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报是缪尚派军士送过来的,内容也很简单,张杨已经被眭固杀死了,眭固则是他们杀死了,并且跟随他一起作乱的黑山贼全部都杀了为张杨报仇。
虽然他们也想秉持张杨的愿望跟随吕布,可现在整个怀县只剩下几千残军,根本没有能力与曹操抗衡,他们准备投曹了,希望吕布原谅。
随信一起的还有张杨的兵器和他死前身上带着的锦囊。
林墨看完后整个人都呆住了,怎么会这样……
张杨坚持回河内,他就知道情况可能有一天会变得很糟糕,为此也做了很多努力。
比如把历史上杀害张杨的杨丑给除了,比如用了空锦囊去震慑曹操,甚至都想过如果曹操强攻河内要怎么救张杨。
可唯独没有想到的是,河内还是发生了兵变,就像历史上一样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上。
这就是蝴蝶效应的可怕之处,一旦先知技能丧失,很多事情都会超出自己的掌控。
尽管,他跟张杨只相处了一段时间,但他对吕布的感情,愿意为了吕布做出的牺牲,却足以让林墨心甘情愿的叫一声叔父。
如今身死,林墨的心里有一种压抑,让人喘不过气来。
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这样的事情,不得不说是个沉痛的打击。
但这就是战争,这就是乱世,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曹操不会希望曹休、曹纯死在战场上,孙策也不希望黄盖、孙权死在广陵城,可是,只要你踏入了这个战圈,就不可能永远的置身事外。
林墨叹了口气,看向吕布。
他在想,到底要怎么安慰吕布,这个数次救他命,愿意为了他甘愿放下一切去北国卧底的多年兄弟就这么死了。
一定很难受吧……
从侧面看去,吕布似乎没有任何的表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吕布合起竹简,轻轻的叹了口气,沉声道:“允文,我……想静静,是战是和,你自行决定吧。”
说完,他就朝外走去,冷静的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温侯,这是张将军的长枪。”军士将一杆乌黑发亮的长枪双手奉上。
吕布看了一眼张杨的兵器,又四处张望了一番,好像想找个地方摆放,最后发现这里并没有合适的地方了,于是点点头,接过长枪,一语不发的走了出去。
“允文,温侯他没事吧?”赵云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林墨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他知道,吕布现在是什么状态,他还没缓过劲来,后世的心理学上对这种至亲突然离世后没有任何伤心的状态叫做自我包扎。
是指一个人,在遭遇了巨大的变故之后,心理上会选择性的把这份悲痛强行压制下去,以至于整个人都好像没有任何的异样,就跟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至于什么时候能够冲破这种桎梏是因人而异的,有的人在一两个小时后就会爆发出来,有的人几年后才会爆发出来。
林墨也不知道,吕布到底在什么时候缓过这股劲。
所以,他回答不了赵云。
回到自己军帐的吕布直接躺在了榻上,辗转反侧,睡也睡不着,但要说伤心,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般山呼海啸。
他甚至努力的去回想自己跟张杨在并州的点点滴滴,在回想他们在匈奴部落里飞扬跋扈的厮杀,如今天人永隔……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觉得难过。
很奇怪。
吕布索性不睡了,坐了起来,叹了口气,“稚叔是我最好的兄弟啊,莫非是我变得凉薄了?”
他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喊了一句,“来人,上酒。”
很快军士就抱了一坛子酒过来,笑道:“温侯,这是上次在平原的时候袁谭送给我们的北国烈酒,温侯今日有雅兴可以试试。”
“北国烈酒?”
吕布笑了笑,直接揭开了酒封,“好,下去吧。”
他将酒坛里的酒倒在酒杯里,直接灌了一大口,饶是喝过边疆烈酒的吕布也被这股劲冲了一道,鼻子眉头都挤成一团。
“呀,想不到在这还能喝上这么烈的酒。”
吕布一直以为只有在并州才能喝上这种酒呢。
正准备再喝一碗的时候,军帐被掀开,一个彪形大汉走了进来,笑盈盈的看着他。
“不是,你怎么来了?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吕布兴奋的站了起来,大笑着摆上另外一个碗,“快快快!你尝尝,这酒你保管喜欢!”
男子走上前,跪坐在了吕布的对面,两人碰碗后一饮而尽。
“怎么样?没骗你吧?”
对面男子依旧是笑而不语。
吕布还想再倒酒的时候,男子已经起身,朝着吕布拱手作揖,“奉先,替我报仇。”
说完,男子转身离去。
“稚叔?稚叔!”
吕布追了出去,并没有看到张杨,连忙问起一旁的军士,“稚叔呢?”
军士有些茫然的对视一眼,弱弱道:“温侯,没有人来啊。”
“不可能啊,刚才稚叔来与我饮酒了,他……他就在那坐着。”吕布转身指向刚才张杨坐着的位置,眼角余光却瞥见了被他带回来的长枪,然后,他就怔住了。
整颗心好似落入了无底的深远,一双眸子瞬间暗淡了下来。
曾经的种种,昔日的欢声笑语,一起出征匈奴,一起喝着庆功宴,一起找的舞姬享受,那些画面在吕布的脑海不断的翻涌着。
他缓缓走向那杆立在兵镧上的长枪,伸手抚摸,这一刻,他的天都要塌下来了。
积压在内心的情绪终于崩溃,泪如雨下。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杀害张杨的眭固已经死了,连带着一起造反的黑山贼也都被肃清,你连报仇都不知道找谁。
等等……
刚刚稚叔走的时候跟我说报仇……
不管是不是幻觉,张杨的那句话都给了吕布最后一个发泄的点,他胸膛剧烈起伏,终于转身走了出去。
“你认认真真,从头到尾,把这件事情说一遍,记住,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情,都不许落下。”
林墨的军帐内,他把从河内过来送信的缪尚部下给叫了过来。
他可以肯定这件事绝对没有这么简单,眭固要造反早该在张杨去北国的时候就造反了,没理由拖到现在。
他不敢造反除了畏惧张杨的亲信外,后续也是个极大的问题,并不是拿下了河内就能成为河内之主的,还需要有世家豪强的扶持。
你区区一个山贼,哪来的勇气自立?
如果说他想像历史上的杨丑投奔曹操,那他根本不会死的这么蹊跷才对。
他敢于在这种时候动手一定是得到了什么人在背后支持,否则一切都解释不通。
只要找出这个人来,相信答案就会明了了。
传信兵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着林墨的要求,把事发经过说了一遍,林墨终于听到了一个关键性的人物,司马懿。
“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这就能解释为什么眭固敢杀叔父,然后他又为什么会死的这么蹊跷了,一切都是这家伙搞的鬼,目的就是两头都不得罪。”
历史上的司马懿是在曹操得了八州之地才选择投奔,那时候大概都以为曹操肯定能得天下了吧,这就是世家的下注方式。
林墨一直没有考虑这个点,也是因为不认为他会在曹操这般不利的情况下出手。
否则,张杨早就没了。
事实上,到现在林墨也没弄明白司马懿为什么会掺和进来,如果只是为了帮曹操那根本不需要这般费尽心机去布局,因为你站在了曹营一方就注定了跟吕营是对立的。
不过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
即便没有在现场,即便没有目睹,即便看上去这一切都跟司马懿没有任何关系,他也确确实实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但他忽略了一点。
司马懿自己就是痕迹。
一定是他给眭固灌了迷魂汤、许诺了重利支持他才敢于杀张杨,之后再把眭固坑死,世上知道这件事的人就统统闭嘴了。
也只有这一种可能,才能让整件事所有不合理的地方都能够说的过去。
在当时那种情况,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能办到这件事。
再者说,历史上连曹操都要几次三番去请才能请出山的人,会跑去投奔明显处于危机之中张杨?
他方方面面都算计的很到位,唯独算漏了一点,林墨对他整个人生的了解。
林墨缓缓抽出腰间的白虹剑,看着剑身上的映照,眸子冰冷,“叔父,我以此剑盟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是谁害了稚叔?”一个低沉仿若猛虎的声音传来。
林墨这才反应过来,吕布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军帐外面。
刚才那一幕,不管是自己的幻觉,还是张扬魂归千里,吕布都打算找林墨问清楚这里头是不是还有军报上看不到的一些阴谋。
没曾想,却听到了林墨的复仇誓言。
这一瞬间,他确信了,张杨就是被人害死的。
很简单,血债血偿,谁害了张稚叔,谁就准备好用命来填。
林墨看了一眼吕布,他知道,自己把答案告诉吕布,只怕他会把司马懿满门都给杀尽。
可是啊,司马一族就连手握天子的曹操都需要忌惮三分,真要是不用手段粗暴的把他满门杀尽,这种手法跟自取灭亡没有任何区别。
孙策并没有直接动手杀陆康,但庐江一战就跟陆家变成了死敌,到最后直接引发了连锁反应把四大家族都给逼着下场了。
司马家在中原的影响力,只怕要比四大家族在江东的影响力还大。
杀,是要杀的,可是还需要想想怎么杀才能稳住大局,不至于落了个江东孙策与四大家族对立的局面。
“允文,说。”吕布冷声问道。
林墨叹了口气,要拔除一个司马家,确实不是一时半会能想得到办法的,势力太大了,只能无奈的说道:“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司马家害的叔父。”
“河内,温县,司马家。”
吕布点了点头,“好,好。”
随后,他转身,低沉道:“传令,三军集结,挥师南下,再持我虎符到萧关、安丰,令高顺、张辽领兵向河内进发。”
林墨一听直接懵了。
是要报仇,咱也没这么个报法啊,先不说高顺、张辽的人要去河内得经过兖州和豫州曹操答不答应,就是这两万先锋要去河内也得问袁尚借道,这都马上打起来了,人家能给你借道?
而且,你这么个玩法根本不是报仇,纯粹就是去送死,想着拿这几万人去换司马家的命吧。
“岳丈大人!”
林墨赶忙挡在了吕布的面前,“叔父的大仇是一定要报的,但不是这种报法,曹操和袁尚怎么可能看着我们的人进入他们的地盘无动于衷?我们这点人,自保且难,怎么可能通过他们的地盘去杀人啊!”
“所以,你想怎么做?”吕布看起来很冷静,但林墨知道,他已经失控了,这种时候,什么事情他都能做得出来,这一点林墨丝毫不怀疑。
“请岳丈大人允我些许时间,北国的局我已经布好,最多半年必成定局,到时候便可从冀州南下河内,收拾司马家!”
吕布干笑了两声,摇摇头,轻声道:“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张扬张稚叔,是我过命的兄弟,没他我早就死了。
我要报仇,不是半年后,不要三个月后,我要的是现在立刻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