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听懂了,向朱文芳问道:“开平原是元上都所在,也就是大元的夏都。到了夏天,元朝皇帝会从北京去元上都避暑,政务处理也就都在元上都进行了,草原诸部的贵族也都会到元上都来朝觐。
现在开平则是抵御左翼蒙古的第一线,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给平王一护卫,还是三护卫,你来说吧。你们兄弟还要处好几十年呢,现在说准了,将来就别乱搞削藩。”
朱文芳反问道:“父皇,这亲王护卫如何管理?”
朱祁钰笑道:“具体藩王,具体分析。比如平王,开平这地方,你让他自己养护卫,他肯定养不起,自然得朝廷来养。
护卫归平王指挥,但得有朝廷的许可,他才能带兵出击蒙古。
将来平藩的郡王调去别的亲藩,再从别的亲藩调郡王过来。
异地调来的郡王,可以让他管理平藩护卫中的某一千户所。
这是建文朝高巍提出来的本籍回避制度,亲王下面是其他宗藩的郡王,亲郡王不是一系的,很难团结起来造反。
本来朝廷对藩王的约束就够多了,再这么一搞,要造反难度可太大了。”
朱文芳点点头:“那自然是要给八弟三护卫的。”
朱祁钰转过头对王越笑道:“听到太子谕旨了吧,开平城里,设平王三护卫,朝廷再另设三卫,一共三万人。”
王越连忙回道:“微臣领旨。”
“最近在遴选东宫属官,王爱卿任左春坊左中允,马爱卿任左春坊左中允,余爱卿任右春坊右中允,们意下如何?”
三人闻言,连忙谢恩。
至此,左右春坊一共四个中允全部分配出去了。
左春坊大学士和右春坊大学士都被黄溥、何宜占稳了,接下来就是左庶子、右庶子、左谕德、右谕德了,一共四个位置。
说完正事,君臣几人吃了饭,喝了酒。
外面雨越下越大,朱祁钰命裴当将王越等人安置到客房,剩下自己一家人喝茶闲聊。
楼船在昆明湖上荡漾,远处的万寿山在朦胧雾气中若隐若现。
窗外的雨打荷叶之声,都把人听困了。
朱文芳问道:“爹爹,今天我们都住船上吗?”
朱祁钰笑道:“当然了,下了船走回灵玉宫,要四里地呢。雨下这么大,染上了风寒怎么办。
你要记着,当皇帝,第一重要的是活的长久。
再说了,这样在湖上晃晃悠悠,飘飘荡荡,又伴着风声雨声,是最适合睡大觉的了。
我和你五位娘亲睡三楼,你们两个睡一楼。明早船靠岸,你去处理政务,我要睡个懒觉。”
朱文芳反驳道:“为什么不让我们睡二楼呢,我们还要靠在窗边看风景呢。”
林香玉闻言,恶狠狠瞪了朱文芳一眼,可把太子殿下给委屈坏了。
小太子妃徐晴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却在从另外一个角度想问题。皇帝跟五位娘娘同睡一张床,这有点超出认知了。
在大明后宫的规定中,这是不被允许吧。按儒家的礼法,这更是大逆不道。
这个疑问肯定不能问出来,徐晴又换了个角度:“父皇,儿臣能不能问问,五位娘亲在您心中的喜爱次序?”
朱祁钰闻言,愣了一下,然后指着几人回道:“颦儿姑娘长得最好看,在我心中排第一;凝香姑娘时而温婉,时而俏皮,又最爱我,在我心中排第二。
浅雪姑娘、素汐姑娘是双生姐妹,在我心中排第三、第四;玲珑姑娘长的小巧玲珑、晶莹剔透,又极擅厨艺,在我心中排第五。”
徐晴是从小就在齐王府,被当成女儿养着的,所以也不怕人,听到这回答,就这样一脸惊讶,愣愣得望着自己父皇。
朱祁钰被盯着看的有些不自信了,好奇地反问道:“怎么了,我的回答有什么问题吗?”
徐晴回道:“父皇解答得这样直白,不怕几位娘亲生气吗?儿臣以为您要说每位娘亲在您心中地位都是一样的呢。”
朱祁钰答道:“那不是硬骗人嘛,你几位娘亲也不能信啊。再说了,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真诚。
我早就跟你几位娘亲说明白了,她们也都接受。
经营后宫,最怕的是欺骗和模棱两可,你看见哪个女人都说自己是真爱,唯一的可能就是你谁都不爱。”
徐晴又问道:“那以后哥哥有了其他嫔妃,儿臣该如何做才能与其和平相处?”
朱祁钰呵呵一笑:“颦儿,你给晴丫头解答吧。”
林香玉一语诛心:“别做梦了晴丫头,不可能和平相处的。你就放心吧,只要芳哥儿广纳嫔妃,是一定会有无穷无尽的宫斗的。
我们几个不斗,是有特殊原因的。第一,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感情深厚。
第二,我们都是皇妃,谁也不是皇后。你父皇虽然在感情上有些偏重,但我们其它的待遇都是一模一样的,也没什么可争的。
第三,我们出身低微,跟了你父皇之后,要帮着处理的事情太多,一两个人根本应付不了,大家只能团结起来,共同抵御风险。
你们没我们这种情况,根本就不可能和谐相处的。
你要像防贼一样防着其他嫔妃,千万别被下毒和暗害。”
第729章 万顷官田划拨京兆 顺天府尹受命
凝香在一旁补充道:“一个是烧炭,一个是刷漆,另外铅、汞,还有猫,这是宫里害人最重要的几个手段。
再次就是直接下毒了,再再次是陷害。
你是国公之女,是勋贵的利益代表,让其他嫔妃直接陷害你,估计她们不大敢。
但是依靠舆论和礼法坑害你,倒是完全可行的。”
林香玉和凝香打开了话匣子,五位姐妹一言,我一语,教徐晴怎么统御后宫。
朱祁钰、朱文芳一对可怜的父子,坐在一旁直愣愣地望着众女,彻底看傻眼了。
五位平日里温婉贤淑、和睦友爱的皇妃娘娘,滔滔不绝地讲着后宫争宠之道,各种凌厉手段层出不穷,三十六计信手拈来,这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
半晌之后,朱祁钰拉了拉朱文芳,悄声感叹道:“神天菩萨啊,我想我娘了,我要回家。”
朱文芳弱弱地回道:“我也想我祖母了。”
众人聊到晚上才散,至此朱祁钰、朱文芳父子再也不敢提纳嫔妃的事情了。
数日无话。
五月十六日,一早。
黄溥刚视察完宣府、怀来回到京城。
早早来到京兆尹府,屁股还没坐热,顺天府尹陈俊、治中乔毅便过来拜会。
两人成为顺天府的新任主官,肯定要来跟京兆尹报个到。而顺天府丞黄绂尚在南京,还未到任。
黄溥起身拱手笑道:“陈府尹怎么来的这么早,下官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志弘兄,恭喜你了,我大侄子高中探,真是可喜可贺。”
殿试结束后,黄溥就去了宣府,所以看到乔毅第一件事,是恭喜其子乔凤高中探。
三人都是同年进士,客套了一番,便落座喝茶。
陈俊见桌上摆着几块矿石,几块黄铜,便凑到近前,摆弄着细看。
“澄济兄,这是哪里来的矿石和黄铜?这黄铜品相真是不错啊。”
黄溥回道:“这是圣上新开的德兴铜矿啊,这是最近的一批样品,据说德兴铜矿开采出的矿石全是这样一等一的品相,既容易开采,又容易冶炼。
咱大明一直缺铜,如果德兴铜矿真是超大露天铜矿的话,那朝廷就可以大量铸钱了。
还有新打下的日本也有大量铜矿,很快就会开采、冶炼,然后把黄铜运回北京。”
陈俊对皇帝的大肆开矿,以铸币取代宝钞还有些疑虑:“澄济兄,你看啊,我们这刚一到任,圣上就要免除京城这些契税、杂税。
都免了之后,我们拿什么开支呢?”
黄溥反问道:“你顺天府往年收多少税?”
陈俊回道:“不算田税,不算之前已被圣上废除的崇文门钞关,一年收不到十万两。”
“那不就对了嘛,其实你这十万两也是梗着脖子硬说的。朝廷真正税收的大头,是田税、金银、盐课、钞关税、矿税。
像你城里这些,什么房屋交易契税、当铺典当税、门摊税、酒醋税、竹木抽分之类的,听着名目很多很唬人,实际上收起来没有多少。
而且这也就是收收普通百姓的,京城那么多权贵,你能收上来多少。
有可能赃罚银都比你这些税多。”
陈俊摊摊手:“那我们顺天府每年的收入何在?”
黄溥笑道:“我不是刚从宣府、怀来回来嘛,圣上把两府的屯卫全部迁走了。
然后圣上把空出来的土地,凑了一万顷官田,划归京兆尹直辖。
这笔收入的大部分都会拨给顺天府。
你收什么税能抵得过一万顷官田的收入。”
“一万顷?哪里来的一万顷官田?”
黄溥笑道:“从景泰元年开始,圣上就一直在清算宣府、怀来本地的土绅豪强,并征收土地纳入官田。
再加上现在两府屯卫都被调走,空出来的耕地凑一凑,可不就给京兆尹府新增了一万顷官田嘛。
另外,圣上每年还会划拨十万两白银、二十万贯铜钱给顺天府。
圣上现在手里有很多矿产,不够用了再给你拨,你怕什么呢。”
陈俊再次确认道:“真有这么多矿,真有这么大的产量?”
黄溥坚定地点点头:“你没看谨身殿的原址上已经开建储备金库了嘛,从日本挖来的银、铜铸钱流通,挖来的黄金储备起来,以备后世应对灾变。
今年圣上已经从内帑拨付京兆尹府三十万白银,你带人去府库领二十万两回去吧。”
听说有现银,陈俊就不再执着于钱的问题了。反正今年的收入有了,皇帝的矿能不能挖出来,明年自有验证。
黄溥又嘱咐道:“京城工匠越来越多,一个是铸币,全国只有北京可以铸造钱币,所以需要用到很多工匠。
还有一个是军械制造,兵器、铠甲。尤其是铠甲,只有南北两京有资格制造。
再就是火器、火炮,这个是只有北京有资格制造。
就光这三项,连上工匠及其家人,十几万人打不住。
顺天府最重要的职责就是管理好这些工人,这也是圣上将顺天府主官全部换掉的目的所在。
我可提醒你们一下,若是不能让圣上满意,圣上不介意再换一批人。”
陈俊、乔毅点点头。
黄溥继续嘱咐:“还有一点,这几年内,会有很多很多原来藩属国的权贵及其子弟到北京。
比如朝鲜、日本、安南、缅甸等地,圣上会把部分权贵收拢到京师看管,还有这些权贵的子弟,会以让他们来求学的名义,放在京师当质子。
简单说,就是有一种类似汉唐那种万邦来朝的意思,圣上需要北京不仅是首善之区,还要极尽繁华,极尽高尚。要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要让外邦一到北京,就被天朝上国的气象所深深折服,让他们仰望,让他们膜拜。”
陈俊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哦,懂了。既然如此,那奉天、谨身、华盖三大殿要不要重修呢?还有其他宫殿,大半个紫禁城可是都烧没了啊。
让外邦看了,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