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不管是怎么样的信念,都没有思乡和归家来的强烈。
真正不顾一切都想要执行王命的是极少数,大多数跟随赵泗夺船出海的人,内心最深的执念还是归家。
执行王命,本质上是不愿流落海外的一种借口。
留下来很简单,但是留下来就再也回不去了。
出去执行王命,就有那么一丝虚无缥缈的归家的希望。
哪怕很多人都知道,寻仙之事,十分飘渺,或许终其一生也无法完成王命,重新踏足故乡土地。
但是很多人,都情愿死在归家的路上。
“彼时出海,船上人手,又有哪个没有家眷?一应童男童女,有的还是家中独子。”赵泗开口说道。
这才是这个时代的沉重之处。
徐福出海是诸夏历史上第一次远洋探索和航行,听起来波澜壮阔,充满了史诗的味道。
然而本质上,这次出海是徐福一个人的骗局,和几千个家庭的悲剧。
工匠,农人,士卒,告别家中孩儿,最终沦落海外……终生不得归家。
三千童男童女,他们尚在懵懂之时,就在父母悲戚的哭声之中踏上海船,从此往后人生的几十年,再也见不到亲人的面目。
记忆会在她们脑海里逐渐模糊消散,乃至于只是记得自己是有父母的人,却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了。
历史华丽的诗篇是用鲜血和眼泪书写而成。
而徐福出海,也只不过是这个时代的一个小小插曲罢了。
谁又不想回家?所有人都想回家。
他们在畏惧什么?还不是畏惧未能完成王命而被牵连诛杀?
这或许是徐福的欺骗,可是没人愿意用生命试探真假。
赵泗甚至无法揭开徐福的骗局,因为他没有办法和徐福对峙,他不能代表始皇帝。
所有人都想归家,但只有九百多个和赵泗夺船出走,留在扶桑的本质上也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始皇帝看着赵泗,眼神凝重。
“你在怨朕?”
赵泗诚恳的摇了摇头。
“我应该感谢陛下。”赵泗认真的说道。
赵泗上辈子就热爱冒险,穿越了以后同样如此。
赵泗带九百人夺船出海,环游世界,支持赵泗的根本还在于赵泗的冒险精神。
在两千多年前的先秦,有足以跨海的船队,有经验丰富的船员。
而在这个时代,一切都是蛮荒和未知,那么多地方尚未征服,每踏足一处都是新世界。
赵泗,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
本质上来说,赵泗和徐福似乎并无区别,他也在利用船员。
利用他们收获自己的精神满足,甚至于赵泗第一时间的想法并不是带他们归家,而是想办法哄一批人完成自己环游世界的壮举。
是一路上,和自己明明年龄一样大的家伙,奄奄一息的躺在赵泗身边,惶恐而又坚定的恳求赵泗将自己的骨灰带回故土和家乡安葬,赵泗才坚定了带他们归家的想法。
可惜的是,有些人死在了海里,捞不回来了,只能带回去一些他的衣物。
有的遇上了海暴,海船为之倾覆,连带着存在船上的骨灰也没了。
赵泗作为一个穿越者,作为这次环游计划的发起人和带头人,作为始皇帝寻仙的直接受益者。
他没有任何资格怨恨始皇帝。
可以肯定的是,红薯土豆玉米这三种农作物长成以后,赵泗的言论得到验证之后,几乎所有船员都会获得不菲的嘉奖。
甚至于这些船员都不会怨恨始皇帝。
他们会恨谁呢?恨当年把自己定为童男童女的秦吏?恨哄骗始皇帝的徐福?总之是恨不到始皇帝身上的。
始皇帝看了赵泗半晌,最终点了点头露出笑容,尔后背身离去。
这个小家伙,给始皇帝的感觉很奇怪。
怎么说呢?
就是仿佛这个小家伙说话天生就带着一股让人信服,让人亲近的感觉。
放在平时,始皇帝根本不会问出什么你在怨朕这样的屁话。
始皇帝不是傻子,他的所作所为他比谁都清楚,天底下怨恨他的人不知凡几,始皇帝也从不渴望谁能够理解自己,同样,他也不在乎任何人的情绪。
这个小家伙不一样……和他的对话似乎更容易被牵动情绪。
回顾和这个小家伙的对话,也似乎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情似乎比较愉悦,乃至于整个人都轻松几分,那是一种很自然的相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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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始皇帝的安排
赵泗的璞玉光环是一种被动的类似于磁场的存在。
在没有明显利益冲突和敌意的情况下,赵泗周围的人都会产生正向情绪,同时身体也会受到璞玉光环的影响,加强身体的免疫能力,代谢能力,抵抗能力等……
始皇帝自然对赵泗没有什么敌意,故而受到璞玉光环影响。
下意识的认为赵泗是一个看起来比较顺心的小家伙。
刚刚二十出头的赵泗,相比较于年近五十岁的始皇帝,确实是个小家伙。
当然,也仅仅是给始皇帝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陛下,这些船员应该作何处置?”
踏上驾撵以后,始皇帝陷入沉思,陪在一旁的蒙毅开口发问。
蒙家兄弟深得始皇帝信重,蒙恬镇守陇西,几十万大军在手不必多说。
蒙毅掌朝政在内辅佐秦始皇,官拜上卿,深受秦始皇的亲近,外出陪秦始皇同乘一车,居内则侍从秦始皇左右。
被誉为忠信大臣。
始皇帝每次大巡天下,行程路线乃至于人手安排,基本上都由蒙毅全权负责。
始皇帝最后一次大巡天下,途中重病,又派遣蒙毅折返会稽代替自己祷告山川。
祷告上苍,谓之以诚!
若不是信重蒙毅,始皇帝不会把这样的任务交给蒙毅。
也正因为如此,蒙毅离开了始皇帝的驾撵队伍,始皇帝病逝沙丘,赵高胡亥才有机会隔绝内外,以假乱真。
蒙毅开口询问,始皇帝眉头紧皱,或许是想到了赵泗所说的话,始皇帝沉默半晌开口道:“加爵一级,单独备册,有验者开传遣返故籍,无验者核清籍贯,补发验传。”
验,乃秦朝的户籍证明,类似于现代的身份证。
传,乃秦朝官府开出的外出证明,有传方可外出,否则只能留在户籍当地。
秦朝外出,验传缺一不可。
只要不在户籍所在地,不管是没有验还是没有传,都可以直接押送官府。
始皇帝最终选择放他们归家,而不是让这群船员留下再试一次出海寻找蓬莱仙山。
“唯!”蒙毅领命,刚准备出去执行王命,却又被始皇帝叫住。
“赵泗留下。”始皇帝又开口吩咐道。
赵泗所说的各种各样的粮食还需要人来种植呢,这些新粮都是大秦从未有过的,谁也不知道怎么操弄。
“唯!”蒙毅再次应声,离开驾撵。
蒙毅离开驾撵以后,以秦军士卒接管船只。
船员皆被士卒带离船只,前往琅琊当地官府。
赵泗等人被安置琅琊当地的军营当中。
所有船员也都得到了他们即将加爵一级,回归家乡的好消息,显得十分振奋。
可惜秦朝严格禁酒,尤其是他们身处军营之中,不能举杯庆贺,但依旧有许多人宛若喝醉了一般振奋不已,甚至难以入睡。
所有人都很开心,毕竟他们九死一生跟随赵泗夺船出海,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么?
如果仅仅是想要活着,跟随徐福留在扶桑就能活着,而且活的还不错。
扶桑本地土著数目不少,徐福当然要重用自己的家乡人。
尤其是尚处于开扩期间,虽然条件比较清苦,但是资源众多,徐福毫不吝啬,除了给自己圈地以外,给留下来的秦人赏赐也不在少数。
扶桑本地的土著根本无法抵挡成建制的文明迁移船队。
秦人有铠甲,有刀剑,有劲弩,哪怕徐福带走的只是秦国微乎其微的军事力量,不算童男童女的情况下只有几百秦军。
但是对于尚处于原始社会的扶桑土著,依旧是近乎毁灭性的打击。
猛龙过江,不外如是。
留在扶桑死亡的概率远比夺船出海的概率低的多。
他们愿意跟随赵泗再次出海,金手指是一方面,赵泗从小就深得童男童女信任是另一方面,真正的原因还是对于家和对于亲人的渴望。
军营晚上严禁喧哗,漆黑的夜幕笼罩,却少有人睡去。
赵泗百无聊赖的躺在大通铺之上,看着漆黑一片的屋顶。
“兄,我明天就要回家了!”荆轻轻的戳了戳赵泗的臂弯开口说道。
荆的验没有丢,而且清楚记得自己的籍贯,秦朝的官府执行力也很快,今天就给荆开出了新的验传,并且贴心的准备了路费干粮,荆明天就可以动身上路了。
“嗯……”赵泗敷衍的回答了一句。
“兄呢?兄还从未说过家在何方……”荆不想和赵泗断了联系,有很长一段时间,赵泗是所有船员的主心骨。
赵泗不仅是他们的船长,也是他们归家信念的支撑。
“我?我多半回不去。”赵泗笑了一下。
船员可以回去,他未必能。
首先,他是船长,是主要关系人。
其次,红薯土豆玉米以及各式各样的农作物都需要人来负责种植。
最后……赵泗并没有前身的记忆,一丝半点也没有。
甚至于最开始穿越,他连别人说的什么以及怎么和别人交流都不知道。
古语和现代语言的差距太大了。
好在他刚穿越就在出海的大船之上,周遭大多都是惶恐不安的孩童,赵泗才得以缓缓融入。
“这是为何?”荆愣住,忽然想起来,所有人都爵加一级,但是赵泗好像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