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谬赞。”
其实,贾诩自己也是倾向于用这个办法的,所以要给它冠名一个奇字,其实用兵之道在贾诩看来根本没有什么奇不奇的,战机稍纵即逝,灵感这玩意来了,它自然就奇。
也就是张辽爱听而已,这要是换了吕布在这,他就会说,在下有上中下三策。
反正宗旨只有一个,破敌,保住自己不被秋后算账就行了。
张辽是个说干就干的行动派,终于确定了方略便没有一丝的犹豫,当即下去传令了。
两天后,整个安丰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宛若倾注一般。
这种天气下,天刚暗下来,张辽就开始指挥城里的军队出城,再晚一些,只怕战马和人都会被陷入泥泞之中。
便是曹军不敢来偷袭,可行动如果过于迟缓,贾诩的妙计很可能会被识破。
一万八千多人,从三门鱼贯而出,最后消失在了茫茫雨夜。
沿着驿道走,人马还不至于被陷,得亏贾诩有先见之明,把城里的粮草和辎重都转移到了雁回岭上,否则这种天气下,马车肯定会被陷入泥淖之中。
好处也是有的,这种极端天气下,不用担心曹军的斥候会发现他们的行踪,即便这支队伍如此的庞大,在这样的可视条件和道路不通的情况下,斥候都没法行动自如。
而且,他们的队伍是分作了五拨,一路又穿密林,又走山道,隐秘性还是很强的。
所以,夏侯惇从斥候那听来的情况也只是肯定了吕军已经出了安丰城,朝着雁回岭的方向在赶。
这是预料中的事情,却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接下来就是等呗,等雨停,等决水水位下降,然后便开始抢占安丰!
第二百三十二章 鬼才与毒士的智斗
曹军中军帐内,二十多名甲胄上滴着水的斥候单膝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吕军从哪几个城门出城的?不清楚。
吕军大概出来多少人?不清楚。
他们到最后是不是都去了雁回岭?也不清楚。
合着郭嘉特意派出了比平时多三倍的斥候,结果却什么消息也没带回来。
对此,斥候们的解释是,当时雨下的太大太急了,只能够确认吕军确确实实出了城,但他们根本无法靠近查看,因为暴雨下这一带的草地都被泡成了淤泥,战马非常容易陷蹄,一旦被吕军发现,根本没机会跑。
而安排在雁回岭山脚下守着的斥候则更冤了,他们哭着解释道,大雨下了半天后,先前几处低洼地带都变成了河流,他们如果再不撤走,就回不来了呀。
其实这一带的地形夏侯惇都不知道勘察过多少次了,当然知道斥候们没有说谎,这种大雨可以在一个时辰内就让原本干涸的河床变成一条湍急的河流。
尤其是淮南一带雨水丰富,往年雨季时候肯定会冲刷出不少沟渠、河涧的印记,这些地方只要再遇暴雨,立刻就会变成一条小河。
中原一带的军士对这里的情况又不熟悉,忽见这般阵仗,吓的扭头就跑也是情有可原。
所以,他也只能是责骂了几句,象征性罚了他们两个月的俸禄就算草草完事了。
“先生,我看也不必多虑,就算没有亲眼看着张辽的人上雁回岭,那他们还能去哪里呢,大雨之下又不能作战偷袭,不至于断我军后路。
当然,安丰城往东三十里也有几个县城,但他们要是跑那么远,除非是放着安丰不想要了,先生不必太过谨小慎微的。”
看着一脸沉思的郭嘉,夏侯惇大咧咧的摆摆手,表示不用太大压力。
能亲眼看着他们的人上山,当然是极好的,可便是看不到,猜也能猜到他们没有别的去处。
安丰一带大雨倾盆,城内算他两万吕军吧,总是要找地方躲雨的吧。
不去雁回岭,那就只能去附近的县城,但那样一来就失去了对安丰抢占的先手,不合常理。
“斥候们只是知道有人从安丰城里跑出来了,连人数、去向什么都不清楚。”
见郭嘉惆怅摇头,夏侯惇闷声问道:“那又如何?”
郭嘉看了他一眼,发现这个统帅做的有点太失败了,“那就证明,即便从城里出来的是普通百姓,只要打着吕军的旗帜,哪怕是去了其他城池避难我们也不得而知。”
迟钝了一会,夏侯惇才缓缓起身走向郭嘉,双手搀扶着台案俯下身子,沉声道:“先生的意思是,吕军或许根本就没出城,又或者还滞留了一大批的精锐在城里?”
郭嘉没有回答,可夏侯惇本能就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
如果真的是这样,等到大雨过后,决水水位下降,他带着寨子里的曹军一鼓作气冲进城,那个时候必然是人困马乏,吕军突然杀出,那次第,只怕要比第一次夜袭安丰还要惨烈。
吕军要是再玩的狠一点,雁回岭上那几千人不顾一切的冲击自己的大寨,到时候直接丢了安身之地,几万人要全部葬身在淮南了。
这个念头让他有些细思极恐,于是夏侯惇心一横,“索性等雨停后,我带军杀入安丰,直接屠城,管他是吕军是百姓,一鼓作气杀个干净,以绝后患!”
郭嘉缓缓摇了摇头,“安丰虽不是什么大城,但作为治所,三五万人还是有的,一时半会根本杀不尽。况且将军入城后是先设防,还是先屠城呢?
若是先设防,城内真有吕军,如何招架?若是先屠城,在我军力竭之际,吕军从城外杀入又当如何?”
被问的哑口无言的夏侯惇直接转身,在帐内来回踱步,走了一会,又折了回来,疾言道:“不若直接水淹安丰,这样即便是城里有吕军,我们也可一劳永逸!”
郭嘉依旧是摇头否决,“若是安丰不能为我所用,那么后续便无法对安丰以南的几个县城掠地,也无法造成对庐江的威慑,继而战线东移。
所以,安丰不能毁了。”
彻底失了耐性的夏侯惇冷哼一声,“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们就只能守在这个大寨里,等雨停了后目送着张辽退回安丰是吗?”
郭嘉叹了口气,蹙眉道:“此人心计颇深,早已将这些都算计在内,令人佩服啊。”
“如果林墨在这里,我相信以这小子的妖孽智谋真的能做得出这样的事情,可他现在在北国呢,先生是不是有点杞人忧天了,才假想了这么个强大的对手出来。”
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夏侯惇又开始认为郭嘉过于谨慎了,这样的性格虽然不至于出什么大错,终究也打不了大胜的。
他承认,自己第一战是轻敌了,中了对方的诈降计,但如果因为这样就束手束脚,那不如趁早打道回府。
郭嘉抬眼望向夏侯惇,站起身来耐心解释道:“将军,此人识破我水淹安丰之计,又借诱敌之策转移战略物资,足见其才绝不在林允文之下,并非在下臆测啊。”
夏侯惇不耐烦的吐出一口浊气后,显得有些摆烂了,“好,照先生说的,城里可能藏匿了吕军,我军到底该如何应对,是不是派人进城找出户册,一户一户去核对,对不上的就直接砍杀?”
被揶揄的郭嘉也不气恼,只是有些心累,缓声道:“那也不必,看这雨势,还会持续四五天,待地面风干、决水水位下降,又需五六天,所以,我军要在十天内,清除安丰城内的吕军,并率先抢占城池。”
夏侯惇双手抱胸,背靠帅椅,像极了前世后排学生面对班主任说教时候的态度。
看着他的做派,郭嘉心里有些发苦。
他在曹操的面前,可是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而且,不管是什么样的见解,彼此间能进行有意义的探讨。
这一刻,夏侯惇给了郭嘉一种袁绍的既视感。
当年在北国的时候,他几度献计,袁绍也是这个态度。
但,在这里,他不能率性的留下一纸辞书然后大摇大摆的离开。
毕竟,这天下只有一个曹孟德,无论是曹操对自己的知遇之恩还是知己之谊,都已经让郭嘉离不开这个枭雄了。
为了曹操,他也愿意收敛起内心的骄傲。
人生,总是会给予你不一样的困难和考验,这是绕也绕不过去的,这样的困难和考验,不一定是对手,也可能是自己人,譬如像夏侯惇这样的莽夫。
郭嘉沉稳的说下去,“待雨停后,请将军遣一队人入城张贴告示,称三日后我军便要屠城,如此一来,若是普通百姓,必然闻风而逃,剩下的人,自然就是吕军了。”
夏侯惇思忖了片刻,眼前一亮,嘿嘿一笑道:“妙极妙极,此计甚妙啊!以此虚张声势吓跑百姓,若是城里留人不多,那则一鼓作气杀穿了他们;若是留人太多,那就引水淹安丰!”
这一回,郭嘉没有再反驳他了,夏侯惇便笑的更开心了。
虽然自己对郭嘉不怎么喜欢,但不得不说,这计划属实是完美啊,堪称立于不败之地了。
夏侯惇靠在帅椅上,抬头望着被雨水冲刷的啪啪作响的穹顶,心情大好。
就在刚才,他还觉得不过是郭嘉疑心生暗鬼自己构思了一个旷世雄才出来,但现在,他希望那是真的。
并且此人心机深沉,让百姓伪装成了军队出城,其实是把大军留在了城里,到时候大水一冲,便可以一雪安丰之败的前耻了。
高人啊,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了。
夏侯惇光是想想,就忍不住激动了起来。
第三天开始,雨势终于变缓了,到第五天的时候,天空彻底放晴。
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决水涨了一丈多,都漫过了河堤,而且整个安丰地界一片泥泞,多出了大大小小数十条水流。
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军根本无法于旷野外作战。
当然了,按照郭嘉的算计,吕军也肯定需要等待大地风干,洪水褪去才会敢于行动起来。
所幸的是,从曹军大寨前往安丰城的这条路上,并没有凭空出现河段,所以派遣了一曲人,也就是五百分队前往安丰城。
安丰城的地势虽然低洼,但淮南地区的县城都是有排水系统的,只要不是遇上几十年不见的暴雨又或者人为去引灌,还不至于淹了城池。
五百人小分队进城也非常顺利,因为城门是大开的,并且城内连最基本的巡城护卫也没有,他们分作四组,在东南西北四门张贴好告示后就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城里的百姓围上去一看,指指点点的,并不知道上面写的啥玩意。
没办法,这个时代的知识普及太低了,寻常百姓根本不识字。
好容易等来了一个识字的乡贤,大家都翘首以待。
结果一听,曹军三天后入城,入城后直接屠城,鸡犬不留,不想死的抓紧离开了。
这一下直接炸锅了,周遭又没有军士在,百姓们立刻就开启了嘴遁模式,把曹操祖上三代都进行了亲切的问候,并祝愿病魔早日战胜曹操。
作为有过屠城先例,并且一屠就屠了三个郡几十万人的恶魔,百姓们丝毫不认为他会对安丰城里的人心存善念。
骂归骂,可他们终究只是无能狂怒,老老实实的回去收拾细软了。
其实跑路这种事情,对于这个时代的人并不陌生,战火硝烟不断地年头,时常都是会背井离乡的。
而淮南这里的百姓,遭遇了袁术称帝后的一系列恶劣后续影响,更是对此不陌生了。
但,这一回,他们骂的狠,并且是哭着收拾东西的。
因为这两年来,在安丰这个曾经破败的治所,他们终于找到了家的感觉。
吕布翁婿租给他们耕牛和曲辕犁,让他们可以去城外没有被世家圈起来的地方耕种,还会发放化肥,让他们的收成一年好过一年。
更贴心的是,过去地方官府从来就不管的水患,吕布翁婿也会拨出钱来治理。
所以,日子过的苦是苦了一点,但至少不会承担不起官府的税赋,说安居乐业夸张了,一家温饱却是实实在在的没有任何问题。
这样的好日子,你上哪找去啊。
现在,就因为曹贼来了,所以他们就要离开这片乐土,哪能不伤心啊。
以至于在收拾东西出城的时候,大家伙都在咒骂曹操,并且希望吕布翁婿赶快打下许昌,最后是把曹操给剥皮抽筋了,这样才能皆大欢喜。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斥候每天都进行侦查,尽管淤泥不断地把马蹄给吞陷使得他们的效率非常低,可有了前车之鉴,就是累死也不敢再无功而返,俸禄就这么点,经不起扣。
可以确认,虽然城外的路况很差,但百姓们还是拖家带口,抱着为数不多的行囊踏上了逃亡之旅。
按着百姓出城的密度和脚步来算,这几天起码有四万多人出城。
三天时间到了,决水的水势缓了很多,眼瞅着再有个两天应该就不会再有决堤威胁安丰的水势了。
同时,地面也风干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河段也消散了个七七八八。
便是如此,曹军也没有贸然出寨,按着时间推算,还需要两天后,他们才可以去抢占安丰。
但已经可以去验收郭嘉的敲山震虎收成了。
虽然路况好了不少,可去勘察的人,依旧是先前那五百人的部曲。
他们入城后,非常细致的排查,甚至连民房都没放过。
最后发现,安丰城,真的空了,空无一人,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