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旁边的另一格雅座,同桌还有一群身着锦服的年轻人。
因为挡帘没有拉下来,雅座之间相互可见,说话的声音大一些也能清晰听到。
不知何时,望月楼此时已挤满了人,看到自己并不认识这群人,杨帆并未理会,转头有些好奇地问道:“怎么这么多人,是有什么事么?”
“杨兄没听说过么?每年秋夕午时,都会有文人才子相聚于此,相互切磋诗词歌赋”,李恪一脸意外,他没想到杨帆连这个都不知道。
此时又听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殿下,哪里会有人不知道秋夕诗会,明显是忠义伯还没找到人代笔,想以此推脱罢了。”
没等杨帆回话,华服年轻人下首一位面容猥琐的人闻言笑道:“忠义伯名震长安,用的是拳头,想来打架才是他的长处,吟诗作赋岂不太为难了他。”
这话顿时引来那群年轻人哈哈大笑,华服年轻人又接着打趣道:“是呀,听说上次找人代笔写好了诗,在飘香楼赢得了头名,最后诗诗姑娘邀请前去交流诗词,忠义伯却不敢前去,想来根本就是胸无点墨之辈。”
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言语之间净是挑衅之言。
杨帆有些疑惑,好像自己并不认识他们,哪里得难他们了?
只见李恪脸色一沉,显得很是不悦,喝道:“许大郎,忠义伯是本王的朋友,有没有诗才,可不是你们一句话就能评判的,再说了,本王的兄弟也是不好相与的,请你慎言。”
今天他把杨帆请来,如今却让人阴阳怪气的嘲笑,李恪心中当然不爽。
可望月楼今日举行秋夕诗会,总不能别人说两句就把人撵走,如果真这样做,这群愤青还不得说他仗势欺人!
不过,他同时也是提醒华服年轻人,杨帆可不是善茬,那可是连国公都敢揍的家伙。
却见那华服青年并不领情,脖颈一抬,一脸高傲,斜睨着杨帆说道:“不是不给殿下面子,而是今日来望月楼的人都是饱读诗书阅遍经典的文人,如今忠义伯为了一名女子就冒犯晋王殿下,置陛下于何地,这种只会动武的粗人,吾等不耻与之为伍,当然,以忠义伯矫健的身手,如果想出拳脚,我们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没有办法。”
他这话说得很有艺术,意思是咱是读书人,讲的是道理,杨帆连晋王都打,你吴王殿下不管,我们得管,相信陛下也不会责怪。
反正赌定杨帆不敢打他,如果杨帆出手,就等于承认自己是个棒槌,那就尽管动手打吧,这也是他有恃无恐的原因。
这话也让李恪有些进退两难,刚才杨帆教训李治,他没有出言阻止,如今这伙人打着为他弟弟晋王出头的旗号,如果他再……,就显得里外不是人了。
而晋王李治,此时却有些尴尬,更是有些不悦。
这个许章着实有些可恶,打着为自己出头的口号,故意找理由向杨帆发难,将所有的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他身上。
看似是为自己鸣不平,实际是想出风头,这种人着实令人讨厌,其心可诛。
李治虽然年幼,但生于帝王之家,耳濡目染各种勾心斗角。
虽然年纪不大,但比之同龄人却要成熟得多,考虑的问题自然也更深入,当然不想当别人的挡箭牌。
心中一瞬间便将这个许章打入坏人的行列,心里更是希望,这位长安城人人称道的棒槌能狠狠的揍他一顿才解气。
武媚娘当然也暗暗责怪这些喜欢找茬的家伙,可她毕竟是个女子,不好出言训斥。
最可恶是那华服男子,居然煽风点火,她可是知道自己郎君的性格,如果想出手,才不会在乎什么名声不敢揍人。
眼角瞥见身边身影一闪,武媚娘吓了一跳,却见杨帆站起身来,她连忙伸手拉住杨帆的袖子,急道:“公子,暂且忍住气,这里马上要举行秋夕诗会,不宜动手。”
杨帆轻轻拍了拍武媚娘柔软的小手,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转头对着李恪问道:“李兄,还未给杨某介绍,这位开口棒槌闭口粗人的‘文雅"公子是谁?”说完,眼中寒光一闪,脸带微笑,眼睛微微眯起,上下打量着华服年轻人。
他倒不是真的怕扰了这个劳什子狗屁诗会,也不是想先探探这人的背景。
毕竟刚刚连亲王说打也就打了,可曾在乎过什么后果?
刚刚被李治惦记自己的媳妇,如今又有人无事生非,让他实在是太不爽。
被教训的李治都没说话呢,***跳出来蹦个啥,只觉得此人简直讨厌到极点。
试想一下,本来还庆幸自己媳妇命数改变,却马上蹦出一个有可能与她纠缠不清的人。
刚刚解决,一些无关人员又指手划脚,任谁都会生气,任谁心情也不会好。
这时候华服年轻人来找存在感,不是撞枪口上了么?简直找死。
只有熟悉杨帆的人才会清楚,他若是火冒三丈怒不可遏的样子,即使打人,打完后反倒没事,心中火气撒出来也就完了,如同柴令武那样。
可若是这么一副笑眯眯的神情看对手,那可就是记上仇了,不说不死不休,那也是怒极的表现。
可杨帆这副表情在西贝货眼中看来,却是个实打实的‘兔子"行径。
毕竟别人都这样冷嘲热讽了,杨帆却还‘色眯眯"的望着别人,这不就是看上别人清秀俊朗的身体了么?
西贝货芳心顿时一突,杨帆这眼神好猥琐,她不知杨帆的性格,却当成是兔子的行为。
心中暗暗可惜,因杨帆刚刚送她一面精美镜子而升起的一丝好感顿时扼杀在萌新之中。
西贝货的美眸在杨帆与华服年轻人之间来回巡视,身上顿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我的天啊,她实在不敢想像下去!
幸好杨帆不知道西贝货的想法,不然非得要让她知道自己是雄狮还是兔子。
李恪有些无奈,又有些筹措,只得介绍道:“此乃著作郎许延族先生的大公子许章……”
著作郎是个官名,属著作局,四品大员,著作郎掌撰朝廷碑志、祝文、祭文、与佐郎分判局事。
可杨帆哪里知道这么多,楞了一下,还以为著作郎是个写书先生。
在记忆里搜了一圈儿,历史上也没有哪号名人叫许延族,既然不是熟人,也不是名人,那更好办了。
“原来是许公子呀,久仰久仰,都说读书人都是知礼节谨言行,你虽然只是个写书郎的儿子,但也是个读书人才是,如今怎么像狗一样在公共场合乱吠,见人就咬?”杨帆缓缓说道。
西贝货这时才发现,原来刚才自己是误会杨帆了,不由忍不住噗嗤一笑发出声来。
李恪忍住笑意深感佩服,这简直是骂人不带脏字。
一边表扬别人是读书人,一边把别人比喻成狗乱咬人,这岂不是骂许章没教养么?
这岂止是骂许章而已,简直是把他祖上十八代都给骂了,毕竟说他没教养,就说明长辈去世得早或者都是不学无术之人。
而李治则眨巴眨巴着眼睛,暗叹这个刚认的兄长给力。
许章虽然德性不行,但却是心思敏捷之辈,见到大家的表情,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真没想到,这个是长安城人人称道的棒槌居然如此牙尖嘴利。
但这事关自己家族的荣誉,许章当然不会退缩,当即怒不可揭拍案而起大怒道:“忠义伯,汝实在太过分了,你可知道我父亲是谁?”
“难道你爹是李刚?”杨帆有些揶揄地回道。
许章当然不知道这个梗,更没有趣味细胞,一张清秀的脸气得通红,用颤抖的手指指着杨帆道:“汝实在不为人子也,居然敢给某改姓,士可杀不可辱,某要与你决斗。”
杨帆仰天哈哈大笑:“谁给你的勇气,就敢在我面前大呼小叫说决斗?难道是梁静茹么?来来来,不要说某欺负弱小,某只需一只手就行!”说完还用手指勾了勾。
许章当然不知道梁静茹是谁,可看到自己的大腿也只比对方的胳膊粗上那么一圈,底气似乎也不是那么足了,瞬间怂了下来,一张清秀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没去学川剧变脸真可惜了!
见到许章进退失据,刚才的猥琐年轻人眼睛一转顿时帮腔道:“比打架,那是粗人才干的事,今日是秋夕诗会,有本事比比诗词歌赋、君子六艺。”
许章一听,顿时一脸倨傲,对呀,比武自己不行,可诗词歌赋、君子六艺这可是自己的强项。
第八十五章 暗斗许敬宗
许章虽然鼻孔朝天,不过还是全身紧绷,不时警惕地偷瞄着,显然害怕杨帆突然跳过去揍他。
杨帆的威名长安城的勋贵世家可都是如雷贯耳,大家虽然表面上一直表现出不屑的神情。
实则内地里都会心虚,所以一般都是拿话在挤兑,只要这货不动手,便可以凭借自己的才智学识胜过这棒槌一筹。
翻了一个白眼,杨帆鄙夷地对着许章道:“一个无名之辈,某乃堂堂万年县伯爵,你以为你是谁呀?说比什么就比什么?”
听到杨帆的话,许章一脸惊讶,用手指着自己难以置信地道:“汝敢说某是无名之辈?”
许章是谁?
虽然年纪不大,但也是长安城里有名的后进之士,属于长安青年学子的佼佼者之一。
受到许敬宗从小培养的许章,学识方面连大儒孔颖达都颇为赞赏,如今杨帆说他是无名之辈,他当然惊讶。
许章的神情倒把杨帆整得有点懵,情不自禁脱口道:“汝乃一个写书郎的儿子,名不经传,能有多出名?”
“什么写书郎?”
许章满脸疑惑,众人也是满脑子问号!
只有武媚娘很快反应过来,一定是自己的郎君又犯了常识性的错误,因为平时杨帆经常如此,只得捂嘴憋住笑容。
杨帆只是缺乏常识,又不是傻子,见到众人的神情,知道可能自己弄错了,于是说出了心中的疑问:“难道著作郎是当官的?不是抄书、写书的秀才?”
这时众人才恍然大悟,一脸怪异,不过心中都暗骂杨帆是棒槌,因为只要会认字的人都知道著书郎是个官职,真是一张嘴就把许家给羞辱了。
著作郎许敬宗,字延族,许敬宗不仅是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也是士林的一代大儒,虽然名声不佳,但在士林之中也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作为朝廷著作郎、中书舍人,天子近臣,又属于四品大员,许敬宗可谓前途无量,毕竟宰相也只是三品而已。
许章先是有些茫然,听见杨帆的话后顿时明白过来,特么的,这个棒槌居然把自己父亲当成了抄书匠?
这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于是大怒道:“汝真是无知,某的父亲许敬宗乃朝廷四品大员,怎么会是抄书匠,真是欺人太甚。”
杨帆转头对着李恪问道:“李兄,你刚才不是他的父亲叫许延族?”
抚了一下额头,李恪才回道:“延族是许敬宗的字……”
“卧槽……”
没文化真可怕,这时的杨帆不由得老脸一红,有些尴尬,不过很快又变得有些怪异,似笑非笑地对着许章抱拳道:“久仰久仰,佩服佩服……”
见到杨帆居然‘怕"了,许章一脸倨傲地道:“知道我们许家的厉害了?某向来宽宏大量,只要跪下来向晋王与某道歉,这事就算作罢。”
杨帆说的‘久仰、佩服"当然不是害怕,而是想起了许敬宗父子俩的荒唐事。
许敬宗的原配裴氏过世早,便纳了一个小妾虞氏,可是虞氏又与许敬宗的大儿子私通,可以说父子俩共用一个情人,想来这个儿子就是许章,这俩父子真够开放的,还真会玩!
许敬宗虽然德行差,但确实有能力,妥妥的女干佞之臣,后来位极人臣当上了宰相,可谓盛极一时,而许章也确实才华出众,两人也算是一代名人,至于用什么出名那就不重要了。
杨帆呵呵一笑:“倒是在下孤陋寡闻了,著作郎与许公子都是名流千古的大名人。”
而后话风一转道:“看在吴王殿下的份上,今日某也不跟你动手,也不跟汝比诗词歌赋,咱就来讲讲道理,某要以德服人。”
众人一听这话,如同见了鬼一般,一脸诡异,目光都不由自主齐刷刷往杨帆身上聚。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么?
棒槌居然与许大才子讲道理,这不是扯蛋么?果然是一朵奇葩。
根本不理会众人古怪的表情,杨帆对着许章开始问道:“某问汝,如果汝对某一个人特别尊敬,汝是天天放在嘴边还是放在心上。”
这是什么问题?也太简单了吧!
于是亳不犹豫许章便回道:“当然放心里。”
杨帆又道:“如果汝父亲与发妻同时掉水里,汝会先救谁?”
这个千古难题让许章一脸纠结,而后羞红着脸道:“汝这是无理取闹。”
杨帆却不理会他的怒吼自顾自的道:“汝刚才说某不把陛下放在眼里,这是当然,某当然不把陛下放在眼里,而是放在心里供着,哪里像汝一样天天挂在嘴边,一点尊重都没有,这乃是不忠;汝父亲与妻子掉水里,汝迟迟不决定救人,这乃是不孝,汝这样不忠不孝的人哪里有资格指责某?”
这番话,杨帆说得又急又快,让许章根本没有插嘴的余地,气得手捂心口脸色一片煞白,口中只能不断重复“你在狡辩”!
看着快要气得挂掉的许章,杨帆暗暗得意。
古人就是这么可爱与娇气,几句话就被顶得快吐血,如果是在现代,这些话都还没开始热身呢!
看着众人异样的眼神,许章满脸涨红,简直羞愤欲死,没想到自己被这棒槌怼得毫无反手之力。
这让一旁的武媚娘与西贝货早已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粉脸通红欲滴,花枝招展。
李恪与李治努力的保持皇家威仪,可涨红的脸和案几之下紧紧握拳的手,却显示出这两个小子忍得很辛苦。
不过,这时只听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都说万年县忠义伯贪财好色,只会舞刀弄枪,是块朽木、不可雕,今日某才知道汝实则腹藏万千才华,口舌伶俐、心思缜密之辈。”