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田丰的话确实起到了作用,袁谭似乎也反应过来了,对啊,只要我取得了最后的胜利,那前面折了一些人马,也是可以接受的。
人们总会记住你最光芒四射的瞬间从而忽略背后的不堪,这是人的天性。
虽然田丰一贯来的用兵方略太过保守与求稳,对于急于立功的袁谭很不受用,可走到今天这一步至少证明了一件事,田丰说不要在这里与吕布争雄是对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调整着自己的心态,若非我急于求成,本不该落今日之大败,需当引以为戒!
随后,他环视众人,武将们一个个愤慨的等着辛家兄弟,记恨着他们明明献计不成还要诬陷有人走漏了风声。
辛家兄弟又是多年来一直扶持袁谭的,自然不能因为这件事对他们穷追猛打。
袁谭很快就想到了安抚两边的办法,他站起来走到文丑等人面前,沉声道:“此次用兵乃我一人之失,与旁人无关,还望诸位将军莫以此计较。”
作为掌权人的袁家嫡长子这么说了,几人便是心里不忿也得卖个面子。
袁谭又走向辛家兄弟,叹了一声,“闻听林墨其人心术、城府、谋略皆百年罕见,先生之计固然是滴水不漏,可林墨也是极为狡猾之辈,八成是让他侥幸识破,后续我们自当谨慎。”
“林墨自己在齐山,大纛却在山下,确实狡猾。”有了台阶后,辛评赶忙爬了下来。
昨天晚上的火烧齐山看似粗暴简单,但中间涵盖了几层迷雾都被识破,这手法之高明本就不是常人能做得到,思来想去除了林墨也没别人了。
他们这么想也无可厚非,老阴货本来就苟,而在光芒耀眼的林墨面前,就显得更加微不足道了。
谁会愿意相信这件事是由一个无名之辈主导的呢。
真就是知道了,他们也更愿意相信这是林墨教的。
“我军经此一败,军心受挫,加之齐山迟迟不能拿下,我意先退回后方大寨做休整,待时机成熟,再一举歼灭吕布!”
走到这一步,袁谭已经意识到自己贪功带来的危害,确实应该主动让出这不利的位置。
吃一堑长一智。
不过这番话还是要说,因为文丑也是一直不赞同撤军的。
这样也好,借着这场兵败退出这狭小的通道,让自己大军的优势得以发挥出来。
文丑迟疑了片刻,心有不甘,却也知道当前局面不好硬刚了,只能拱手作揖,“喏!”
他一开口,身后的赵睿等人也纷纷领命。
袁谭有些无奈,如果是在自己父亲面前,他说一这些武将是不敢说二的,可自己却……
除了威望不足外,袁谭总是认为这跟自己没能接上世子大位有着莫大的关系。
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已经成了。
待得众人离去,袁谭把田丰留了下来。
“先生,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可否言明接下来该如何做打算。”
将士们和辛家兄弟离开后,袁谭又萎了下去,有气无力道:“我始终觉得,只要吕布不离开这个通道,我们的兵力优势根本无从发挥,如此对垒下去,旷日持久,何时可得中原。”
见袁谭能单独留下自己来问计,田丰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先前小胜了一场难免有些飘了,这一巴掌能把他打醒也不错。
“不瞒公子说,在下也觉得只有把吕布引诱出此地,方可快速破敌。”
“莫非……先生已有办法?”袁谭试探着问了一句,眼中满是希望。
“公子,其实在下对林墨有所猜测,不过一开始不敢妄言。”
田丰捋着短须,认真的分析了起来,“在下怀疑,一开始那场中伏本就是林墨有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进军驻扎,所以他才会提前抢占了齐山。”
袁谭眼珠子转了转,似有一定的道理。
“所以,如今我们大败,后退十五里,吕布也是有可能将营寨推进,即时没了这地利,我们便可发挥出兵力优势。”
闻言,袁谭眉头皱了皱,反问道:“可是有了我们的前车之鉴,只怕林墨未必会轻易上当,他也明白一旦挪营便会丢了这地利。”
就连袁谭都知道,吕布一旦往前推进个十几里地便失去了巨洋水和齐山两条天然屏障,理论上应该不会这么愚蠢才对。
“公子所言极是,所以我们需要用点饵料,这一点倒是辛评给的灵感。”田丰微微一笑,颇为从容。
“先生是想将粮草大营的位置暴露给吕布?”
只是简单的思索过后袁谭就想到了这一点,“我明白了,辛评以粮草诱骗林墨失败了,若再以粮草大营坐饵,林墨定会觉得,刚刚才用过,必不会一计二用,反而容易上当?”
听着似乎挺靠谱的,但袁谭心里其实依旧不认同。
粮草大营距离大寨三十多里外,地势不算险峻可只有一条通道,遑论是林墨这种知兵之人,就算是自己也不会贸然对这样的地形产生想法。
“让他找到粮草大营只是第一步,第二步的关键就要靠营中一人了。”
“谁?”
田丰倾近几分,低声道:“张扬。”
“张扬?”
袁谭越发的糊涂了,“先生是怀疑张扬诈降?”
“说实话,一开始我确实不相信张扬的诚意,不过后来他敢直面公子要求领回魏续和侯成的尸体,又不像假的。”
田丰长长的叹息一口气,“不过也不重要了,不管是真是假,我自有办法让他骗过林墨去偷袭我们的粮草大营。”
“请先生示下!”袁谭当即来了兴致,真要是能把吕布的大军骗去偷袭粮草大营,保管他有去无回。
田丰还是很谨慎的,说之前不忘走到军帐外确定没人偷听才转身走到袁谭面前,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了一番。
袁谭越听越兴奋,尤其是听到对张扬的利用,更是瞳孔骤然一聚,连连击掌,“妙啊,太妙了!此信一出,不管张扬是真降还是诈降,林墨必然不会相信他的话,先生在粮草大营布的局也就自然而然的起了作用!
先抛诱饵,再用诈降,最后收网,好一出连环计!”
袁谭兴奋的搓着手在大帐内来回踱步,果然高人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要比辛评的用计高明多了呀。
难怪父亲在临别时多番叮嘱我要听从田丰的建议,虽然为人有些迂腐保守,但用兵确是一把好手。
原本因为大败而心底一片荒凉的袁谭,在得到田丰的指引后,便觉得迎来了一阵及时雨。
好一会功夫过去,他稍稍冷静下来才对着田丰躬身作揖。
“公子何故行此大礼?”田丰连忙搀扶。
“先生大才,我自当以国士相待!”开玩笑,这不只是破吕布这么简单好吧,简直是救了我一命啊。
“公子言重了,在下身受主公大恩,肝脑涂地也要竭诚相报。”田丰得了如此盛誉,心里也是感慨万千。
他是真希望这番话能从袁绍的嘴里说出来,可惜啊,如今袁绍身边小人太多了。
不过田丰是个心里豁达的人,只要最后能为袁家出了力,便是没有辜负这份知遇之恩。
其他,也不重要了。
袁军撤走了,挺聪明的,是在晚上撤走的,先把伤兵、粮草、辎重拉走,由大军守着空营。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再是重甲的大戟士、先登营和步卒,让三千骑兵断后。
在齐山上的高顺和赵云最先发现情况,但他手头上只带了几百并州狼骑,不敢贸然追击,也担心有诈,只能派快马禀报吕布。
等到张绣、甘宁等人带着剩下骑兵过来汇合的时候,只是斩杀了四百多袁军骑兵,跑的慢一些的步兵也被斩杀了有几百人。
对于几万人的部队撤离,而且是兵败后撤离,这种代价已经是极少的了。
见他们赶着战马回来的时候,吕布心里是乐开了花,“我就说军中除了贾文和,谁能担此重任啊,了不起了不起。”
一口气折了北国军两万人,带回来几百匹战马,逼得袁谭退回了大寨里去,而齐山上仅仅折损了几百人而已,这简直是碾压级别的胜利。
林墨抱胸看着这一切,也不由感慨,老阴货就是老阴货啊,果然了得。
他看过战报后也为之倒吸了口凉气,要说火攻之计,并不是多高明的手段,贾诩在这次战斗中体现出来的是惊人的反应力和应对能力。
他仅仅是通过一队粮车就判断出了袁军的整个计划,并且清楚夜里齐山会聚集大股的北国军,因此果断选择火攻,这一切对时机的掌控、战局的判断都有着极高的要求,可他只是在转瞬间就完成了。
这才是天花板级别的谋士。
陈宫……办不到呀。
林墨抬眼望着天边,觉得自己也办不到。
“怎么样允文,现在袁谭被逼的退回去了,我们是不是该大举压上还以颜色啦?”吕布看着林墨挑了挑眉,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老岳父啊,真是不能大胜仗了是吧,他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这里拥有着绝对的地利,贸然放弃只会重蹈袁谭的覆辙。”
林墨一点也不急,因为他知道袁谭很急,作为一个历史上没能争位成功的人,在这个时候心心念念都是自己的世子大位。
“我这不是担心曹操顶不住袁绍的四十万大军嘛,你要知道,他一旦溃败,我们可就没机会了。”
吕布的话不仅仅是立场问题,其实也让林墨重新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眼前的官渡之战,跟历史上的完全不一样了,说曹操溃败的可能……其实还真是不小。
他现在考虑问题总是愿意站在先知角度,总是觉得袁家内部矛盾是他发力的重点,可实际却是一旦曹操崩盘就会像老岳父说的那样,这几万人没了活路。
林墨重重的叹了口气,可能确实应该借助这股优势先把营寨往前推进一些。
营寨前移不仅仅是为了提升士气和打压对方的军心,有时候战术的应用也会更灵活一些。
林墨看了看齐山和巨洋水,始终不舍得放弃这天然的地利,“再缓缓吧。”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双方都进入了静默期,除了彼此探路的斥候不小心被对方抓住,几乎就没有任何的接触战了。
直到半个月过后,一名斥候急匆匆的跑进了中军帐内。
“禀温侯,属下昨夜探营后在袁营外发现车辙印,天亮前终于见到有粮车从袁营开出,一路追踪之下,终于找到了袁军的粮草大营!”
这个消息如同一颗深水炸弹直接在中军帐里炸开了,众人无不紧紧盯着那斥候。
吕布激动的直接站了起来,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他,“快说,在何地!”
第一百六十九章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根据斥候所说,袁军屯粮的地方是一片山谷,三侧皆是山岭,只有中间一条通道,就跟林墨选的藏粮之地差不多。
把守人数不知多少,但根据外围斥候的人数来判断,应该在六到八千人左右,这样的地形,这样的人数,算是比较合理的分配了。
本来,找到了袁军的屯粮之地,就相当于抓住了一次致命一击的机会,粮草是三军命脉所在,若是能毁之,哪怕付出一定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为此,重新坐下的吕布整个人如同一座会呼吸的山起起伏伏,假若能毁了这粮草就不用跟袁谭的大军死磕了,典型的以少胜多。
正想发表一番胜利宣言的时候,发现林墨和陈宫脸上都没有任何的表情,莫非有诈?
吕布强压着心情兴奋,也开始冷静沉着的思考了起来,结果还没说话呢,让张绣抢了个先,“军中粮草转运是不允许留下车辙印的,现在又非战事紧张的时候,北国军何以会出现如此大的破绽?”
吕布嘴巴张了张,我也是这么想的呀,干咳了两声后点了点头,“子文所言正是我所想,这事八成袁谭给出的陷阱,前些日子他不就是用粮草来引诱伯平他们,却被文和给识破了,现在又想来赚我们,简直是妄想。”
嘴上是这么说,其实吕布心里跟猫挠似得痒痒,总是心存一丝侥幸觉得有可能真的是袁军不小心留下了车辙印。
林墨和陈宫保持着缄默,正如张绣说的那样,军中粮草转运,队尾会有专门的人负责把留下的车辙印清理掉,而且几乎是专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运粮,极难被发现,这种暴露手法过于拙劣了。
看来,袁谭有些急躁了。
“要不……我们还是去看看?”
林墨的提议让立场不坚定的吕布连连附和道:“瞧瞧也无妨。”
根据斥候所说,袁军的粮草大营是在中军大寨西北方三十多里处,地图上根本看不出来,因为那里是一片山峦。
吕布带了一百并州狼骑,拉上张绣、甘宁、林墨准备亲自去瞧瞧,陈宫没去,大营这里还是要留人镇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