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世家扶持又想摆脱世家控制而不得已用宗亲力量对抗的曹操;
刘表属于第三类,要依仗世家,却又只能受他们掣肘,最终沦为半傀儡状态。
其实在荆州这么多年,不是没想过如何去抗衡世家,自刘秀以后,世家尾大不掉,头疼的可不是他一个人,而是两百年来,从皇帝到地方太守,乃至于县令都很难自圆的荆棘。
从来世家就抱团,这是因为利益一体化决定的,林墨能够短期内快速打破北国世家的默契,听来是简单的二桃杀三士,可这个桃又不是谁都拿的出来的。
譬如刘表就拿不出来,就算是让刘琦出任长沙太守这么一桩简单的事情,他还得扛着巨大的压力才能办妥。
不过今天晚上,刘表的心情还是不错的,一别大半年了,期间他并没有怎么见过刘琦,趁着这次庙会,父子团聚,还是有很多的话要说的。
“今年长沙郡的税赋、收粮和纳金都比去年有所提升,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还能够扩军八千,足见你是下了些功夫的。”
晚饭过后,父子两人坐在后院的小憩石凳上,一边赏月,一边谈心。
对于刘琦的成绩,刘表还是很欣慰的。
“多谢父亲,说起此事,确实是仰仗了皇叔帮忙,尤其是他新拜的军师诸葛孔明,真乃国士也。”
刘琦显然还是太年轻了,这个时候,其实只需要说一句,全因跟在父亲膝下耳濡目染才有这次微薄成就,未来还需要父亲多多教诲,就行了。
而且,一说起刘备和诸葛亮对他的帮助,他好像开了水闸一样滔滔不绝,以至于刘表眸子里闪过一抹不悦他也没发现。
等他一番演讲完毕,刘表才轻笑了一声,不动声色道:“中原大战的时候,玄德有向你提及过北上许昌吗?”
“有的。”
刘琦是下意识脱口而出,随后意识到这个问题可不是家长里短了,赶忙正色道:“但父亲放心,无父亲的军令,长沙郡府里的兵马,一个也不敢外出!”
刘表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再深究,只是心里不由一阵失落。
接下来,父子俩的谈话就显得很干瘪了,似乎都有些心不在焉,想象中的父慈子孝只是一瞬间就消散无踪,只剩下机械式的一问一答。
“父亲若是乏了,孩儿便扶您回去休息吧。”眼见刘表打起了哈欠,刘琦赶忙孝顺的提议。
刘表微微颔首,却并没有伸手让他搀扶,转而问道:“你觉得,玄德是个什么样的人?”
“仁义之君,心系天下,以匡扶汉室为己任,是朝廷的栋梁之才,孩儿这些日子与皇叔日夜相处,受益良多。”
一说到刘备,刘琦的眼中又泛起了光芒,就像是个迷弟在为自己的偶像拉票。
可能他自己都没发觉,不知不觉中,已经被刘备的个人魅力所折服,并且是心甘情愿的听从他的一切建议。
当然了,主要还是刘琦坚信这位皇叔是情真意切要扶保自己接任大位的。
远了不说,长沙郡治理的井井有条,他刘琦的贤名自然也在荆襄传颂着,这一点是完完全全的仰仗了刘备。
在这个过程里,当然是因为诸葛亮施政有方,又兼人脉宽广,可诸葛亮不也是因为刘备才愿意辅佐自己的吗?
刘表深深的看着自己的嫡长子,欲言又止。
他想说点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是叹了口气,苦笑道:“其实当初蔡家也是矢志报国的。”
刘表心里明白,如果不是因为蔡家权重,刘琦也不会在得到刘备的帮助后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可是啊,防人之心不可无,很多时候,人是只能共患难,不能同富贵的。
谁又能保证刘备将来得势后,不会成为第二个蔡瑁?
第二天一大早,刘表先是带领刘琦、刘琮和家族里的后辈们去了祖庙祭奠,然后在襄阳城内的校场举办了秋收的庙会。
“上将军,一切都准备妥当,在樊城外埋伏了两千精骑、两千刀斧手和一千弓弩手,只要刘备出城,纵使他关羽张飞再是勇猛也挡不住我军伏杀!”作为蔡瑁得力副手的张允凑到跟前后小声的汇报着军情。
庙会上,刘琦笑盈盈的在跟各地世家的家主寒暄,刘备也跟在一旁与他们熟络。
其实,除了皇叔这重身份外,刘备作为卢植的门生,还是有不少人愿意结交一番的。
尤其是现在,刘琮赴许昌任职的圣旨迟迟没有改变,大家都觉得这事八成是稳了,也就是说,刘琦上位是板上钉钉了,刘备又与他情同父子,当然不再是当初一穷二白穷途末路的皇叔,结交一二,无伤大雅。
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蔡瑁冷哼一声,眸子里寒气森森。
刘琮任职太常太祝一事,在蔡瑁看来完全是刘备搞的鬼,这段时间,刘表和蔡家一直都在联络朝廷要员,蔡瑁甚至亲信曹操,可一点转机都没有,回复就是一句话,老弟啊,不是哥哥不帮你,刘备老使坏,我用不上力啊。
蔡瑁对此是深信不疑的,因为他自己也没办法完全的操控刘表,所以,一切的罪魁祸首当然就是刘备了。
“其他人我信不过,黄昏时分你必须亲自赶赴樊城外埋伏,我会率兵从后追击,即时前后包夹,便是要看看这织席贩履之徒,屠猪贩豆之辈,能不能逃出生天!”
“喏!”
蔡瑁考虑的还是很仔细的,杀刘备呢,问题不大,因为曹操到时候会给他一道圣旨的,但一定不能在刘表眼皮子低下杀人,不然会激起正面冲突。
樊城是个好地方,与襄阳隔着一条汉水,是刘备回长沙的必经之路。
交代完这一切,蔡瑁的目光就没从刘备身上抽离过,就这么一直看着他与各大世家的家主拉近关系,眼中透着择人而噬的寒光。
属于怎么看怎么鄙视。
他们这伙子人呢,很喜欢骂刘备假仁假义,欺世盗名,说到底其实就是瞧不上他织席贩履的出身罢了。
这跟各大世家诸侯看不上吕布道理是一样的。
日薄西山,庙会其实早就结束了,但不是所有人都会急着当天离开,不过刘备是准备要先一步回长沙的。
蔡瑁很尽责的看着他上了船渡汉水,才彻底放下心来。
只不过,等他陪刘表返回襄阳城内,找了个借口开溜,再乘船渡水,带着人一路追到樊城,都与张允碰上面了,却没见到刘备的影子。
“怎么回事?渡水之后,只有这一条路回长沙,何以不见刘备?”蔡瑁很懵,他们带着几百人呢,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上将军!上将军!”
正当蔡瑁和张允摸不着头脑的时候,身后追来一骑,“我们上当了,原来渡水之后刘备没有走陆路,他又折返上了船,顺着汉水往江夏去了!”
“不可能!”
蔡瑁瞠目欲裂,喊道:“刘备是从陆路来的,他哪里来的战船走汉水?”
“刚才有船夫看见他们的人上了黄祖的战船!”
斥候说完,蔡瑁才反应过来自己把黄祖给忘了,他从江夏到襄阳,走的就是汉水的水路,乘船一路逆流而上。
但蔡瑁却也不慌,冷哼一声道:“立刻派快马赶赴下游渡口,下令拦截黄祖的战船,我自率水军乘船追击!”
“喏!”
这么做当然是会得罪黄祖的,但蔡瑁可不怕他,要说家族势力,黄家本就不如蔡家,要说军中威望,刘表都未必能有他的风头。
退一万步说,就算黄祖到时候不答应,真动起手来,水战功夫,他蔡瑁也不怂黄祖的。
从襄阳顺汉水而下,五十里外就有一处渡口,那里有荆州水军把守着,只要拦下了黄祖的战船,刘备还是死路一条。
带着这样的信念,蔡瑁直接开出二十艘赤马快艇和一艘楼船就去追击了。
黄祖的八艘战船确实都被下游渡口拦截下来了,不过蔡瑁没来,谁也不敢上船搜人。
毕竟,黄祖可是江夏太守,加上黄家的实力,一般人哪里敢惹。
蔡瑁追上后一点也不客气,直接下令把他们的战船给围了起来,自己则喊话要黄祖交人。
“上将军,刘备没在我船上啊,你若不信,只管上船搜就是了。”黄祖双手抱胸靠在甲板上的船杆上,一脸无所谓的态度。
“搜!”蔡瑁一挥手,将士们就蚁聚而上。
等将士们一一回来禀报,蔡瑁就又懵逼了,船上不见刘关张的身影。
这特么,刘备长着翅膀飞走了不成?
这个时候,天早就黑下来了,蔡瑁又气又恼,又不能无缘无故把黄祖的人给扣押了拷打审问,只能再让人彻底搜查一遍,还是没有收获,最后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等他回到襄阳的时候,都已经过了丑时了。
不过蔡氏并没有睡下,因为樊城战事一直没有消息,她就猜到刘备肯定是走了水路,只能耐心的等待着蔡瑁的战报。
刘备不死,她也睡不着觉。
“明白了,你们都被耍了。”
等蔡瑁把前后经过告诉蔡氏,后者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一定是刘备先上了黄祖的船,又在途中下船改走了陆路,所以你们的人根本找不到他!”
“可恨!大耳贼属实可恨,竟然如此戏弄于我!”蔡瑁一听,气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想不到在襄阳地界,自己的主场,还能被织席贩履的耍了个团团转。
耻辱,奇耻大辱啊。
“必是阿丑的男人给了他主意,那小子不是省油的灯。回头找机会,非得给他点教训!”照辈分算,阿丑黄月英是他们姐弟的侄女,自然,对于诸葛亮他们也是有些了解的。
“行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蔡氏秀眉紧蹙,觉得自己这个愚蠢的弟弟脑子笨的可以,出动了几千人还拿不下一个刘备。
现在好了,刘琮留在荆州的路子就这么断送了,她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在房内来回踱步,沉甸甸的胸膛如她的心情一样起伏不定。
蔡瑁盘膝坐在垫子上,除了懊恼的捶打自己的大腿,什么也做不了。
等了几个月啊,好不容易等来这么个机会,就这么白白浪费了,属实是让人恼怒。
姐弟两人就这样,一个来回踱步,一个捶胸顿足,折腾到卯时,天都快亮了也没拿出一个可行的方案来。
“实在不行,我亲自去一趟许昌面见孟德!”蔡瑁觉得,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蔡氏没有搭理他,在她看来,要能办到的话,先前送了这么多的钱粮早就该答应了,既然办不到,你去又有什么用。
最后,蔡氏终于停下了脚步,眸子由不安转向阴冷,最后变成决绝,坐到了蔡瑁面前。
“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可行了。”她的声音很轻,但不难听出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姐姐请说。”蔡瑁来了兴致,赶忙坐正身子。
蔡氏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拿起一旁的拔灯棍不断地卷弄着灯芯,跳跃的火光终于缓缓熄灭,她也随之吐出一口幽兰之气,“如果琮儿戴孝在身,那么按照朝廷律法,他三年内是不能离开荆州的。”
蔡瑁倒吸了一口凉气,咽着口水盯着眼前的姐姐,这一刻,他感觉眼前之人很陌生。
这种事情,他甚至想都不敢去想,自己的姐姐是怎么能下的了决心的啊。
“你怕?”透过窗外微光,蔡氏看到了蔡瑁脸上的惊恐。
“可是,可是……”
“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会不留痕迹。”
蔡氏秋水般的眸子映照着寒意,嘴角微微勾勒,“总是要一点时间准备,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你也正好借着这段日子多走动蒯家和庞家,切不可让他们生了乱。”
“好,好,姐姐放心。”蔡瑁讷讷的点头,似乎还没从这个令人惊骇的决定中回过神来。
显然,蔡氏更像是个做大事的人,只是冷冷的喃喃自语,“为了琮儿,我能不惜一切代价,谁也不能从我的身边带走琮儿。”
第二百四十一章 林墨的不安
二桃杀三士,离间北国世家,这一出大戏唱的很成功。
而且,效果是立竿见影的,还没有离开邺城的时候,李瓒就跑过来表了态,以后啊,绝对不可能会有人再说家族里需要农奴的事情了,那些兵马都要老老实实的听从温侯和兰陵侯的调遣。
再者,以后还是要贯彻落实欲见北国之主,先见兰陵侯的规矩,袁尚当然是精明能干,深得袁绍传承的,但他太年轻了,还是要兰陵侯多把把关呀。
林墨是笑而不语的,当初因为这个规矩,吵的最凶的就是他李家了,果然啊,只要好处给到位,谁是北国之主,他们其实并不关心的。
现在的李瓒,心心念念的是要怎么用好化肥经销权的问题,在他看来,曹操呢是挟天子令诸侯的,吕林呢,是挟袁尚令北国,他李瓒差一点,挟化肥壮大家族不过分吧?
以后,在北国这一亩三分地里,卢、李、崔三足鼎立的局面肯定会因此而打破的,李家将会成为最大的赢家。
其实现在李瓒就感受到了大将军府司农带来的权力效应,过去一些偏向崔氏的世家,都纷纷抛来了媚眼,聪明人啊,深怕自己明年化肥指标给的不到位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