批批矿石、木料等物资源源不断的送进京师,先进入军器局进行加工,做成了造船所需的各种钢条、木板,然后后又送往船厂进行建造。
除了生产造船所需的材料外,陶胜等人当然也没忘了最重要的老本行,枪械弹药都是全力生产,能多囤点就多囤点。
另外李伟交给他们的那些新东西也在研究,进度喜人。
自从那天跟阿布偶遇之后,李伟除了日常巡视船厂和军器局的进度之外,又增加了一项工作,那就是“关心”朱元璋的身体。
乾清宫外的御台上,朱元璋让人把他的龙椅搬了出来,摆在向阳的地方晒太阳,龙袍也换成了舒适的棉衣,一副平常人家老头子的模样。
朱允乖巧的站在一边,手上捧着一本厚厚的书,上面写着“皇明祖训”几个大字。
“朕观自古国家,建立法制,皆在始受命之君。当时法已定,人已守,是以恩威加于海内,民用平康。盖其创业之初,备尝艰苦,阅人既多,历事亦熟……”
朱允朗声阅读,朱元璋微眯着双眼,躺在龙椅上静静的听着。
读着读着,朱允的声音突然一顿,声音变得结巴起来:“民……民经……世乱,欲度兵……后荒,务习奸猾……”
本来惬意的晒着太阳的朱元璋不悦的皱起眉,睁开眼睛正要训斥他,却看见李伟正从远处走来,心里顿时明白了朱允为何如此。
“哼!”
他先是轻哼了一声,然后才向朱允道:“行了行了,别读了!”
“是。”
朱允闻言,这才把书合了起来,低下头不敢看李伟,又忍不住偷瞥。
李伟来到朱元璋面前,笑道:“老爷子,晒暖呢?”
朱元璋闻言,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这段时间李伟对他的称呼是一会一变,今天陛下,明天老朱,后来又变成老爷子、老头子什么的。
如此不敬的称谓,放在以前他非得让人把这狗东西拖出去一顿好打不可,不过现在不行了,打不动了。
“你又来干什么?”朱元璋沉着脸道。
“我这不是关心陛下的龙体嘛,特地前来探望。”李伟道。
“哼,咱吃得好睡得香,身体好着呢,用不着你瞎操心!”朱元璋冷哼道。
“现在好不等于一直好,万一哪天陛下突然驾崩了,我也得早做准备不是?”李伟大大咧咧的道。
旁边的朱允听到他这大逆不道的话,忍不住打了个哆唆。
朱元璋倒没因为他这冒犯的话恼怒,只是皱眉问道:“你没事干了是吧?你的船造好了?”
“快了,有吕洪他们在,不用我操心,反正也不急于一时。”李伟随口道。
“哼,”朱元璋白了他一眼,想了想又道:“那正好,你闲着也是闲着,帮咱看看咱写的这本《皇明祖训》如何,咱打算让大明后世之君皆依此施政,必可保大明江山永固!”
说着,他便伸手向朱允招了招手,把他手里的《皇明祖训》要了过来,递给李伟。
李伟瞥了这本《皇明祖训》,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直接不屑的道:“不用看了,肯定没卵用。”
朱元璋闻言脸色瞬间一黑,怒道:“你还没看怎么知道没用?”
李伟撇了撇嘴道:“时移世易懂不懂?世界是变化的,你这破书却是不变的,以不变之法治万变之世,能好得了才怪!”
朱元璋表情一滞,颇为诧异的看了看他:“没想到你小子倒是长进了啊!”
“切!”
李伟翻了个白眼,别过头去。
朱元璋笑了笑,把书收了回来,喃喃自语道:“你这话倒是提醒了咱,看来咱这祖训还得改改。”
“不用改了,没用的。”李伟不耐烦的道,“你想想那些圣贤书,哪个不是经典,可有什么用呢?到最后都成了伪君子的工具书,你把这祖训写得再好,也挡不住子孙拉胯。”
说着,李伟还瞥了朱允一眼,朱允咬了咬嘴唇,心中不满又不敢反驳。
朱元璋听了也有些不悦:“咱的子孙才不会如此不堪,只要有咱制定的这套祖训指点,定能将大明江山治理好了!”
听到他这话,李伟忍不住噗嗤一乐,笑道:“那你可错了,你的子孙后代个个奇葩,有爱斗蛐蛐的蛐蛐皇帝,有爱做木工的木匠皇帝,还有爱修仙的道士皇帝,甚至还有一个二三十年不上朝的,比我还懒!”
“咳咳咳……”
朱元璋听他说完这些,一口气没喘匀,气得直咳嗽,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气来,怒道:“胡扯!咱的子孙不可能如此混账!”
“信不信由你。”李伟满不在乎的道。
朱元璋脸色铁青凝视着他,沉吟了片刻,突然向朱允道:“允,去给咱拿笔墨来!”
“是!”
见他脸色不善,朱允也不敢多问,应了一声,便匆匆进殿里取笔墨去了。
过了片刻,朱允把笔墨取来,将沾好墨的笔递给了朱元璋,朱元璋立刻将这本《皇明祖训》翻到了最后,一边嘟囔着一边执笔写道:
“不许玩蛐蛐!不许修道!不许做木工……”
朱元璋运笔如飞,在末尾加了长长的一大串条目,把李伟提到的明朝各代皇帝的奇葩行为挨个禁了个遍,写完之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不过看了上面的文字,他却又渐渐的皱起了眉,轻声问道:“咱这祖训,真的一点用都没有吗?”
李伟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朱允见机出言道:“皇爷爷的训诫孙儿肯定会铭记在心,按照您的教诲施政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