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庆七年(1231年)十二月中旬。
嗡嗡嗡,随着沉重的大门打开,蒙军争先恐后冲进郑州城内。
窝阔台却脸色阴沉的看着郑州城,片刻之后,他狠狠挥起长鞭:“传令,金兵一个不留。”
“哇吼”身边诸将几乎同时欢呼,很快数道信使往前狂奔而去。
原本的蒙军打破郑州后并没有屠杀记录,窝阔台也不赞成这么干,但这次他真的是气疯了。
去年十一月,为响应拖雷借道之事,他率军从山西经白坡,渡过黄河后,一路往东进攻。
十一月二十日,拖雷正和宋金联军纠缠时,窝阔台破中京(洛阳),同时得到了拖雷派出来的信使消息,当时拖雷正往北迎击金军。
时营中有人提议让他派偏军支援拖雷。
历史上他前期没有理睬,估计有借金兵灭拖雷之意,等围攻南京之后,强攻数日无果,这才无奈之下派口温不花带一万精骑支援拖雷,最后助拖雷在三峰山打崩完颜合达。
这次也是如此,窝阔台破中京时得到消息,并没有第一时间派援军前去。
打下洛阳后,他继续挥军往东,先后破孟津、偃师、巩县等,另有汜水、河阴等降。
一路是势如破竹,十二月初到郑州,天降大雨,蒙军稍做休息,开始猛攻郑州。
与此同时,窝阔台终于派出哨骑,主动联系拖雷军,看拖雷军已经打到哪了?有没有打掉完颜合达。
哨骑出去几天无果,蒙军想在中原大地上寻找此时已经被打崩的拖雷,还是有些难度的。
这会连拖雷自己派出去的哨骑,回去后都找不到拖雷全军了。
十二月初十,蒙军还没打下郑州,大雨断断续续,窝阔台有退兵,绕过郑州,直扑南京的意图。
就在这时,终于有消息收到。
蒙军在方城山附近和金宋联军大战,好像惨败了,而且几乎全军覆没,有少量蒙军翻山逃出,但现在也不知道蒙军主力在哪,正到处寻找。
也就是说,现在拖雷带着部份蒙军正在中原像丧家之犬到处跑,同时派出哨骑在寻找窝阔台主力。
窝阔台的哨骑遇到了拖雷派出来的人,这才知道战役经过。
消息再传回到窝阔台时,很多人第一个念头就是退兵。
还有人叫着,直接去打宋军。
宋军无耻下作,先借道再联金,接着又连金蒙一起打,这操作简直震惊蒙古贵族上下。
但窝阔台听到消息,反而没有退兵,一边下令继续攻打,一边等拖雷过来汇合。
双方有了消息,可以勾通,就能汇军一处。
又数天后,蒙军终于攻破郑州。
城破的时候,窝阔治心中没有一丝喜悦,只有无尽的愤怒和耻辱。
三路伐金的大计,完全被宋人这个搅屎棍搅和了。
羞愤交加之下,窝阔台下令将城中金兵尽屠之,同时掠走城中所有可用的粮草。
“报。”就在郑州城破的同时,不远处数道人影狂奔而来。
“也客那颜回来了。”
“拖雷回来了。”
围在窝阔台身边的诸将纷纷侧目。
郑州附近的雨刚停了两天,地面还是比较泥泞。
不一会儿,就见远处一股骑兵有气无力的往这边靠近,四周还有很多蒙军都没参与攻城,都在惊讶的看着他们。
这股蒙骑完全没了阵形,队伍松垮无力,很多人垂头丧气,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这在蒙军史上是很少看到的,以往的蒙军,即便是战败也不会如此。
等到他们走近时,众人表情更加震惊,这哪里是大蒙古天下无敌的精锐骑兵,简直就是一群叫化子。
“驾”就在这时,忽生孙快马一步,直冲到窝阔台面前。
跳下马时,不知道是不是几天没吃了,扑通,直接摔倒在地。
四周一片惊呼,有人上前扶他起来。
摇摇晃晃的忽生孙抬头看向窝阔台,表情好像要哭了似的。
“合汗--”忽生孙简单明了的快速说了几句。
就是宋军先借道给他们,然后故意给差的马料,接着和金兵一起攻打他们,最后又突袭金兵,蒙军大败,三万多骑爬山走了三千多,然后陆续有人跑散,还有受伤死亡。
最后联系到窝阔台主力,跑回来时,只余下不到一千骑。
四周蒙古贵族们听完后,纷纷再次大骂宋军。
之前是哨骑传回来的消息,说了个大概,今天忽生孙是说的活灵活现,把宋军的无耻说的前古未有。
窝阔台听的只觉的胸中一股郁闷之气无法发泻,恨不能现在带领全军杀向临安才好。
“从未有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赵与芮欺人太甚--”窝阔台气疯了,满脸通红。
他生气的不是拖雷全军覆没,而是感觉到赵与芮把他当蠢狗一样的玩弄。
没等他发作,忽生孙又上前低声道:“也客那颜生病了。”
“。。”窝阔台。
方城山惨败是拖雷一生中唯一的一次败仗,而且是极为巨大的惨败,他身为主帅,关键时候带人先逃,连累全军崩盘,说不得也是有很大的责任。
从方城山翻山过后,拖雷就心情郁闷,非常不爽,而且越想越气,越想越气。
正好天气突然降温,进入西北方向后,又连连下雨,拖雷不小心沾了风寒,生病不起。
窝阔台本来已经想好如何借题发挥重重的呵斥一下拖雷,然后把攻打金国的失败责任,全推到拖雷身上,没想到拖雷突然病了。
窝阔台有些不信,立刻带着斡陈那颜赶往这股败军中。
只见在败军的最中间,两匹战马艰难拖着一简易的马车,马车后面还有好几个蒙军在推着。
拖雷脸色苍白躺在马车上,身上盖着好几床棉被。
速不台脸色铁青在拖雷马车边,他先拜见了窝阔台,接着便一言不发,只是无奈的看着拖雷。
“四弟。”窝阔台表情紧张的上前,伸手往拖雷额头一放,眼中很快闪过一丝狂喜之色。
拖雷额头滚烫,高烧不退。
“快,快下令前面,进城后,清理一座干净的大房,立刻找大夫来,大夫不能杀。”窝阔台大声向后下令,接着表情装着很痛苦的样子,重重握起拖雷的手:“四弟挺住,咱们一起回草原上。”
迷迷糊糊拖雷身体微微动了下,接着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窝阔台,他神色突然激动起来。
下一刻,他试图挣扎着起身。
忽生孙和速不台纷纷上前,左右扶持。
“三哥。”拖雷紧紧握着窝阔台的手,两兄弟泪目以对,窝阔台什么心情,拖雷未必肯定,但拖雷这会真是想哭的表情。
“四弟快躺下。”窝阔台赶紧好言相劝,脑子里已经在想,怎么把责任推到拖雷身上,又不显的自己无情残忍。
“三哥。”拖雷声音猛的大了几分,精神也好转了不少,这把窝阔台看的一愣,还以为拖雷装病。
“你听我说。”拖雷痛声道:“宋人皇帝赵与芮,无耻下作,没有任何底线,此人比完颜守绪难对付一百倍。”
“当联金灭宋,先打宋人。”
四周一片骇然,拖雷以前说说也就算了,现在什么时候了?
蒙古三路伐金,刚攻下郑州,还要尽杀郑州金兵,你现在说联金灭宋?完颜守绪能tui死咱们。
“四弟莫急,先养好身体,宋人确实无耻下作,这笔帐咱们已经记下,必然不会放过他们”
窝阔台还要说什么,拖雷直接打断他:“三哥立刻退兵,遣使商和,完颜守绪肯定会答应咳咳咳-”拖雷好像生怕自己不行,拼命说了一大堆话。
“宋军正在攻掠金国各县,咱们再往南京打,等于在帮助宋军--”
“很快整个金国都被宋人攻占--”
“当速度议和,商讨攻宋之事--”
“潼关关中要塞,万不可被宋军所夺,可遣一路回军,先夺潼关,以为后柱--”
拖雷断断续续说了很多,四周一片沉默,窝阔台听的有些不耐烦,一面点头,一面道:“四弟不要再说了,先进城休息”
“咳咳咳”拖雷说到后面也听咳嗽不止,窝阔台趁机用力一按,把拖雷重新按倒在马车上:“快,送我四弟进城,小心不要再染风寒。”
军士们赶紧送拖雷进城,
拖雷大急,着急的看向速不台。
速不台原本跟在他马车后面,走了几步又回头,对窝阔台道:“请合汗考虑下联金攻宋之事,可召集各部,一起商讨。”
“本汗会考虑的。”窝阔台沉声道。
约半个时辰不到,窝阔台带领部份贵族进入郑州城。
郑州城外围已经平定,蒙军正在城中擒杀金兵。
窝阔台只说杀金兵,但蒙军进去后谁也不管,见人就杀,还是杀了很多百姓。
蒙军虽然算是打了胜仗,但一众贵族都心神不宁。
方城山大败还是小事,拖雷最后提出的联金攻宋之事,更是让所有人心情烦重。
仗都打到这个地步,现在去和金国联盟?完颜守绪会答应吗?
就算答应了,金国还有实力吗?
窝阔台很快来到一幢房子,召集军中大部份勋贵,连速不台也被叫到这边议事。
此时拖雷正在距离这里一千步左右的另一幢大屋中。
院子内外都是拖雷自己本部亲信,也都是随着他从方城山翻山逃过来的人。
大伙千里逃命到这里,很多人累的半死,有些昏昏欲睡。
只有忠心耿耿的奥屯世英还没有睡,并在分配值守,亲自带着一百多人守在院子内外。
奥屯世英现在非常着急,已经数次问外面有没有大夫过来。
但蒙军正在场中屠杀,金兵的抵抗没有完全结束,一时间,根本找不到大夫,有的话也可能被蒙军杀了。
奥屯世英着急的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不时也会推开门看看拖雷。
拖雷情况越来越差,奥屯世英认为,一定要找到大夫才行,不然拖雷怕会越来越病重。
“报。”突然,外面进来一个大汉,长的和奥屯世英很像,正是他的弟弟奥屯保和。
奥屯保和进来说,合汗召集各部万户万夫长以上议事,商讨下步打算。
奥屯世英和弟弟奥屯保和两人当年同时被成吉思汗授以万户,都必需去开会。
奥屯世英愣了下,便道:“你去议事,我要看着也客那颜。”
弟弟奥屯保和脸色微变,大哥你这是违令啊?
“也客那颜病成这样,岂能无人照看?”奥屯世英厉声道。
接着又道,若合汗问起,就说我也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