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儿尽可说来。”袁绍欣慰一笑,有疑惑是好的,证明他心里有自己的主见,最瞧不上的是只会听下面人意见的主子,这一点袁谭就做的不够令他满意。
“我军在官渡占据绝对优势,这种优势不仅仅是兵力上的,还有粮草、军械补给上。据报,曹操与吕布在安丰、萧关几度大战,府库粮仓早已空乏,为了此次大战他是向世家豪强借了十万石粮草。”
袁尚年不过十六七,却并不怯场,在文武大员面前自信从容的分析起来,“也就是说,曹军粮草只怕撑不过两个月的时间,此为我军优势矣。
其二,若是贸然分兵,一旦曹军采取行动,或是漏了破绽,我们兵力上未必有把握将其一击倒地。
最关键的一点,我军几十万大军驻扎于此,对曹军具有极大的威慑力,曹营如今定是人人自危,倘若分兵,一旦曹操选择鱼死网破,反而给了他突破我们中军的机会。”
闻言,许攸战术后仰,这叫什么话,留下十八万人固然不是精锐,但如果仅是固守大营,配合寨子的防御,不可能挡不住曹操的进攻啊。
没等许攸反驳呢,袁绍已经朗声大笑了起来,“好好好,尚儿随军大日,确实是大有长进,能看到这一层,已算是一叶知秋了。”
“在下以为,公子之言深谙兵法精髓,在下附议。”
“在下也附议,不可轻易分兵!”
审配和逄纪站了出来,挡在了许攸的面前。
其实袁尚的话并没多高明的兵法见识,不过里面有一点袁绍却是极为赞同,一旦分兵,万一途中曹操露了破绽,自己的精锐不在,确实没法给他致命一击。
再加上有审配和逄纪开了口,袁绍一时间又有些犹豫了起来,觉得留在此地继续观望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当然了,他更多是欣慰,在袁绍看来,收拾曹操说到底终归是时间问题,而不存在胜负疑点,但袁尚能在众多文臣武将面前提出自己的见解,这就脱离了花瓶的形象,这一点他是很欢喜的。
他哪里知道,是许攸这一计在袁尚看来倾覆战场的机会太大了,他不得不站出来反对。
作为夺嫡的热门人物,他其实不愿意得罪许攸、沮授这些人的,可眼下又是不得不去反对。
道理很简单,青州战线上袁谭已经吃了亏,那封战报他看了,根本不像袁绍说的是为了退敌吸引林墨入套,相反是他袁谭在齐山之战中计损兵折将,已经处于被动之中。
一旦西线战局曹操快速崩盘,那么吕布必然也无力抵抗北国大军了,原本处于绝对劣势的袁谭也会得到他不应享有的军功,这一点,袁尚不想看到。
反正,这场战斗怎么打也不至于败了,既然如此可以选择保守的方式,正面拖住曹操,让吕布和林墨想方设法的与袁谭周旋。
只要袁谭败走,或者再吃上一些大亏,即便最后西线战局崩塌,他袁谭也不过吃了大局的福利,谈不上军功,自然而然,这里头就可以做些文章了。
不得不说,袁尚的用心还是很深远的。
不止是袁尚,包括郭图、审配、逄纪等人,都很辛苦,比起曹营谋士和吕营谋士要辛苦很多。
因为那两方的谋士献计考虑的是退敌,胜利;他们除了要考虑胜利,还要考虑自己的利益,不容易啊。
“我意已决!”
袁绍眯着眼沉声说道:“张郃、高览继续引兵挑战,韩猛、吕旷各领兵三千绕道曹营后方,伺机斩断曹军粮道!”
“喏!”四将出列拱手作揖。
至此,沮授和许攸也明白,多余的劝阻只会起到反作用了,只能低着头叹息。
但愿,大局能如主公希望的那样走向吧……
两人的心态还是不错的,对于屡次献计不被采纳,更多的只是一种失落。
而对于内部矛盾,他们看在眼里,心中却很泰然,因为他们都明白,这并不能算是袁家特色。
事实上,任何的一个王朝乃至诸侯势力,都会有着这样那样的内部矛盾,这一点,随着袁家江山做大,只会越发的突出。
遑论是他袁绍,秦皇汉武何其了得,也不可能把一切的矛盾都扼杀了,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这是亘古不变的。
也因为这样,在他们二人眼中,郭图、审配他们几个,更像是王朝里谄谀献媚的佞臣,或者说是乱政的宦官。
偏偏最有力的武器却是握在了这群人你最看不上的人手里,人生大痛啊。
……
青州战线,吕营推进了十五里路,来到了先前袁军驻寨的位置附近。
在这里,齐山只是成为了一个依托,不再具备拱卫效果,反而要时刻小心着袁军从山头的另外一侧跑上去打麻雀袭扰战。
巨洋水的分流也从这里分走,无法形成天然的保护屏障。
所幸所处的位置还没有到完全的开阔地,袁军即便来攻,也没法把大军都铺开,只不过吕营将士要出击,就免不了在旷野上跟北国军发生碰撞,这样一来兵力上的缺点会暴露的比较明显。
但这是无可奈何的,想拿粮草大营做文章,推进是迟早的事。
“怎么样两位先生,我这头算是没什么好的法子了。”军帐内,陈宫和贾诩并列而坐,从帐外走进来的林墨坐到了他们的面前,双手一摊,希望能从两位大才这寻求些安慰。
“兵力悬殊太大了,袁谭甚至有能力同时在两边设伏。”
陈宫耸了耸肩,苦笑道:“除非我们能误导袁谭,让他把精锐都留在大营,如此强攻他的粮草大营还是有机会得手的,不过风险太大了。”
袁谭有二十万大军,当然不可能都是精锐,按照部队配比和先前掌握的情报来看,他最精锐的部队除了先登营、大戟士和战车外,应该就是文丑统率的八千骑兵和一万两千步卒。
这样算计下来,精锐也就是在两万出头,依照用兵的习惯,先登营、大戟士和战车这种笨拙的部曲,不大可能被拉到几十里外的粮草大营去。
所以,按照推测,袁谭如果真的想设伏,一定是动用文丑的两万人。
至于说这两万人会不会被分开使用,那就要看他下的鱼钩有多大,如果粮草大营确定是鱼钩,那两万大军肯定是梭哈的,道理很简单,这是值得己方精锐一拥而上的战斗。
“我准备的手段你们也都知道,一次用或可收奇效,但也只能用这一次,现下也还摸不清楚这粮草大营虚实真假,未敢擅动。”贾诩也附和了一句。
好吧,看来这俩也没啥好的办法判断出粮草大营到底什么情况,这种事情又不能试探,一旦试探反而是给袁谭提了个醒。
明明只要捣毁了对方的粮草大营就可以轻松获胜的战斗,这种感觉让人心痒的很。
可惜啊,兵力不济,咱要是有袁谭那十八万大军,能玩出各种花样来呢。
尽管老阴货一把火赢了一场漂亮仗,可终归只是优势,没有形成胜势。
而且,这种优势不是长久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慢慢消散。
林墨以手托腮有些惆怅。
“莫不如就用你的手段去冲袁军的粮草大营,若是真的有埋伏,我们也不会有太大损失,若是没有埋伏,便可顺势得其粮草、断其退路!”陈宫有些急躁了。
贾诩并不言语,反倒是林墨苦笑了起来,“天知道那粮草大营是真是假,若里面根本就没有粮草,贾先生准备的这一出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这么一说,陈宫就萎了,郁闷的叹了口气。
很棘手呀。
而且袁谭比想象中要难对付很多,从齐山败走后,他甚至都没有再让文丑带兵来挑战了,大概率是在安抚军心。
大营后方的斥候数量倒是明显增多了,想来应该是在探查己方的粮草位置。
罢了,存亡之战,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还是尽量别出手,总归是他袁谭更急。
其实林墨这么想是错误的,至少没有全对,因为袁营里有一人比袁谭更急。
“先生,这都快一个月了吧,你暴露出来的粮草大营位置并没有钓来吕布大军,我们就这么干等着?这可是十八万大军,吕布才区区六万人,有何对峙的必要!
先生怕是忘了我那兄弟还在曹贼的大牢里受人凌辱吧?”
起初文丑还是有些耐心的,想着粮草大营的吸引力应该很充足才对,好家伙,结果对面自始至终也没有半点动静,于是他又不甘寂寞的找到了袁谭和田丰。
没办法,只要一想到颜良还在许昌大牢里受苦,他就恨不得立刻跟吕布展开生死决战。
武将间的袍泽之情,是可以生死与共的。
为了颜良,他甚至可以把命豁出去。
袁谭有些无奈的看向田丰,虽然知道眼下不是动手的时机,可文丑也不能不安抚,只能转移一下怒火了。
田丰捋着短须点了点头,“已经有一个月了吗……那时间差不多了。”
旋即,对着袁谭做了个揖,“公子,是时候动手了。”
“动手?”
袁谭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先生是说直接攻击吕布军寨?”
田丰摇了摇头,“让他来进攻我们。”
“这怎么可能,吕布才多少人,借他一个胆子也不敢!”文丑直接接过话来,冷哼了一声。
“他不敢,有人会帮他的。”
田丰露出会心一笑,“张太守在我军中多日,也是时候出份力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精妙布局,功成今朝
从河内郡到冀州,再从冀州到青州,张扬抬头望着穹顶,掰了掰手指,竟然已经有四个月了。
张扬叹了口气,将台案前的酒杯举起,一饮而尽。
他从没想过自己堂堂一郡太守来到北国会是这种待遇,只带十几随从,日夜被人监视,就连到帐外找个地方解手都有无数的眼睛盯着,跟个囚徒没有任何区别。
当然了,如果能真正决定战局走向,委屈一点也就值当了,关键是,他连外面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出去打仗还是有什么行动计划,甚至只能从周遭军士嘴里听说。
也就是你吕奉先了,换一个人,爷才不搭理!张扬心里很郁闷的腹诽着,这叫什么事嘛,也不知道是谁给出的主意跑这头来诈降。
而且张扬有着自己的担忧,那就是河内旧部。
现在河内提令人是眭固,也是他亲自挑选出来的,他倒是愿意相信眭固的忠心,问题是这么长时间音讯全无,这仗又不知道打到什么时候,只怕等战事结束再回去河内,已物是人非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让他无比头疼,不过张杨的心里倒是从来也不后悔,一个战壕里出来的袍泽兄弟,还有同乡之谊,吕奉先是他可以交心换命的人。
为了他,张杨愿意做这一切。
不过愿意归愿意,惆怅是半分没有少。
相比于心中有羁绊的张杨,徐庶倒是沉稳很多。
张杨心心念念的是兄弟情义,徐庶则是满脑子的报国情怀。
彭城与林墨交浅言深,知道这次的任务关乎了大汉天下的兴亡,尽管情况不乐观,但他依旧信心满满。
这种隐匿于荆棘背负着重任前行的荣誉感,让他忘记了疲累。
至于说窘迫的现状,这一点,饶是聪明如他也无可奈何,袁谭平日里也不来找张杨,张杨想见他倒不难,问题是彼此间的交流仅限于拉拢人心,军事上是绝口不提的。
这种情况下即便是不清楚袁家夺嫡事件的徐庶也能猜到强绑着张杨无非是做给其他诸侯看的而已,不至于失了远人之心。
“张太守。”两人各怀心思的时候,袁谭已经笑盈盈的走了进来。
“公子来了。”
满脸熏红的张杨一身酒气,连忙起身拱手,“不知公子有何吩咐啊。”
“送你一份大功劳,助我破敌。”
温侯有麻烦?张杨下意识眉头一蹙,但立刻他便调整过来,咧嘴笑道:“请公子示下。”
袁谭拿出一捆竹简,露出意味深长的笑,“烦劳张太守照着这信上内容写份一模一样的,破敌后,张太守记头功。”
“这般容易,那便多谢公子了。”张杨心里本就焦躁不安,打开竹简一看,上面的内容几乎让他握不住笔了。
一旁的徐庶站在袁谭身后,连忙使了使眼色,顺着他目光所指,是台案上的酒壶,当即明白了意思。
张扬提笔便要书写,打了个酒嗝,手也颤颤巍巍了起来,连着写了几个字都歪歪扭扭的,看的袁谭都不忍直视。
“公子,我酒喝多了,有些头晕,可否容我清醒些再书写?”张扬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摇摇晃晃了。
袁谭的眉宇间闪过一抹厌恶和不悦,闷声道:“也罢,迟些写好派人送来。”
“公子好走。”
张扬笑嘻嘻的点头哈腰,待袁谭走出军帐后,一张脸立刻就冷了下来,随后转身走到徐庶面前,沉声道:“怎么办,要祸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