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外放到大唐的一些州县,至少也是中县的县令,属于可以恩泽一方的大人物。
但杨帆并不是惊讶他们的官阶品级,而是这些人实在是年纪太大了。
一人皮肤皱巴巴,皱纹深如沟壑,站在那里,颤颤巍巍,好似一阵风吹来就会被刮飞。
一人好像已经没有了牙齿,脸颊深陷,简直如同僵尸一般,说话都有些把不住门。
更有甚者,有一人拄着拐棍,眉毛胡须全白,依照杨帆的估计,这人即使没有一百岁,也有八十。
难道大唐就没有退休制度,怎么年纪这么大都还在上班?
要不是清楚的知道身在礼部主客司,杨帆还以为自己进了养老院呢!
这特么是什么情况,难道主客司成了老弱病残的收容所?
幸好其他几位年纪要小一些,不过也来岁。
虽然心里郁闷和疑惑,杨帆的动作却不慢,赶紧站起身来示意这些人不用多礼。
“没想到褚位年纪如此大还为陛下劳心劳力,还为朝廷发光发热,真乃我辈楷模;”
“倒是小子无状了,如果知晓诸位大人都这么大年纪,应该是某亲自去拜访你们才是。”
听到杨帆的话,这些人高昂着头颅更自豪了。
谁让这时代的人越老越吃香呢!
那位牙齿全掉光的官员有些口齿不清的说道:“侍郎大人不要看我们年纪大,古有廉颇七十而食肉三斤,我等也不差;况且得陛下信任,不嫌弃我们这帮老骨头,自当鞠躬尽瘁在所不惜。”
看着这群不服老的家伙,杨帆憋了憋嘴,斜睨了一眼这个牙齿都没有的官员,一阵无语。
还敢跟廉颇比吃肉、比身体素质,脸呢?
看他那模样儿,吃饭都得是稀饭才咽得下吧。
没敢多想,只得连忙招呼年纪最大的三位让他们坐在旁边的榻上。
这几人微微一笑道谢了一声,并没有推辞,直接坐了下来。
依着几人的岁数,即使是皇帝见了,那也得要赐座的。
坐下后,这些人倒也没有依老卖老,而是各自进行了介绍。
这时候杨帆才了解到,主客司的主要构架:郎中一人,员外郎一人,中层主事六人,余下的就是具体办事的小官以及小吏若干。
其中郎中是主客司主官,员外郎作为副手协助郎中的工作,如同后世单位的一、二把手。
按照具体事务不同,又分为几个科室,而这几位老大不小的官员便是各个科室的领导。
因为人数不多,各自进行了介绍后,杨帆倒记住了他们的名字。
见到这些人的年纪这么大,杨帆倒也不好耍什么官威。
况且,他自己也不知道官威是啥。
于是和气地道:“某与诸位初次见面,也算认了个熟脸,往后与诸位一同共事,理应互帮互助,只有力往一处使,劲往一处用,才能把主客司的事务给担起来,也才不负陛下所望。”
杨帆的话虽然没有什么华丽的藻词,但却通俗易懂,不由让人心生好感。
这时候的领导,哪一个不是高高在上、尾巴翘上了天,一个两个都恨不得把下属训的如同哈巴狗一般,以显示自己高人一等。
如今杨帆这种随意的行为,瞬间得到几个老人的好感。
只见几个老帮菜抚须一脸自得,笑着应道:“任凭侍郎大人差遣。”
倒是几来岁的主事有些尴尬,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眼光不由飘向了顾秉承。
转眼间就有三个中层干部叛变,顾秉承也有些急了。
如果再不出手,可能自己以后真成光杆司令了。
于是赶紧插话道:“既然侍郎大人与诸位同僚已经打过照面,是不是应该尽早处理主客司的事务?”
见到杨帆有事要办,几位主事正想起身告辞,却被拦了下来。
只见杨帆开口说道:“既然是主客司的事,诸位当然勿需回避,正好借此机会,让大家一同合计合计。”
虽然只是简单的两句话,却让几位主事心头一热,甚至有些诧异。
以前的领导哪一个不是大搞一言堂,让他们一起议事,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看到杨帆居然自降身份去‘巴结"下官,气得顾秉承牙帮子疼,说道:
“杨大人,这些都属于主客司的一些机密,不宜让大家都知道,如果泄露出去,可能会影响主客司的颜面。”
对于顾秉承的小把戏,杨帆直接无视,摆了摆手无所谓地道:“诸位主事都是主客司的前辈、骨干,某相信他们。”
听到这话,这些主事感激涕零,不由升起了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既视感。
暗骂了一句马屁精后,顾秉承冷哼一声,从袖中拿出了准备好的东西,缓缓开口道:
“这是第三季度主客司接待和安排各藩国使臣或学子开支用度的帐目,得马上呈报上去,请侍郎大人签印;另外,主客司库房告急,第四季度申请的款项请大人这两天及时申领下来。”
这些事是单位申请的财政预算拨款,顾秉承让杨帆处理其实也无可厚非。
可对于杨帆未上任就发生的开支却要他签印,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还没等杨帆开口,李义府便说道:“顾大人,这预算怎么可能两天申领下来,以前您可是用了连半个月,不用这么着急吧?”
“再说了,以前主客司的开支用度都是在顾大人的任上发生,怎么可以让侍郎大人签印呢?”
顾秉承撑着脖子,一幅理所当的样子,冷笑道:“某倒是不急,但主客司却没米下锅了,况且,大朝会在即,如果咱主客司出了搂子,耽误了朝廷的大事,某看谁能承受陛下的雷霆之怒。”
“再说了,如今侍郎大人分管主客司的事务,当然得侍郎大人签印。”
杨帆挥手制止了李义府,眯着眼睛看了顾秉承一眼,说道:“汝且一一报来。”
翻开帐目,顾秉承一条一条念了出来:“贞观十年七月至九月,民部共拔款三次贯,用于官员晌银以及主客司日常等开支2000贯,用以接待藩国使臣礼仪、住宿等开支35000贯……用以天花瘟疫期间对藩国使臣及学子的慰问补助共计23000贯……差额民部并未补足……进出差额为为……”
这些帐目极其繁杂,而且大多都是如同记事一般平铺直叙,而且记载很笼统,根本没有条理可言。
见到杨帆眉头紧皱,顾秉承心头暗暗得意,也为张仲业的手段敬佩万分。
只要眼前的这位年轻侍郎敢签印,等民部审计一到,定让他马上滚蛋。
即使不敢签印,也能让这位年轻的侍郎大人颜面扫地,在主客司这些人面前再无威信可言。
不过很快顾秉承就高兴不起来了。
只听杨帆大喝一声,打断了他:“停……,这帐目不对……”
这什么情况?
众人有些不解,这些账目纷乱复杂,大家都还没理出个头绪,汝就听出帐目不对了?
这也太神奇了吧?
顾秉承顿时脸色一变,有些骇然,难道眼前的侍郎真的听出了什么?
这根本不可能,他自己拿着帐目念都有些眼晕呢,怎么可能有人在如此短的时间发现其中的漏洞。
想到这儿,顾秉承硬着嘴道:“如何不对?这可是水部司负责往来帐目的同僚多次计算出的结果。”
杨帆脸色顿时冷了下来,断然道:“某说不对就是不对,如今主管往来账目的主事也正在此地,可以让他看看。”
没想到这个顾秉承居然如此着急的想给他下套。
可能是以为自己刚上任什么都不懂,直接拿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
只要自己签印一盖,这帐目坐实了,以后还不得让他们随便拿捏。
不过顾秉承哪里知道,虽然杨帆不是学会计的,但速算水平在大唐可是无人能比,想用纷杂的数字坑他,门都没有。
一把拿过顾秉承手中的账目,胡乱翻阅了几页,有些墨迹都还未干透,显然是刚刚抄下来的。
杨帆不理会眼神有些呆滞的顾秉承,对着站在一旁的账目主事王致远道:“王主事,看看这帐目是不是你们部门撰写的。”
王志远手足无措,眼神不由飘向了顾秉承,见到顾秉承威胁的眼神,只好默默的点了点头。
只听杨帆冷哼一声,喝道:“进项与开支的差额不是一万九千贯,而是二万八千贯,有9000贯到哪里去了,汝不要告诉某堂堂主客司的账目部门,连这简单的术数都算不明白。”
王致远脸色煞白,不停用袖子擦着冷汗,求助似的望向了顾秉承,他真的心慌了。
如果做实了账目造假、诬陷上司、贪污受贿,那他王致远这辈子就完了。
不要说官帽不保,连小命可能都要丢掉。
唐朝时期,对贪污受贿的官员惩罚可是很严重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心真够大
见到杨帆真的发现了问题,顾秉承当然没有精力再去理会王致远,只是暗暗警告不要把自己给供出来。
不过与大唐的森严律法相比,顾秉承的警告显得苍白而无力,王致远咬了咬牙。
“请侍郎大人明鉴,这账目是今晨张侍郎让下官前往顾郎中的值室按照他的意思抄写的,与小臣无关。”
本来还高高挂起的顾秉承如同被踩了尾巴,指着王致远阴恻恻地威胁。
“王主事可不要血口喷人,如果乱言乱语,魏王殿下可不会高兴……”
事情已然明了,杨帆当然不会给顾秉承耍泼的机会,冷声喝道:“来人呀,把顾郎中给某拿下,直接交由刑部处理。”
每个司都有一些维护秩序的小吏,可这些人进来后,面面相觑,根本不敢动手。
见此情景,顾秉承更加得意起来,仰着头对着杨帆道。
“侍郎大人,某乃魏王殿下的人,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可得三思而后行。”
这话让杨帆气得笑了起来,顾秉承这几年在官场上算是白混了。
如果不说出来还好,这样明目张胆的说是李泰的人,即使李泰想保他,也是万万不敢的。
因为这犯了官场的忌讳,一个小小的郎中,本来应该是为朝廷、为皇帝服务,如今却想着拉帮结派,李世民能有好脸色才怪。
不过也不怪顾秉承如此,以前有张仲业罩着,背后的靠山又是魏王李泰。
在主客司嚣张跋扈惯了,根本就无所顾忌,得意忘形之下没想那么多也情有可原。
杨帆脸色一沉,对着进来的小吏道:“尔等没听到某的话么?我等领着朝廷的俸禄,自当为陛下尽忠,如果胆敢再犹豫,定当严惩不怠。”
此话一出,几个小吏哪敢再拖拉,拱手对着顾秉承道了一声‘得罪"就准备动手。
虽然顾秉承身材微胖,却人高马大,对着准备捉拿他的几个小吏直接动起手来。
小吏根本没想到顾秉承居然还敢反抗,瞬间便人仰马翻。
顾秉承转头对着杨帆色厉内荏地道:“某这就去见魏王殿下,让他主持公道。”
杨帆岂能让顾秉承随意在自己的地盘上耍横,大踏一步,欺身上前,一把扣住顾秉承的手腕。
“作为朝廷命官,居然敢构陷上司、贪污枉法,置朝廷何在,置陛下何在,置大唐律法何在……”
被扣住手腕的顾秉承犹如困笼之兽,眼睛变得通红,还想拼死一搏。
不过顾秉承的反抗在杨帆看来只是垂死挣扎,手上轻轻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顾秉承顿时惨叫了起来,显然手腕的骨头已经断了。
挥手让几个小吏把顾秉承直接拖了出去,值房内瞬间便沉寂了下来。
几个主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说话,显然也是被杨帆的雷霆手段给镇住了,眼神中充满了畏惧。
杨帆并没有出言安慰与解释,作为领导,不能一直和颜悦色,得让下属有敬畏之心,一张一弛才是御下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