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宜连连拱手,向成敬笑道:“晚生向成公道贺了,成公大喜。”
成敬以为何宜是在恭喜成凯考中进士,连忙回道:“全赖天恩,小儿侥幸而已。再说本该是小儿前去拜谢您这位座师才对,只是小儿粗鄙,不敢冒然登门,真是太失礼了。”
何宜忙谦让道:“成公抬爱了,什么座师不座师的,不过是承蒙圣上错爱罢了。晚辈比舜卿兄还小一岁,以后兄弟相称便可。
舜卿兄能诗善赋,才华横溢,早已简在帝心,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成敬与何宜又相互吹捧了一顿,方才携手进入正厅。
两人分宾主落座,何宜直接开门见山:“晚生今天是来传旨的。”
成敬与成凯赶忙站起来,便要命人准备香案。
何宜忙连连摆手:“不用跪,不用跪。陛下特意吩咐了,成公不必多礼,晚生直接跟您转述一下圣上的旨意即可。
正式的诏命,此刻已经发往了兵部。明日成公直接去兵部报道就可以了。”
成敬闻言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我跟兵部有什么关系?去兵部报道?莫非皇帝要任命我去当监军?那也不必去兵部报道吧。
何宜忙解释道:“圣上已经正式为成公平反了,并且任命成公为兵部武库清吏司郎中,重回文官行列。”
成敬只得脑袋嗡的一下,瞬间便有些站立不稳,成凯见状,连忙上前扶住。
成敬呆愣了半晌,方才一脸严肃地向何宜确认道:“何学士您没跟我开玩笑吧?”
第374章 皇帝赐女预防宵小 明面和解暗中角力
何宜无奈地笑道:“成公您这话问的,假传圣旨是要诛灭九族的。晚生有几个脑袋,敢跟您开这个玩笑。”
成敬不由自主地点点头,也对,没人会疯狂到借假传圣旨来开玩笑的。
但成敬还有疑问:“我之前是内官监掌印太监,然后被调到南京做副守备太监。我可以直接就这么跳到兵部郎中的位置上?”
何宜回道:“成公又不是不了解圣上,圣上既然敢下旨,就自然能摆平其中的关节,成公只管安心去兵部上任就是了。
咱们关起门来说句心里话,兵部现在从尚书到侍郎,再到郎中,几乎都是圣上的亲信。
所以成公到兵部任职,不必有什么顾虑,该考虑的圣上都替您考虑到了。”
成敬闻言,再无犹疑,忙西向而跪,含泪叩谢天恩。
好容易成敬情绪稳定下来,再次与何宜分宾主落座。
成敬冷静下来,好奇地问道:“何学士,圣上怎么会忽然想到为我平反的?”
成敬也知道皇帝不会无缘无故就如此激进地给自己这天大的恩遇,这实在太突兀了。
所以事情背后必然有贵人推动,成敬需要弄明白其中因果,这天大的人情必须是要还的。
何宜笑道:“成公不必多心,是齐王妃替您打抱不平,向圣上建议为您重新恢复文官身份。
圣上从善如流,当即使采纳了。
不过成公心里明白即可,不必与旁人说起。毕竟一旦传扬出去,难免会有宵小之辈,去诬蔑王妃干预政事。”
成敬闻言,连连点头,向成凯吩咐道:“圣上与王妃对我父子恩遇,山高海深。我儿当克尽忠诚、实心用事,以报君恩。”
感谢完圣恩,成敬又好奇地问道:“敢问何学士,您带来的那十余名丫环仆役是?”
何宜笑道:“哦,李晋您认识吧,之前圣上派他前往朝鲜,买回来千余名丫环仆役。晚生带来的这十几人,就是圣上和王妃从李晋买回的那些人里挑出来,特意赐给舜卿兄的。”
成敬又有疑问了:“圣上特意赐给小儿的?其他进士也是如此?”
何宜摇摇头:“不不不,别人没有,是圣上专门赐给舜卿兄的。圣上之所以命晚生亲自前来,传旨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要向成公特意叮嘱,一定要对舜卿兄的身体状况格外加以关注。
这里也没外人,晚生就跟您说直白了吧,圣上怕宵小之辈对自己的亲信下手,尤其成公是为数不多的邸旧臣了,更要格外小心才是。”
成敬闻言,皱紧了眉头,何宜这话信息量实在有点大。
合着以圣上的意思,成凯中个进士,还很有可能‘被’英年草逝?
按照不成文的规矩,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官官相护,这在文官群体中尤其明显。
至于文臣之间,官官相害,上升到人身消灭的程度,成敬倒还是第一次听说。
两位皇帝的斗争会上升到如此激烈的程度吗?
不过成敬转念一想,好的方面是,皇帝对自己父子可真够重视的。其实说来说去,成凯也就是一个普通进士而已,今年二十多岁中进士的年青才俊多了去了,甚至本届还有王献这种十七岁中进士的怪物。
皇帝竟然因为担心成凯安危,一口气赐下十余名丫环仆役,真是让人心里暖暖的。
而且生怕自己不重视,还特意派何宜亲自前来传旨。
不能因为何宜比自己儿子还小一岁就心生轻视,人家不仅是皇帝极度宠信的右春坊大学士、安国公徐亨的女婿,最重要还是刚出生皇子的内定恩师。那可是极有希望会在某一天晋级成为帝师的啊。
只要不眼瞎的人,都能看的出皇帝是在真心实意地把何宜当未来首辅培养。
成敬还多看了一层:这是皇帝生怕再出现三杨那样祸国殃民的奸相,所以一登基便极力为将来的太子培养辅政班底。
何宜满打满算才二十五岁,怎么也可以陪伴刚出生的皇子四五十年吧。
还有刚刚中进士的王献,才十七岁,又是当今天子钦点的二甲第一名,恐怕很快也要平步青云了。
成敬越想越多,又强留着何宜吃过午饭,宾主尽欢之后方才热情地送其离开。
……
黄溥就没有那么安逸了,因为曾作为使臣多次进出瓦剌大营,所以这次处置瓦剌几位首领的任务,就落到了黄溥身上。
黄溥来到关押伯颜帖木儿的小院。伯颜帖木儿这两日一直提心吊胆,生怕被皇帝明正典刑。
今日见是黄溥到来,顿时大大地送了一口气。
双方是老熟人了,之前关系也不错。当初还是伯颜帖木儿虚心请教,黄溥出言指点,伯颜帖木儿才得以率部众提前离开北京,最终安全返回瓦剌。
黄溥本着做人留一线的原则,先是宣读了皇帝的旨意,然后假模假样地‘申斥’了伯颜帖木儿一番,算是应付完了皇帝交办的差事。
然后便又先后对伯颜帖木儿、阿玛桑赤进行了安抚,安抚完就正式宣布二人自由了。
……
直到晚上,朱祁钰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中,然后躺在床上便不动了。
本来好好的,就因为朱祁镇一家人这顿闹腾,又白白浪费了一天时间。
朱祁钰躺在床上,就开始盘点和总结最近的局势。
首先,自己最近一切举动的主旨和关键词,两个字:和解。
跟瓦剌暂时实现了和解:也先已经抓到手上了,伯颜帖木儿和阿玛桑赤放走,解除对其部族的封锁,恢复朝贡。
跟宣宗的亲信大臣和解:除了三杨被正式否定外,于谦、年富、王翱等人,都给安排好体面的位置,不再折腾人家了。
跟正统的亲信大臣和解:对王骥、陈懋这样的正统名臣,依旧予以重用,不再相互猜忌和内耗。
跟邸旧臣和解:彻底平反成敬,予以重用。还有俞山与俞纲,也即将获得提拔,成为侍郎级别的高官。
跟内廷的太监和解:连朱祁镇的亲信太监金英、兴安、曹吉祥、陈祥等人,都给予了足够的体面。
总之,能和解的,都暂时和解了。
和解之后,要进行一段时间的安心改革了。
同时,这也是重新积累矛盾的阶段。
待两三年后,大明经过一定的休养生息,恢复了元气。
那时候矛盾重新积累得也差不多了,南北战事再度开启,曹吉祥也就差不多该造反了。
第375章 皇帝谈笑把握人心 岳正缴旨清算战利
至于如何逼曹吉祥造反,那可真是个技术活儿。
有时候朱祁钰真心佩服自己这位大兄,能把太监逼到起兵造反、攻打皇宫,一般人可真是做不到。
在这一点上,朱祁镇真可谓‘千古一帝’了。
朱祁钰只知道有曹吉祥抽风造反这么一回事,但是‘千古一帝’到底是采用了何种高妙手段,才能促成这样的效果,是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件事情只能靠自己揣摩了,朱祁钰不敢去和大臣们商量,更不敢和自己的宠妃们探讨。
毕竟自己早就把牛和宠妃们吹出去了,当时言之凿凿地声称必定会逼得曹吉祥起兵造反,现在再去寻求意见就有点露怯了。
为了缓解心中的尴尬,朱祁钰朝身边的两位小宠妃问道:“那个仝寅最近去哪了?”
浅雪愣了一下,方才问道:“夫君是说那个算出正统皇帝会复辟的‘仝大仙儿’?”
“啊?他之前不是半仙儿吗,怎么已经升级为大仙儿了吗?”
浅雪嗤笑道:“最开始时姐姐不是跟夫君打赌,能劝动这位大仙儿‘回心转意’嘛。结果那位大仙儿油盐不进,姐姐吃了个大瘪,后面我们姐妹们就再也没人提他了。”
朱祁钰闻言,心理瞬间就平衡了,自家王妃也吃了瘪,那大家谁都不用笑话谁了。
浅雪继续补充道:“那位仝大仙儿跟着武清侯去了南方,如今正在南京。”
朱祁钰点点头:“嗯嗯,得把武清侯调回来了。南京的武将里,石亨、孙镗、刘永诚;文臣里,商辂、彭时;这些人都要调回北京。
不然大兄的势力实在太单薄了,没有矛盾冲突,什么时候才能破局啊。”
当皇帝,也得有一个成长的过程。
所以朱祁钰的思路和策略,也在不断地调整。
外在表现,就是反复将文武大臣调来调去。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知易行难,很多东西都是需要干着干着才能想明白的。
朱祁钰现在的思路,就是将文武重臣集中到北京,趁着孙氏和朱祁镇都在,进行一段时间的相互试探。
矛盾不可能瞬间爆发,得给大家一个试探和积累的过程。
而且还得作秀,命藩王和部分地方官员于年底进京朝贺,向天下人确认一下朱祁镇这位北狩归来的皇帝陛下还是好好的呢。
浅雪在一旁询问道:“那恭让皇帝和两位皇子的病就这样了吗?我们以后还用去探望吗?”
朱祁钰摇摇头:“不去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吧,要是老去别人还以为咱们是去下毒了呢。
再说他们三个的病这次一定会好的,这就是一个心理博弈的过程。
恭让皇帝一回京生了重病,朝野上下所有人都以为是我动的手脚,要将其除之而后快。
但是呢,过一两个月,恭让皇帝身体又康复如初了。人们就会发现,原来是他们误会了我。
又过了一段时间,恭让皇帝再次重病,所有人又会以为是我动的手脚。结果恭让皇帝不久之后再次恢复了健康。人们又会发现是误会了我。
如此再三反复,人们的思想就会改变,转而认为是恭让皇帝在苦寒塞外受罪,伤了根基。
等他们不再往咱们这里联想的时候,恭让皇帝就可以自然而然地‘寿终正寝、一命呜呼’了。
如此处理,明显更体面一些。“
房中只有三人,浅雪大大方方地问出了心中疑惑:“那最终那次,真的是由夫君动手的吗?”
别人要是这么问问题,当场就直接凉透了,不过朱祁钰对自己的宠妃们是真心溺爱,并不以为意,只是嗤笑道:
“小丫头想啥呢,我堂堂大明天子,怎么可能去做那样没文化的事情。
这做男人啊,一定要对自己的女人重视、重视,再重视。
很多人啊,他都是败于自己的女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