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用脚趾头的都能猜到老岳父憧憬的战场是在中原与曹操一番血战,最后凭借着这些年积攒的底蕴将之击垮。
随后的情况就是荆州之地大概会被孙刘两家瓜分,那又如何呢,在一定程度上,他们甚至是帮着自己瓦解了曹操的势力,到了那步田地,自己以一敌二也未尝不可。
关于水军方面,现在自己又投入了大量的资源给甘宁,所以到最后自己的水陆两军甚至有可能于荆襄挥师,完成兼并天下最后一战。
可是他却忘了,战场之上瞬息万变的局势。
诚然,就现在这个阶段而言,己方无论是兵力、粮草、文臣或是武将,都在一定程度上优于曹操,赢面更大一些。
问题是,只要战局陷入僵持,孙刘确实有可能去瓦解曹操的战略后院,而关中十部也是有可能趁机作乱,乃至于乌桓都有可能会跳出来冲击北国后方。
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吕曹只会落个两败俱伤的情况。
林墨最担心的一个问题,其实并不是在这一点,而是害怕刘备入川。
益州啊,那可是天府之国,一州之地的疆域足可与北国四州相比,历史上的刘备得荆州半地加益州就算是占了半壁江山。
相比于战乱不断地北国和中原,益州的潜力太大了。
而且,益州有天险,单纯以据险而守的战术来评比,大汉十三州里没有一地能与益州相比。
益州在刘璋的手上,攻克的难度不大,可如果刘备入川,诸葛亮排兵布阵,林墨是真不知道怎么去攻破益州的天险。
想想吧,就连诸葛亮死后,邓艾也必须行七百里崎岖险路偷渡阴平,再加上刘禅的昏昧把诸葛亮在摩天岭上的驻军给撤走了,这才使得蜀地败亡。
在这个时空里,自己的年龄都比诸葛亮还大了,难不成要跟司马懿一样,选择熬死自己的对手?
老岳父现在固然有一定的傲气,但根本上的原因是他与林墨对于对手的界定出现了严重的偏差。
自始至终,在林墨的视角里,自己的对手从来就不止曹操一个,刘备、孙策俱是不可忽略的存在。
而老岳父却没拿刘备和孙策当一回事,所以才会急切要进攻中原,并坚定的以为拿下了中原就等于拿下了整个天下。
他不明白,关中十部,孙策,刘备,这些家伙都不会比曹操善良的。
作为穿越者的前瞻视野,放眼天下现在最重要的不是中原,而是益州,拥有了北国和徐州之后,只有将益州也握在自己的手里才可以确保后续不出现经年累月的对峙问题。
现在,老岳父跟自己的战略选择发生了碰撞,林墨也不认为这完全是他飘了,这里头固然有一定的原因,却不是主导性的。
主导性的原因到底还是彼此所看到的东西不一样。
但,林墨还是想试一试老岳父有没有因为今非昔比而刚愎自用。
从前,他说服吕布只需要一句话,现在,他还是要用这一句话,“岳丈大人,无论是凉州还是益州,小婿都做好了准备,只等时机一到,便可得手。”
闻言,吕布却没有像从前那样眼前一亮,而是深深的望着林墨,欲言又止,似乎下不了决心。
或许,是习惯了老岳父对自己言听计从,又或许,是感觉老岳父迟疑不定有些生气了,迟迟等不来吕布表态,林墨摇了摇头,拱手道:“如何抉择,岳丈大人自行斟酌吧,我去看看俘虏的名册。”
这不是斗气,而是一种妥协。
从彭城误认岳丈走到今天,两人在一起也有五六年的光阴了,朝夕相处下也算知根知底,如果他连自己的话都听不进去,其他人就更别提了。
说到底,老岳父是人,不是木偶,更不是林墨的傀儡。
他有自己的思想,也有自己的选择,渐行渐远的路上出现分歧,到底是很正常的事情。
如果,他真的决意了这么做,林墨会用自己的手段去纠正,可人是很奇怪的,你能够去调整一个人的思维,却不能完全改变他的意志。
兴许,这些年,真的太顺了吧。
“等等……”
林墨走到中军帐口的时候,吕布到底还是叫住了他。
看着背对自己的林墨,吕布有气无力的叹息了一声,“允文,我若如你这般年纪,也是可以先打司州,凉州和益州的,甚至可以休战数年囤积粮草打造军械,可是……”
没等他说完,林墨倏然转身,目光坚定中带着凌厉,“岳丈大人,没有人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有人还没看清楚这个世界就夭折湮灭,有人行尸走肉般存活却是古稀耄耋了。
天命这玩意从来就不可控,智者,尽人事,顺天命,不当强求妄为。”
吕布轻笑了一声,背过身子去,呢喃道:“谁没有年轻过,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再说这些话吧。”
到这一刻,林墨哑然,终于意识到自己与老岳父战略选择的分歧,其实不是视角上的不同,而是心态上的差异。
老岳父说的话令林墨不知从何反驳,因为在过去,他只是单纯的想击败自己的敌人,想进一步扩大自己的疆域。
可是现在,他嘴上不说,可林墨心里明镜似的知道,他是想在有生之年,开创属于自己的王朝。
老岳父的野心啊,膨胀的太过厉害了。
如果只是战术选择,战略争议,自己总是能找到一些说服他的办法,唯独摆在眼前的事实是不能被颠覆的。
他确实不再是当年虎牢关下一人战三英、不再是濮阳城下独挑曹营六将的当打之年了。
甚至,在这个时代,老岳父的年龄已经算是高寿了。
如果是从前,林墨也会耍一下孩子性格,与老岳父斗气,双手一摊,撇嘴道:“老岳父心意已决,那小婿就祝你旗开得胜,我先回彭城了。”
可现在,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少年,他成亲了,有孩子了,眼前的男人,是他最爱女人的父亲,是自己孩子的外公,是能为了自己不顾一切强攻萧关的岳父。
人嘛,不能总是指望对方迁就自己。
爱,从来就不是义务。
林墨苦笑的耸了耸肩,“岳丈大人教训的是,若是心意已决,那我们就打中原,灭曹贼,容小婿一些时间筹备吧。”
吕布缓缓转过身来,歪着头打量着林墨,眼神有些诧异,好像不认识眼前的女婿,笑道:“你小子性格跟玲儿一样要强,今天怎么这么痛快,我还预着你会跟我吵上一架呢。”
林墨脸上的笑意缓缓退去,云淡风轻道:“我想,如果玲儿在这里,一定不会希望看到我们吵起来,川儿也不希望的,对吧。”
吕布闻言一怔。
没有回应林墨,呆滞了片刻后面无表情的走回帅案前,低头看着战报。
林墨拱手作揖,便转身离开了。
这种告别,也不知道算不算是不欢而散,只是林墨离开后,吕布到底还是站了起来转身端详着地图。
他没有说话,可是目光却有些游离,不知道是在看兖州、豫州的中原地带,还是在看司州,凉州,益州。
如果说,这世间有什么能够制衡人性的贪婪和冲动,那应该是来自内心深处的亲情吧。
……
从信使回来禀报曹真和满宠说曹操的援军半月必到,至今天为止,已经过去了足足一个月了。
别说急行军了,咱就是正常的行军速度,也该到了吧。
可事实却是,吕军在城下纹丝未动,每天也不骂阵也不攻城,就这么跟自己对峙着。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援军不仅没来,甚至都没有进入并州的地界,否则他们早就该有所动作了。
晋阳城内,议政厅。
满宠和曹真二人对坐着,一言不发。
他们从最初击退吕军的兴奋,到收到曹操复信的满怀希望,都在这一天天的等待中消磨殆尽了。
此时此刻,二人的眸子里满满的全是疲倦和绝望。
不管在内心如何挣扎,如何安慰自己,也掩饰不了被抛弃的事实。
他们,成为了弃子。
断臂求生,固然是可歌可泣的。
可只有被断的臂膀知道,这到底有多痛。
他们甚至都不敢去军营里安抚军心了,因为现在城里的守军远比他们更绝望。
“带兵冲出去吧,这是唯一的机会了。”曹真整个人佝偻着,有气无力。
“这话,将军自己相信吗?”满宠的苦笑里充满了嘲讽。
对,城里确确实实还有两千骑兵,兵马也在一万之众,可根本无法组织兵力冲出城去了。
军心这玩意,从来就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
当初校场斩白马宣言死战到底能够激励士气的根本原因在于,大家都愿意相信只要死守,就有机会等到曹操来救援。
可是现在呢,他们的主公把他们抛弃了。
他们为了曹操,抱着一颗死战之心,在晋阳城里抛头颅、洒热血,却换来了弃子的结局。
再也没有人相信曹操了,甚至都没有人相信满宠和曹真。
他们,根本无力再组织冲锋。
冲出去干嘛,去找那个遗弃他们的主公吗?
呵,不值得。
嗖嗖嗖~
是夜,伸手不见五指的城下射入了无数的箭矢,钉在了城关的木格上。
曹军甚至都没有射箭反击,而是下意识的躲在了城郭之下。
罢了,你们要攻城就攻城吧。
可这阵箭雨后,城关之下便没了动静。
须臾,一名百夫长壮着胆子探起脑袋往下看,什么也看不清楚。
转而看向那些箭矢,发现箭身上都包裹着一封帛布。
他上前拆开查看,是吕军的赏格。
内容很简单,曹操已经遗弃你们了,开城投降吧,不杀,谁拿着赏格开门,还有赏金。
濒临绝望之际,赵云令人写下的这些赏格仿佛让这些曹军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曙光。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
甚至不需要有人带头喊话,走马道上的守军三五成群的聚在了一起窃窃私语,甚至是发出了喜极而泣的笑声。
现在,他们对于开城献降这件事,不仅没有一丝的负罪感,甚至都觉得是给曹操最好的报复。
天亮后,睁开惺惺睡眼的满宠才发现自己被绑在了床上,无法动弹。
周遭,是一双双阴沉的目光。
“督军,莫要怪我等无情,今日非是我们负曹操,是他负我们在先!”
第二百六十四章 宁死不降
苦撑了两个多月的晋阳城,甚至还葬身了两千多吕军的先登死士。
一度被赵云视作为铁板一块的硬骨头,不折损万余人也无法攻破的金汤,最后却只是因为一份赏格,曹军就老老实实的把兵器放在一旁,打开城门后把满宠和曹真押了出来。
事实上,赵云不知道的是,他的这份赏格恰恰是给了曹军绑缚满宠和曹真的勇气。
不然,先前攻坚时候的折损,他们还觉得是欠了吕军一笔血海深仇,不知何去何从。
看着吕军进城,接防,走马道上的旗帜换上了‘吕’字大纛,赵云竟然还有些不敢置信,竟然这么容易就办到了,原来仗是可以这么打的。
直到这一刻,赵云算是如梦初醒的明白了林墨在自己的身上花了多少心思。
从攻上太行山,拿捏张燕开始,再到阵斩夏侯惇,这些事情全然是给自己的历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