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操作八牛弩,一些精密的步骤必须让专业的人去操作,比如瞄准,可一些力气活儿,诸如绞动绞机…
这些守军还是能帮得上忙。
登时间,不少人涌到了这八牛弩旁。
随着绞轴的转动,三张长弓处的滑轮不断向后,前弓、主弓、后弓亦同时拉开,牵引钩几乎与扳机齐平。
哪怕如此…
每台八牛弩依旧得有数名壮汉,牢牢握住那绞机,避免“扳机”压不住。
“嗡”
已经完成这些步骤的八牛弩发挥“嗡嗡”的颤鸣,五枚、六枚、八枚…已经有八枚弯弓拉成了满月。
顷刻间,这八股嗡嗡的颤鸣,宛若汇聚成了一股庞然的气势冲天而起,仿佛整个布山城头都在剧烈的震颤。
距离…八牛弩十弩齐发,只等最后两枚拉满弦了!
说起来,士壹虽是此间统领,可他毕竟七十多岁的人了,若说不紧张吧?
在这等间不容发的气氛下,手止不住的一个劲儿的抖…
先是右手抖,他怕被人看到,影响士气,于是双手背到身后,左手握住右手,可被右手传染,左手也抖了起来。
他心头尤自发颤。
『若…若这八牛弩,不能一击制敌,那…那不止是郁林,怕就是合浦,怕就是交趾,怕就是九真也都要沦陷了!』
『这一箭,是全交州、是士家六代的希望啊,全部的希望啊』
士壹已经有些不敢看了。
压力太大了。
不止是他,这十枚八牛弩的一举一动牵引着所有守军的心…
士壹的身旁有副将议论着。
“咱们距离陆家军的军阵有多远哪?”
“估摸着,怎么着也有八百多步吧?”
“当年吕布辕门射戟是多少步来着?”
“一百五十步!还是往多说的…”
“人说马中赤兔,人中吕布,难道这八牛弩…能顶了五个半吕布么?”
随着副将的议论…所有人的眉头深深的凝起,内心中的紧张溢于言表,整个此间的气氛都变得有些窒息。
“将军…”有副将问士壹,他其实想问,要不要提前备好马,万一城破第一时间逃走,还来得及。
可士壹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他微微摇头,“还能跑到哪呢?这看似守郁林,其实就是守交州啊!”
“交州与陆家军…只剩下一战了!这一战不是他死,就是我活…”
“且…且在看看吧?”
难为他一个七十岁的老者,还要去硬顶住这般压力。
哪怕心头彷徨至及,却依旧要装作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
当将军…当统领,太难了。
特别是那一句“且在看看吧”…
是无奈;
却也是黑暗中的一束光啊!
『求求了,就让这箭…发之入魂吧』
…
…
郁林郡,距离布山城遥遥八百步的距离。
两军阵前,陆逊一把拥住了陆绩。
“公纪,你回来了…你总算回来了!”
尽管打从心底里有无数的小九九,可在陆家军面前,在陆家族人面前,陆逊必须表现出对这位“族长”的欢迎。
当然,陆逊也知道,凭着他此次救下陆绩的功劳,哪怕是陆绩回来,依旧不能撼动他在陆家军中的地位。
话说回来,陆绩年少成名,在孙策时代,他就经常出入孙策的府邸,与张昭、张、秦松等人同席而作,甚至在讨论‘当下四海尚未泰平,须要用武力来平定各地’时,他语出惊人说‘当年管夷吾在齐桓公下任相,九次聚合诸侯,一统天下,不用兵车’”
从这里也能看出,陆绩深受儒家思想的熏陶,他主张的怀取道德而非崇尚武功。
除此之外,陆绩腿上有疾,是个跛子…很显然无法领军作战。
看到他一瘸一拐的模样,无疑,陆逊更放心了不少。
“公纪还好吧?”
陆逊拍着陆绩的肩膀。
“士燮并没有为难与我。”陆绩环望这阵仗,“伯言是打算攻城么?”
“这交州士家可恶至极,竟擒拿公纪以此要挟于我…让我进退维谷,进退两难,如今…公纪回来了…再没什么能阻拦咱们陆家军踏平这郁林!”
说话间,陆逊示意高台,“步骘将军还在台上,公纪乃陆家族长,就由你发号施令吧?”
陆逊这是谦让…
当然,他是算准陆绩不可能如此的,他一瘸一拐的形象,也注定不会如此。
『没想到,公纪这些年在交州,腿疾更甚,这是天助我也!』
果然…
“伯言,你是知我喜好的,我喜的是天文、历法、算术,唯独不喜统兵,再说了,这些年我在郁林,陆家军均由你统领,如今你救下我,是我的恩人,你才是真正的陆家族长啊!”
随着陆绩的话,陆逊欣慰至极,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不过,越是这种时候,也是在陆家军面前,他还是要保持一贯的风度。
“公纪…这样,你与我一道登台,咱们一起发号施令,交州以公纪要挟陆家,这仇咱们一起报”
说着话,陆逊就搀扶着陆绩一起上台。
顿时,台下陆家军雷动。
“破城”
“破城”
“破城”
声音震天…
三军士气高昂,俨然,陆家军距离攻破此布山城只差陆逊与陆绩一齐的“一声号令”了!
…
…
布山城楼上。
伴随着陆家军阵中传出的那震天动地的声音,最后两架八牛弩也已经蓄势待发。
“呵呵…”
听着陆家军高昂的喊声,士徽浅浅的笑出声来,他微微的仰头,目视前方,瞅准了那陆家军搭建的高台。
他回想起了在沔水山庄时,在他已经能够熟练的掌握这八牛弩的操作后,他特地去拜访关四公子关麟。
那时候,他开门见山的问了关麟一个问题。
“四公子,这八牛弩我已经试过许多次,威力果真不俗…能劈碎石阶,若是十枚齐发,可震荡山峦,劈碎山石…也的确足以八百步外取人性命。”
“只是…在下有一事请教,那便是这八牛弩的使用时机当如何选择呢?是交战之中,敌人靠近城池?给予突然袭击…还是交战之前?”
“除此之外,还有…又如何最大程度发挥这八牛弩的威力呢?”
士徽的提问,在关麟看来,是意料之中。
毕竟这等“宋代”的神弩,在这个时代太过超前,对应的战术、打法都是一片空白。
参考到宋朝时期…
辽国名将萧挞凛,在阵前扬武耀威,被宋军三弓强弩,也就是八牛弩一击毙命,从而威慑辽兵,不战而胜!
也因为此弩,辽国举朝上下震动,萧太后五日不上朝,被迫与宋朝议和。
即历史上有名的“澶渊之盟”。
考虑到《辽史》记载:“挞凛幼敦厚,有才略,通天文。”
可以知道,这位辽军统帅绝不是一个不长脑子的莽夫。
那么…就以他为模版好了。
宋军怎么用八牛弩对抗辽人,就让交州怎么用八牛弩对抗陆家军。
关麟对士徽的回答是,“逼者逼格也,两军交锋,优势一方统帅往往都会在阵前装逼,扬武耀威…以鼓舞士气,而若要装逼,必筑高台,动员三军,指挥全局…”
“所以,八牛弩最佳的发射时机,不是战斗中间的突然袭击,因为八牛弩威力虽大、射程虽远,但装箭步骤太慢,纵是范围伤害,其实…真到阵中杀不了多少人,反而是阵前…瞄准那高台,瞄准那耀武扬威、一个劲儿装逼的贼首,不一定射人先射马,但擒贼一定先擒王!”
关麟的话,士徽默默地全部都记下来了。
总结起来,就是“逼者逼格也,谁特么装逼…就射谁。”
一准儿没错
士徽一副受教的模样,当即向关麟深躬行礼…
用的是标准的儒家的礼仪。
倒是关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含泪血赚人家钱,还让人家充当自己的打手,人家还得谢咱!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等厚颜无耻之人?
关麟觉得心里有点儿过不去,于是专程让士徽把郁林的舆图给取了来…
而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关麟乐了呀。
布山城背靠山峦,只留两处城门可以攻城,而无论攻哪一处,都得从布山城正面的山峦下进攻…
这座山峦距离布山城也不过就是八百步。
也就是说,郁林的治所布山城,简直是四面环山…
如此,这八牛弩可发挥的空间就大了去了。
关麟大手一挥,指着布山城面前的这座山,“敌军攻城必定在此山峦下集结、列阵…”
“所以,其实,简单一点的方法,你们可以提前布置大量的石块在半山腰…”
“八牛弩射人或许不好命中,可射这么大的山峦,那么大的石阶,还是很容易找准位置的,只要这石块布的好,只需要八牛弩击中某个位置的石块,就能引起无数的碎石坠落…”
“到那时候,陆家军要么被石头砸死,要么被下一轮的八牛弩射杀,要么早灰溜溜的逃了…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即可破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